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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建强:文化日本的红唇黑齿

2014-09-01 姜建强 大家

你看,还是日本,又是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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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日本的红唇黑齿》

文/姜建强


【为什么还是日本?又是日本?】


今年8月3日,在TBS的一档电视节目中,宫崎骏艺术的长年搭档人铃木敏夫宣布吉卜力工作室解散。节目一经播出,令中国粉丝伤透心。中国社交网站上各种怀念宫崎骏,怀念吉卜力的文章铺天盖地。从引退到解散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国粉丝哀伤的是再也看不到宫崎骏的原创动画作品了。可以想见这种哀伤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的。


为什么非要看宫崎骏的作品不可呢?观赏者肯定是在他的动画中捕捉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叙事与描述,捕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奇与兴奋。“你喜欢哪一个?是阴天还是晴天?”这是《岁月的童话》给予你的纠结。“内心深藏在哀伤与仇恨之下,只为森林的精灵展露笑颜。”这是《幽灵公主》给予你的惶然。而纠结与惶然的粉丝们现在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宫崎骏合集下载链接”收集好。这就是为什么还是日本?又是日本的最好的注释了。



(《幽灵公主》电影剧照)


今年8月5日,世界级胚胎干细胞研究者,日本理化研究所发育和再生科学综合研究中心副主任笹井芳树,在神户自杀身亡。引发日本社会以及国际科学界的震荡。为何自杀?原来他是日本美女科学家小保方晴子的学术指导者。今年1月30日,《自然》杂志发表小保方团队的论文,宣布成功培育出一种新型万能细胞——STAP细胞。但很快论文被发现存有疑点,但笹井力挺小保方,称STAP细胞存在。5个月后,其论文因图片造假和篡改等被再度成为问题视,论文只得被撤回。正是在日本式伦理和日本式媒体的拷问下,笹井芳树选择了自杀。这位在《自然》杂志上发表过9篇论文,被引用12000次以上的科学家,用死来表征科学的“真”比人的生命还要来得重要。任何本意的和不本意的“假”,对科学家来说都是一种耻辱,而洗刷耻辱的方法就是死。他的死在中国网站上也引发热议。有网友说:“可见诚信在日本社会是多么的重要,需要用生命来捍卫。”有网友说:“就这么点事儿就上吊自杀,要在我们这里绳子早就脱销了。”“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造假吗?日本人真是脸皮太薄了。”


你看,还是日本,又是日本。


【榻榻米与寿司】


日本的榻榻米,长是167厘米,宽是86厘米。为什么要设定这个尺寸?原来正好够睡一个人(日本人普遍矮小),能坐二个人。那么从理论上说,一间4贴的榻榻米小屋,可容纳8人。当然有紧张感有压抑感有不自在感,但这就是在锤炼你内敛你的不露声色和忍耐受用的心机。面对面,肩碰肩,你如何动作,你如何开口,你如何应酬,你如何表征自己,确实需要斟酌,需要锤炼,真可谓百炼才能成钢。于是,日本人就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完成人的最高尚和最低下,最美的和最丑的行为。这是否就是日本人的榻榻米文化?


日本人的寿司,上面是生鱼片,下面是米饭团。生鱼片,自然联想到狩猎采集的时代。这在日本谓之绳文时代,大概至今12000年。尽管孟子有“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与“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但日本人不予理睬。喜欢生冷,是日本人的一个口味。米饭团,自然联想到稻作文化时代。这在日本谓之弥生时代,大概至今7000年。于是日本人将寿司一口放入嘴里,套用日本大学者梅原猛的话说,就将19000年放入了嘴里。趣味自然而生。这是否就是日本人的寿司文化呢?


