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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秃顶、挣得少,编辑的工作有多难?

韩羽桐 哔哩哔哩 2021-01-11

“上班,打卡,打完卡,开电脑。”


“然后看看豆瓣,看会儿稿,看看邮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在干冷的北京冬季,图书编辑朱岳在灰暗的镜头前,展示了自己平凡而枯燥的一天。


朱岳形容自己的日常工作


这个片段,出自B站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豆瓣评分高达9.2。


导演罗颖鸾说,他们原本想拍摄一个像日剧《重版出来!》那样的燃系故事。只不过,编辑们的真实生活,都有点丧,看不见多少波澜起伏。


直到后来,随着镜头缓缓深入,这份平淡工作背后的动人故事,才逐渐浮现。


在奉行快节奏、碎片化的时代里,依然有这样一群人,将“读书”视为现代生活的一道光,相信书籍作为载体所传达的力量。


从创作、编译、流通到分享,他们带着一腔热忱长久地投身其中,凝结成人们手中的每一本书。



写小说是当上帝

做编辑是当杂役


朱岳,小说家,豆瓣秃顶会会长,后浪出版公司文学主编。


曾创作短篇故事《手指被切除后安上面条的女朋友》《胸腔里长有小型影院的“默片人”》。


导演罗颖鸾这样描述:“朱岳是一个表面看起来很丧,整天精神恍惚,内心却始终有一腔热血,怀抱并坚持自己文学理想的人。”


朱岳的T恤上,印着“精神恍惚”四个字。


和许多被现实撕扯的年轻人一样,对朱岳而言,写小说才是他的终极梦想,编辑不过是一份糊口的工作。


他在编辑这份岗位上“茫然颓丧”地度过了近十年,直到一本书的出现,才改变了他的想法。


台湾作家袁哲生的《寂寞的游戏》。


袁哲生,被誉为“撑起21 世纪台湾小说江山的两位作家之一”,却在三十九岁那年自杀身亡。


《寂寞的游戏》是他的一本遗作。


读这本书的时候,朱岳也刚好三十九岁,他被书中的文字和情感所打动,脑海中只有一个简单的想法 —— 这样的好书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朱岳和同事整理袁哲生作品《送行》文稿。


然而新书推介的过程并不顺利。


“当时是我的营销同事跟100 多个人去推荐这本书,都不愿意要。”


朱岳去找一个铁哥们帮他推,对方却说不用这个我不看,气得朱岳直接把他拉黑。


在此之前,他从未对自己的编辑工作如此较真过。那是朱岳第一次发现,就像写作一样,可以把编辑当成一件“事”来做。


幸运的是,在朱岳和同事们的不懈努力之下,《寂寞的游戏》终于获得了媒体推荐,并被广大读者们认可。



自袁哲生之后,朱岳逐渐发掘出一批优秀的华语作家,例如马来西亚华裔作家黄锦树、中国台湾作家黄国峻和童伟格,并陆续将他们的作品带到大陆读者面前。


“华语文学已经发生了一场爆炸,却因为发生在大陆以外,相对比较边缘的地带,几近无声。”


而朱岳想做的,就是通过出版和推广这些作品,让华语文学的爆炸能波及更广,获得更多的作者。


然而,推广相对小众的纯文学作品,并非易事,朱岳常常为此陷入焦虑。


朱岳梦见纯文学作品销量不佳,被领导问询。


尽管现实令人沮丧,他依然不遗余力地挖掘作品、推销书籍,希望以好作品抵抗语言和文化的劣化,并为纯文学找到一条在商业时代持续运转的道路。


正如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相信文学的未来,不会是鲁尔福笔下铁板一样的土地,而将是一块肥沃、丰饶的土地。”



译者即叛徒


范晔,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最受欢迎的教授之一。



高中毕业那年,因为西班牙语教授赵振江的一句“拉美文学大有可为”,范晔选择踏入西班牙语系。


很快,繁杂的课业让他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直到进入高年级,学完了基本的语法知识后,范晔才开始真正接触西语文学作品,领略到西语的魅力。


范晔的译作


为了推广西语文学,范晔踏上了翻译这条道路。


最初,他只是把翻译当做日常工作之外的兴趣,直到接到一项重大的挑战。


《百年孤独》


2010年,新经典文化公司购得了《百年孤独》中文版的正式版权,在出版界引起不小的轰动 ——  这部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小说之一”的文学巨著,此前从未获得中文版的正式授权。


1990年,加西亚·马尔克斯访华时,看到书店里摆放着《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不禁震怒。


他从未授权出版过任何中文版作品,书店卖的全是质量参差不齐的盗版。


访华结束后,马尔克斯放下狠话: “我死后150年,都不会授权中国出版《百年孤独》。”


直到20年后,在新经典文化总编辑陈明俊的不懈努力下,马尔克斯才终于食言。


加西亚·马尔克斯


这个插曲,为《百年孤独》在中国的出版,蒙上了一层更加珍贵的意义。而范晔正是翻译人选之一。


他想过拒绝 —— 作为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学者,有前辈的珠玉在前,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但《百年孤独》本身就是极大的诱惑。


