耶鲁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戴史翠‍‍

2022年，哈佛大学亚洲中心出版社出版了时任加州理工大学助理教授戴史翠（Maura Dykstra）的第一本书——关于清朝研究的《常规帝国的不确定性：18世纪清帝国的行政革命》（Uncertainty in the Empire of Routine: The Unexpected Administrative Revolution of the Eighteenth Century Qing State）。

在这本书中，戴史翠认为清朝在18世纪经历了一场“行政革命”。这场革命始于17世纪，似乎是当时政权清理官僚机构的最直截了当的政策。中央法院不断要求各省提供更多有关地方行政活动的信息，持续了约一个世纪，到18世纪中叶的时候，关于整个帝国地方办公室的数据空前庞大。

这场信息政变的结果是危机和衰落的话语越来越多。事实证明，收集数据以确保官员正确履行职责会反复暴露出需要新形式审查的新问题。缓慢但肯定的是，将地方办公室、省级上级和中央部委联系在一起的帝国惯例和标准的丛林改变了国家的认识论基础。一个恶性循环出现了，据此，为解决问题而实施的报告协议发现了更多的问题，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就在清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了解自己的那一刻，中央朝廷确定自己已经进入了没落的时代。

《常规帝国的不确定性》新书封面。戴史翠出生于1982年，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学术新星。她分别于2008年和2014年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获得硕士学位和历史博士学位。在今年秋天就职于耶鲁大学历史系之前，她在加州理工学院担任了六年的历史助理教授。

戴史翠的研究主要利用了读博士期间在四川省巴中档案馆的资料。2015年，四川档案馆微信公众号曾经介绍过了她的查档实例。（参见【查档实例】美国教授眼中的巴县档案）

戴史翠的书出版后，反响比较大。2022年11月，曾经在中国社科院、北京大学等做过线上学术讲座。‍‍

但据耶鲁大学报纸《耶鲁每日新闻》(Yale Daily News)10月26日报道，对戴史翠这本书的五位同行评审都声称：该书歪曲了来源并错误翻译了文件。

最早的批评来自于今年的8月31日，阿默斯特学院历史、亚洲语言和文明助理教授乔志健（George Qiao）在《中国历史杂志》（Journal of Chinese History）上发表了关于这本书的第一本评论。乔认为，“这本书系统性地歪曲了其大多数主要来源，以支持一篇站不住脚的论文”，这本书“未能达到学术标准”。

乔的书评可以参考（书评全译|乔志健痛批戴史翠的《例行帝国的不确定性：十八世纪清政府的行政革命》）。由于乔的书评是一篇罕见的、20页长的、通篇严厉批评的书评，在美国汉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乔志健的书评发表当天，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员、中东历史学者Cole Bunzel在一篇推特帖子中写道，“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残酷的学术书评”。

国内也有人在豆瓣评论，“ 这才是书评啊”。不过，也有人为戴史翠鸣冤（比如：学术批评的尺度与维度：关于戴史翠（(Maura Dykstra）的书评的品评）。

《耶鲁每日新闻》10月26日对于该事件的报道

戴史翠今年10月在给《耶鲁每日新闻》的回应中写道：“所有关于我犯有学术不当行为的指控，包括关于我修改了来源以符合我的论点和我对历史材料的幻觉的指控，都是绝对错误的，不会经得起审查。”

戴史翠还补充说，她对这本书评论的回应将出现乔发表书评的《中国历史杂志》上，预计于明年的1月份出刊。她正在分析乔的评论；同时，她已要求两位清朝历史学家独立调查对她的指控。

10月25日，在对新闻的后续声明中，戴史翠认为，乔志健在书评中的指控极其严重，是一份有可能结束她的职业生涯的学术渎职指控。她解释说，在过去的六周里，她与一个学者团队一起分析研究乔的观点，现在已经完成了审查，所以她现在愿意详细说明她之前的声明。

戴史翠表示，她只能确认“自己的大约六个错误，导致书中的几个小差错（small errors）。”由于“处理来自多个来源的大量文本数据和令人遗憾但过于人性化的疏忽时刻”，这类错误不会妨碍她的任何主要论点。