【日式微笑的力量何在?】


有一种微笑叫日式微笑。

这种微笑当然有春天般温暖的功效。否则它不会被人记住。

这种微笑当然有樱花满开搬的春色。否则它不会被视为美丽。

但是,这种微笑更多的是意味深长。否则它不会令人迷惘。


在日本人内心深处,微笑不一定伴随着喜悦。她们在任何场合都可以而且必须微笑。她们感激时微笑,温柔时微笑,失意时微笑,恼怒时微笑,烦乱时微笑,羞愧时微笑,被训斥时也微笑。非日本人常常不理解这种笑。以为这是高傲的笑,狡诈的笑,阴谋的笑,嘲弄的笑,甚至是神经质的笑。其实,她们的微笑,既不是挑战,也不是虚伪;既不是懦弱,也不是无奈。这是在悠久岁月中,对命运的理解而凝缩成精致的礼仪之一。就像稻谷离不开太阳的照耀一样,日本人的心绪调节也离不开这神秘的微笑。


当然,日本人这种微笑还有一种更深刻的力量。它是遇到人性最悲苦,最脆弱,最黑暗的时期,通常她们以微笑通过最严酷的试炼。亲人刚去世,或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她们会以红着的眼眶或泪湿的脸颊,笑着迎接你的到来。在日本最古老的法隆寺里,救世观音像总洋溢着最古老的微笑。宗教家们解释,这是为表达对死者的依恋之情,呼唤一种生命重归的咒术般的微笑。



(《legal high》剧照)


由此推论,日本人面对死亡时的微笑,实则是对悲伤或愤怒的均衡补偿。实则是受伤的心扭绞出的瞬间的外部神经的表现。因而读不懂这层微笑的人,就把日本人视为对死亡冷淡的麻木,或是人性缺血的不仁。这就像一位诗人的日本母亲,总是想象她的死去的儿子是到外面追捕蜻蜓去了,微笑着写下俳句,来安慰自己破碎悲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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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知追了多远,真令我吃惊。

我的小猎人去捕捉蜻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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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凡属美的东西,都笼罩了阴翳的影子?】


黄昏的烛火,氤氲的林间,薄暗的木屋,纸质的窗帘,墨绿的苔藓,朦胧的庭园。日本人把我们带进了远古时代的草庵,把我们带进了温暖而复古的壁炉前。暮色下的艺妓那温暖的一低头。夜色里的酒吧女那迷人的一脸笑。天皇即位的大赏祭在夜间举行,“神婚”必须在漆黑中进行,能剧在阴暗中演出。浓密的森林包围神社,人们在照叶树林中行走时,一种阴森的感觉就会扑面而来。在日本,凡属被称之为美的东西,都笼罩了神秘的阴翳的影子。


与中国人把明媚亮丽称之为美不同,日本人则以阴暗昏幽为美。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审美心理。日本人喜欢阴翳、昏暗、幽深远胜于喜欢明亮、华丽、绚烂。这从他们的文化和生活习惯中可以明显的看出。日本人的这种美意识和欧洲艺术也有着根本的不同。黑格尔说过,欧洲艺术的本质是明亮和欢快。如希腊的裸体雕像,如小得不能再小的屋檐或遮阳板,如广场前那终日阳光的喷水池,如对亮光闪闪宝石的喜爱,如洁白到近乎透明的瓷器,如银色的餐具,如钢制和镀镍的器具,等等,这些都是明亮之美的表现。


不是说日本人不知道明亮的精神心相,不是说日本人故意抗衡以亮丽和坚硬为其特征的现代文明。在一个到处是洒满阳光的世界,在一个到处是铁和钢横行的坚硬而冰凉的世界,作为从远古幽暗的草庵中走出来的现代人来说,是不是过于轻快浮华?是不是过于金碧辉煌?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么,其人性的救赎之地在哪里?其灵魂的安身之处又在哪里?这是不是就是日本人努力寻求的阴翳之美的原点?透光的话,以不透光为好。铁制的话,以木质的为好。点灯的话,以烛火的为好。平滑的话,以粗糙的为好。完整的话,以缺损的为好。满开的话,以落樱为好。插花的话,以一枝为好。如此等等。是幽暗的、朦胧的、神秘的、纤细的,甚至是神经质的。但从中是不是隐含了对西方文明的一种嫌厌和对东方文明的一丝苦苦支撑?


【低智商社会就一定是不好的社会?