用范晔自己的话说,“这是一个学武之人和功夫大师过招的机会。”最终他顶着压力,接下了这项任务。


被翻掉页的《百年孤独》原作


《百年孤独》的翻译,最终获得了广泛认可和好评。


但译者终究不是习武之人,与大师过招之后不会有豁然开朗的高光时刻。


但丁有一句名言,“翻译者即叛徒。”


在范晔看来,翻译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与原文相比,译文永远有所损失,而译者永远还有可以改进的空间。


这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心情,并不会随着经验的增长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不过,无论是这种自我怀疑,还是忙碌的日常教学工作,或是翻译的微薄收入,都不会阻碍范晔在翻译的道路上坚持下去 —— 因为“拉美文学大有可为”。


而范晔的使命,正是帮助国内读者突破语言的藩篱,进入拉美文学的奇幻世界。


在未名湖畔读书的范晔。


板凳一坐,一辈子冷


《中华书局》古籍整理编辑这一岗位,被评价为“板凳一坐,一辈子冷”。


俞国林在这张板凳上做了十八年,而其中十三年的时间,都在为同一本书奔走 —— 《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



俞国林发现郑天挺日记完全出于偶然。


某日,他在阅读历史学家何炳棣《读史阅世六十年》一书时,发现里头摘录了一段郑天挺1944年1月的日记节选。



普通读者大概会将这段节选一翻而过,俞国林却立刻察觉到这段文字背后的重要意义 ——


郑天挺不仅是中国二十世纪早期重要的历史学家,更是西南联大的总务长,负责学校日常的各类杂事。


倘若郑天挺在西南联大时期的日记有所留存,必然会成为研究中国近代学术思想史、生活史的重要一手材料。


于是,他立马联系了郑天挺先生的家人,并欣喜地得知郑老先生的几十本日记基本上都还保留着。



然而在联系出版的过程中,俞国林遇到了不少困难。


郑先生的后人们对于出版日记一事的意见并不统一,有人认为个人日记存在私密性,不适合公开。


在取得家人统一意见之前,这本日记暂时都无法出版。


对此,俞国林虽然理解,却也没有放弃努力。十几年来,他坚持每年到南开大学拜访郑天挺先生的儿子,郑克晟先生,两人还成了忘年之交。


俞国林说,“我是这儿的常客”。


2017年,郑天挺先生的后人们终于达成一致,同意将父亲在西南联大时期的日记出版。


一得到消息,俞国林马上赶到南开,从郑克晟先生手中接过了厚厚一摞日记。


俞国林发现,郑天挺在日记中巨细靡遗地记录了许多生活细节,其中所呈现的已经不仅仅是西南联大文化思想史,更反映了抗战时期的经济生活场景。


“郑天挺的日记从1938 年1 月1 日写到1946 年7 月14 日,几乎贯穿整个西南联大时期,内容详实,巨细靡遗。涵盖了治学、教书、交通、学校事务、学人交游、日常饮食等各方面。”



俞国林原本预估,郑天挺先生在西南联大时期的日记最多不超过五十万字,整理之后竟有七八十万字。


2018年,《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终于出版。历时十三年,俞国林和同事们终于把这部从书海中无意发现的珍贵文献,推到了大众眼前。


日记中还夹带了当时著名学人之间的交流、题字;均成为重要史料。


《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的出版,是俞国林职业生涯中难得的高光时刻,但这样的快乐短暂而隐秘,在更长久的时间里,他常常与焦虑相伴。


书籍出版后,读者总能率先指出错误,令他非常自责。



《但是还有书籍》展现了一副多元的人物群像 ——


在台北经营二手书店的吴雅惠,中国绘本界的先驱蔡皋、书籍设计的创新者薄英、通过新媒体推介读书的社科院研究员杨早……


蜗牛和lulu是一对年轻夫妻,他们带着一座移动书店行走中国。


他们的共通之处,并不止步于对书籍的热爱,还有义无反顾的行动 —— 忍受孤独与清贫、外界的不解、自我的怀疑……


面对重重困难,他们仍然选择把精力投入到书籍的生产和流转当中。


不久前,制作方在网上开始向观众征集第二季的选题,明年将继续在B站播出第二季。无论镜头将会聚焦哪些人群,可以确定的是 ——


书籍绝不因其本身而高尚,而是促成了人与人、思想与思想的交融,才打动了千万人心。


纪录片的标题来自波兰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切斯瓦夫·米沃什的同题诗歌。 


上世纪六十年代,米沃什在历经动荡之后,回头看到书籍中永恒的文字,写下了《但是还有书籍》:


“我们永存”,书籍说,


即使书页被撕扯,或者文字被呼啸的火焰舔光,


书籍比我们持久,


我们纤弱的体温会和记忆一起,冷却、消散、寂灭。





作者 | 韩羽桐

编辑 | 毛叔

运营 | 老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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