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与古希腊竞技

[美]托马斯•F•斯坎伦（Thomas F.Scanlon）| 文
肖洒 | 译

当我们试图理解种种我们现在称之为“体育”的活动时，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古希腊人眼中，什么是“体育”呢？它和我们现在的“体育”有什么相似之处?它是怎样被确立为一项公共活动的？它是怎样和其它的社会制度譬如宗教和军事训练相联系的呢？它又怎样将社会价值，特别是男女在社会中的角色，传递给希腊的年轻男女呢？为什么爱欲之神厄洛斯会被敬奉为竞技馆的主神呢？神话和传说中的形象如何才能帮助阐释关于这个题目的历史研究呢？不同地区存在着什么样的区别？从第一次奥林匹克运动会到罗马帝国开始统治希腊的前几个世纪，古希腊体育的概念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若要不带任何偏见的理解古希腊竞技运动，我们必须要尽可能地忘记我们现在所理解的体育是由什么构成以及它在社会中所起的作用。

我们的研究力图更加清楚地了解古希腊竞技运动，总体上参考了公民价值和文化价值的组成和传递。我们关注的焦点在于文化历史问题。因此，只有与之相关、有趣、具备讨论价值且更为关键的体育历史问题才会在本书中有所涉及。比如说，一个竞技项目为什么会进行？又是怎样进行？为什么一个城市或者地区的人们会沉醉于其中？

▲ 盖蒂博物馆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展品，约公元前510—公元前500年的基里克斯陶杯，上面画有一个运动员的爱情故事。花瓶外壁上画有只属于五项全能的三项比赛：掷铁饼、掷标枪和跳远，而五项中的另外两项100米赛跑和摔跤还可以作为单独的竞技比赛项目。正面有两名比赛选手，一位在掷铁饼，另一位在跳远，而反面只有一名年纪稍大，投标枪的运动员，最后为了感谢庇护神给自己带来了胜利，他将铁饼放在了神坛上。有趣的是，花瓶内胆的画表现出稍年长的冠军不太愿意接受小男孩用亲吻。（图片来源：Getty Museum）

《爱欲与古希腊竞技》将要探讨三个广泛且互相联系的主题。第一个是竞技运动的宗教和仪式背景。他们赋予了竞技项目更广阔的文化意义，以及从希腊人的视角来说，更广阔的普世意义。第二个主题是竞技比赛，同时也是一种成人仪式；第三个则是，“运动的厄洛斯”，在其最普遍的意义上来说，这一建构强化了个人之间，群体之间，甚至独立的政治区域之间的纽带。这种厄洛斯的观念最终被当成一种更为广泛的现象——渴望胜利同时也要冒着死亡和其他危险——来探讨。

对古希腊人来说，与其说竞技场是一个梦想之地，不如说是一个欲望之都更为贴切。竞技运动的这些方面相互关联：宗教背景反映了人类与神的联系并且赋予了竞技比赛权威性；不同时期和地点举行的竞技比赛都与神话和成人仪式有关；某些神邸，包括厄洛斯，通过他们和竞技运动盛事及竞技场馆的联系，培养了不同性别和性各自的角色。简言之，古希腊人认为竞技运动现象，就像他们社会中许多其他事情一样，是神与人类在宇宙体系内的相互作用。通过宗教崇拜和仪式，人们可以接近并感知神邸，神的举动也可以符合或者反映人类的行为。盛大比赛中或之前举行的公共祭祀，竞技赛事的参与者或竞技馆内的观众举行的个人祭祀，甚至神圣的庆典中举行的竞技竞赛都说明了希腊竞技和宗教始终重叠在一起。通过一场成功的赛事或者盛会，获胜的运动员和比赛的组织者可以赢得社会荣誉甚至是权力。运动会得到社会支持，部分原因是由于它的圆满举行反映出神对人们的恩宠和眷顾。正如经常争论的那样，我们不应该假设所有宗教力量的表现都是实际的、世俗的、政治的或者是社会力量的产物。“力量不是一种制度，一种结构或者特定的人被赋予的特定的权利；它是一个特定社会里复杂战略态势的代名词。”福柯（Faucault）如此说道。在社会各阶层中，政治力量并非凌驾于宗教活动的影响力之上。