日本有一种流行文化叫卡哇伊文化。这种流行文化中作为主流意象的无辜少女和无害少男,推而广之而言,近乎全民在生活中所表现出的幼稚病和退化性,有日本学者敏锐地注意到了卡哇伊与低智商之间的内在性问题。如大前研一在2010年出版的《低智商社会》一书中,就抨击日本人集体不学习,集体不思考。没有成功欲望。头脑简单,看到电视中的广告就会马上冲动购买;人云亦云,做什么事总愿意随大流。


大前研一所言有在理的一面。卡哇伊在其气质上是时有表现出拒绝成长,拒绝成熟的事态。整个日本社会也弥漫着想亲近、想庇护的欲求。但问题都具有两面性。卡哇伊导致低智商社会。但低智商社会就一定是不好的社会?就一定是落后的社会?不一定。低智商社会它的最重要的一个看点就是能导致有素养的职人和匠人诞生。换句话说,职人、匠人是低智商社会的产物。因为职人、匠人需要忍耐单调、重复、枯燥、无味。每天重复一个动作,每天从事同一生产对象,在一个智商发达的社会,职人、匠人会不安分守己,会跳槽,会放弃自己的专长投其金钱的所好。总之如果智商不低,职人、匠人将难以维系。


其实,日本的职人匠人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卡哇伊的。他们一辈子就为了制作一双筷子,一辈子就是为了制作一把和伞,一辈子就是为了制作一双木屐,一辈子就是为了在她人的高跟鞋鞋底下面,敲上一块小小的鞋掌。这不就是执着的卡哇伊?这不就是死心眼的卡哇伊?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日本人才得以自豪和骄傲的说,我们这个国家的工艺品,有谁能来抗衡?马路工事的交通诱导员可能是日本社会最低层的人了。年纪大、皮肤黑、老实巴交是他们共同的特点。他们绝对是低智商社会的产物,所以他们挥起小旗,嘴里喊起提醒语,才是那样的认真和到位。因为他们没有分外的遐想,更没有“我又不是傻瓜”的“高智商”的妄想。所以他们看上去也卡哇伊的。看来不成熟、孩子气、无辜和纯真性格,更多的能转化为持之以恒、万事用心、不往复杂处去想问题的情性。而这种情性,恰恰是社会原动力的主要支点。


【“间”是观念上的不战而胜】


在日本成万上千的俳句中,写得最绝的是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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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池や蛙とびこむ水の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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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松尾芭蕉的名句。懂一点日语,研究点日本文化的人,都想折腾着翻译这句经典。因此译文至少有数十种之多。试看周作人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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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池呀——青蛙跳入水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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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郑振铎的翻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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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跃进古池/水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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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属于中国一流的文化大师了。但还是有人不满意。而这位不满意者恰恰是日本的中国汉字大师白川静教授。这位非常有名的教授在《汉字百话》书中说,用“跃进”“跳入”的词语,其俳句的风姿难以传神。言下之意是说这种感觉是不能翻译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这里暗藏了日本“间”文化的密码。


这首俳句从字面看是写“蛙跃古池”这一现象。但这仅仅是假象。而在于“水音”这一非物理感觉。以日本文化对空间的理解,这里的“水音”应解读为“余韵”。“余韵”则具有传播声音幅度的意义,并非单纯的“水音”本身,而在于声音传播的距离,“水音”也因此具有了空间的概念。此外,“古池”又有着时间的积淀,显示自然与时间相接,时间的概念也就自然而出。这里,完成了一个“古池”(时间)——“水音”(空间)的图式。