乔志健声称，这本书自始至终包含“数百个错误”，包括翻译错误、夸张和断章取义的中文文本，有时用不存在的信息和细节点缀，以支持这本书的论文。

他的评论指出：“我们都会犯错误，这本书中的任何一个错误，单独存在都会令人尴尬，但可以原谅。”“然而，这里问题的规模和严重性远远超过我读过的任何其他学术专著，因此需要仔细研究许多引用的来源。”

戴史翠在更新的回复中表示，除了她验证的“大约六个”错误外，她无法追踪乔在书中评论中引用的其余“数百个错误”。

作为对戴史翠10月25日最新声明的回应，乔志健告诉《耶鲁每日新闻》，他“维持（stand[s] by）”他的全面评论。

乔志健写道：“现在正在流传的这本书的其他两篇独立评论证实了我的阅读，并提出了其他同样严重的错误。”“我鼓励感兴趣的读者阅读这本书和评论，并自己判断。”

《耶鲁每日新闻》在报道中认为，从乔志健以来，除了他们获得的第五篇未发表的评论外，其他还有三位清史学者都发表了类似主张的评论。

其中一项批评来自弗吉尼亚大学历史系荣休副教授白德瑞（Bradly W. Reed）（参见：白德瑞对戴史翠《常规之国的不确定性》的书评）。

戴史翠论点的核心是“纸鬼”（paper ghost）的概念——历史学家错误地把清朝的衰落归根于是由于官僚信息的大量涌入。她认为，这个鬼魂多年来一直误导了清朝历史学家，延续了清朝信息丰富的时代形成的误解。因此，戴史翠建议历史学家区分真正的问题和关于这些问题的单纯数据。

白德瑞在评论中写道：“这些问题非常深刻，不可能在简短的回顾中列举它们。”“这本书最严重的缺陷是过于雄心勃勃地提出宏大的理论结构，而没有充分的证据、历史背景或与之前的学术研究进行对话。”

白德瑞拒绝评论他的评论，理由是他和乔志健的评论在中国历史学家社区中造成的“噪音”，并且戴史翠很快就会被考虑终身任职。

戴史翠表示，她“没有机会”阅读白德瑞的评论，但其主张似乎与乔志健评论中的主张相似，她认为她对乔志健的回应也将解决其他学者提出的主张。

另外两篇评论也已发表。一篇来自于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周琳对于戴史翠⼀书中所引《巴县档案》进行的评议（参见：周琳：关于戴史翠⼀书中所引《巴县档案》的评议），指出了戴史翠对于档案引用的谬误之处。

另一篇是特拉华大学历史学助理教授王元崇写的一篇简短评论。

这两篇评论都与乔志健和白瑞德的说法相似，王元崇说，他赞同乔志健的评论，并希望这能帮助戴史翠改善她的工作。

南方卫理公会大学现代中国副教授Macabre Keliher向《耶鲁每日新闻》提供了他自己对戴史翠的书的评论，该书尚未出版，但即将发表在《皇家亚洲学会杂志》上。

他的评论批评了戴史翠书中的主要主张，也引发了关于戴史翠获取和误读证据的问题，一度指出了戴史翠更改了清朝主要文本的引文。

芝加哥大学现代中国历史教授彭慕兰（Kenneth Pomeranz）表示，虽然他没有对戴史翠的书和乔志健的评论进行彻底的并排分析，但他确实检查了书中乔认为戴史翠错误翻译了古典汉语段落的部分。

他称戴史翠为“该领域最聪明的年轻学者之一”，并表示她“当然知道她的中文”，他说他不确定错误翻译是如何发生的。

彭慕兰提供了他对它如何发生的“最佳猜测”，他说，戴史翠可能断章取义地翻译了较长段落的简短引文。他还表示，戴史翠可能一直在“匆忙完成”这个过程，该领域的大多数人将他们的第一本书作为论文的扩展，但戴史翠没有。

他补充说，他期待着戴史翠明年1月份的回复。

“这个领域依赖于信任。 这一切最终都会表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当人们有疑问时你会坦诚相待，”彭慕兰说， “也许一月份到来，戴史翠会让我们所有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