此外,俳句无论对古池的描白,还是对青蛙入水的描白,都是属于视觉的范围。然后进入到青蛙入水发出声响的描白,这就属于听觉的世界了。这里,又完成了一个“古池”(视觉)——“水音”(听觉)的图式。而这个图式的完成,标志着人的感觉从外指向了内。而一旦指向了内,这首俳句的韵味就无穷了。你可以幻象青蛙入水泛起的涟漪。你可以幻想这涟漪所形成的水圈是多么的趣味。你可以幻想这涟漪的水圈是怎样漫漫地消失。你可以幻想这个消失所复归的静谧和静寂。但这个消失又不是彻底的“无”,而是生出无数个看不见的涟漪,组合成水池的静态。而这个静态刚刚形成,又一个顽皮的青蛙跌进了水池,又重新周而复始。但绝不是上一次的再演。因为涟漪的物理性是绝不可复现的,如此等等。总之你可以一直幻想下去,直到你再读“古池や蛙とびこむ水の音”醒过来为止。才感觉到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日本人设计的“间”的游戏。只不过芭蕉的俳句成了软件而已。就像任天堂又推出新的软件一样,都是疲劳你的感觉,僵化你的感觉。最后达到不战而胜。


一个永恒不变的象征——“古池”,一个瞬间跳动的生命——“青蛙”。组合成永恒与瞬间的想象空间,创造出一个动与静的宇宙。从“瞬间跳动”到“瞬间一击”再到“瞬间美”,实在是日本人精神心向的再出发。


【到底有没有死后的世界?】


孔子也好,释迦牟尼也好,苏格拉底也好,都避开对到底有否死后世界的表态。


在《苏格拉底的审判》这本书中,对于到底有没有死后的世界这个问题,苏格拉底是这样认为的:不管死后的世界是有是无,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为什么呢?如果没有死后的世界,死便是连一个恶梦也不会做的永远的安眠,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果有死后的世界,死去的人都居住在那里的话,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孔子对死后的世界更是只字不提。他在《论语》中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未知生,焉知死”。表明对玄妙神秘的超自然世界不感兴趣。但孔子以后的王充(27—100),他断言没有死后的世界。


释迦牟尼是怎样看待死后的世界的呢?当弟子问他的时候,他只说了二个字“无记”。什么意思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说没有这方面的记录。那么日本人是怎样看待死后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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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宗的小林隆彰(比睿山延历寺的长老),经常被信徒问:真的有彼岸吗?

小林反问:你认为有明天吗?

信徒说:有。

小林问:能证明吗?

信徒说:不能证明。

所以小林说彼岸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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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田国男的《远野物语》中记载了明治时代的一件事情。有一位男人与妻儿一起生活。突然遭遇海啸,妻儿不知去向。一年之后,在月夜的海边散步的男人,看到对面走来男女二人。一个是已经死去的妻子,带来的另一位男人也是在海啸中失去生命。现在这二人结为夫妇。当男人问:孩子可爱吗?妻子变色哭泣,赶紧逃离了现场。这个物语表明,死者在生者的面前露脸谈话。此岸和彼岸的境界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分明。


死后的世界到底有没有?这个问题难以回答。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人这种动物,愿意相信有死后的世界,也就是还有一个拯救这个世界上不合理的牺牲者的地方存在。有一句话说,魔法是弱者的权力。幽灵是弱者的复活赛。表明的就是这个意思。


死者不是安息在坟墓中,而是面向生者,永远活在生者的心里。基督教的彼世是天堂与地域。佛教的彼世是极乐与地域。对中国人来说,生的世界是阳间,死的世界是阴间。而对日本人来说,泄走了灵魂之气的躯体留在现世,很快就会腐烂掉。而脱出躯体的灵魂将去哪里呢?最后还是要去彼世。


有天堂或地狱,有极乐或地狱,就有一个谁该去天堂(极乐)谁该去地狱的问题。而要辨别谁该去天堂或地狱,就必须要有审判官了。基督教是由耶稣基督担任审判官,佛教是由阎罗王来做审判官。但问题是有审判官参与的审判,不公正也就随之发生。如裁判苏格拉底的雅典审判,裁判耶稣基督的以色列审判,现在看来都欠公正的。


幸好日本的彼世没有天堂与地狱,极乐与地狱的区分。人一死,终归要去彼世。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去了彼世就可以成佛。表现这个思想的代表人物就是法然和亲鸾。而且彼世与现世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只是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彼世与现世的任何事物都是颠倒的。彼世的白天是现世的黑夜,彼世的黑夜是现世的白天;彼世的早晨是现世的黄昏,彼世的黄昏是现世的早晨。彼世的人穿衣向左扣,现世的人穿衣向右扣。同样,彼世的人向开水里放茶叶喝,现世的人往茶叶里冲开水喝。


这就联想到日本人守夜的习俗。在古代守夜就是葬礼。葬礼是在黄昏,即初夜举行。北海道阿伊努社会至今仍在初夜举行葬礼。明治天皇的葬礼也是从黄昏开始的。为什么要在初夜,即黄昏举行葬礼呢?那时因为彼世和现世是颠倒的,现世的黄昏就是彼世的早晨。芥川龙之介在小说中描写的“河童”,在出生之前就能用自己的意志选择是否降临人世。这样的自由,我们人类却没有。但我们人类却有选择葬礼时间的自由。


那么,到底有没有死后的世界呢?日本学者加藤彻在《汉文力》(中央公论新社,2004年)一书中,却给出了另外一个思路。他写道:


请想象一下,如果你死去被火化后将是怎样的一个情景呢?构成你的身体的1027(100亿的100亿倍的1000万倍)以上的原子会立即扩散到大气中,三年或者四年后便几乎均等地分散到全世界。地球的大气总量大约是1021升,算起来1升的空气中就包含了100万个你的原子。构成你身体的原子,也许在非洲变成了花朵,也许在爱尔兰变成了马铃薯。也许落到了太平洋中变成了鱼,也许剩下的原子随着风向,继续在空中飘着。如果你的祖父祖母被火葬了已经四年以上的话,无论你在这个地球的什么地方,只要你吸一口气,那么你吸进了十到数百个构成你祖父和祖母身体的原子。


那这是否也是一种死后的世界呢?或者说,这是否也是日本人的生死文化呢?


【两种文化与两种样式】


——中国人坐在地铁里,眼睛转动,东张西望。他们带着小孩的纯真,关注着外面的精彩世界。日本人坐在地铁里,一动不动,眼睛朝前。他们带着大人的老成,思考着虚假的自我世界。


——中国上了年纪的老太基本不化妆,她们本分地顺着天命,不想人为地改变年轮;日本上了年纪的老太几乎人人化妆,她们春心不眠,总想在世人面前证明她们的过去。


——中国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大声说笑,张扬个性,生怕自我被淹没,落了个不文明的“指控”。日本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小声小气,抑制个性,生怕自我被暴露,倒反落了个有修养的“赞扬”。


——中国人似乎更像牡丹,一枝一株,争奇斗艳。总以为自己装点过盛唐的华贵,因此总想争那份国色天香。日本人似乎更像樱花,片片族族,齐开齐谢。总以为自己装点过生时的辉煌,因此总想争那份死时的灿烂。


——中国人对人的评价是两级的直线思维,不是流芳百世,就是遗臭万年;不是重于泰山,就是轻于鸿毛;不是黑就是白;因此,900多年过去了,秦桧夫妇还是跪在岳飞的面前,被游人鞭打唾弃。日本人对人的评价是单极的曲线思维,只有流芳百世,没有遗臭万年;只有白没有黑。因此,反叛者西乡隆盛竟也有了在上野公园铸造铜像的身价。就像秦桧的跪像不可能出现在日本一样,西乡隆盛的铜像也不可能出现在中国。历史的摩擦,观念的碰撞,从这里开始。


——中国人喜欢讲“有史以来”。如有史以来的最大,有史以来的最高,有史以来的最好,等等。用纵向的眼光看事物,最可贵的是有历史感,有时间的跨度,但同时历史的包袱也压在了肩上,总有“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感觉。死人拖住了活人。日本人喜欢讲“从欧美来看”。如从欧美来看,日本还不算先进。从欧美来看,日本还要继续努力。用横向的眼光看事物,当然不知历史为何物,不知时间为何物,但有了空间的感觉,倒也能轻装上阵,“而今漫步从头越”。活人绕开了死人。


关于作者

姜建强,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东京大学综合文化研究科客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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