▲ 一位较年长的男性送给一位少年一只野兔向他求爱。在古希腊竞技场上，野兔被视为成年男性向少年间表达爱意的礼物。娈童恋是古希腊时代被当时社会所公开承认的一种社会关系，通常是由一名成年男性和一名青少年组建而成。 这种关系存在于古希腊古风时代和古典希腊时代。（图片来源：Getty Museum）

竞技比赛，简单来说，并不只是与政治或者经济力量相关联。同时，正如古希腊人理解的那样，它还是宗教力量的一个真实体现。从某个特定的观点来看，所有这些不同形式的力量，都是由文化建构的，并且是由社会成员所操控的，尽管宗教，政治等方面的传统本身具备权威性，即，即便是这些操控者本身也必须尊重他们在此构建中的代表。很显然，竞技运动、宗教和性都是这场文化游戏中的“棋子”。但是它们却承载了传统的价值。对每一个文化元素的仔细解读有助于阐释他们之间如何相互关联，以及他们作为一个整体与古希腊社会的关联。比赛的仪式和象征意义以及古希腊人对于他们自身作为一个活跃主体的关注使竞技运动成为一个特别强有力的传递社会习俗的载体，其中包括了个人和神邸之间的联系，性别角色的确立，以及性关系的特征。

▲ 盖蒂博物馆的一只基里克斯陶杯的外壁上画有运动员在用刮身板清洗自己，在外壁中央则塑造了一张好色之徒的脸庞。许多与将竞技运动和狄俄尼索斯相联系起来的花瓶都在不同的场景中描绘运动员比赛或训练结束后使用刮身板清洗身体，或女祭司和好色之徒们在一起狂欢。（图片来源：Getty Museum）

阿特纳奥斯（Athenaeus）解释了三位天神的存在。他们的神龛经常被摆放在古希腊的竞技馆内。他认为赫耳墨斯掌管雄辩与口才，赫拉克勒斯掌管力量，厄洛斯则掌管友谊。这种最近的研究准确地提醒我们自古典时期以来在竞技馆里进行的这些宗教崇拜的历史存在。对这三位天神的崇拜也具有社会功能。它丰富了关于身体强健，人体之美，沟通或者转变的理念。前两个为赫拉克勒斯和厄洛斯掌管的领域，也是我们这里主要考虑的领域：竞技精神和爱欲。第三位天神赫耳墨斯则代表的是和竞技有关的第三个主题：沟通和进行成人仪式的媒介。赫耳墨斯，从狭义角度来说，掌管在竞技馆里进行的修辞学和哲学教育。他是一位重要的神邸，掌管着社会价值的传承和“教育”。“教育”，从广义的角度来讲，古希腊人称之为派代亚（paideia）。与其说训练，更贴切的说法可能是“培养”和“抚育”。

从最早的历史阶段起，竞技运动与古希腊宗教盛会以及崇拜活动的关系，大多是受到在奥林匹亚举行的运动集会的影响。这会在《爱欲与古希腊竞技》的第1章进行讨论。第2章研究了那些试图将以后数个世纪里古罗马和古希腊对于奥运会后的不同兴趣揉合到一起的学说， 并说明了竞技运动如何促进文化一体。第3章讲的是竞技运动，同性恋和标志男孩成年的宗教仪式之间的联系。第4章到第6章重点研究了最初的女子比赛，尤其是那些在希腊大陆的奥林匹亚，斯巴达和布劳隆举行的女子比赛。通过研究“边缘”竞技项目，尤其是在那些规模较小且设有女子项目的地区竞技赛会中进行的，我们开始理解古希腊竞技比赛普遍具有且独一无二的特点，特别是在他们怎样反映性别角色和传承文化理想这一层面上。在这点上，田径女英雄阿塔兰忒的神话表明了其与希腊竞技运动中男性美德规范的差别。第8章中，厄洛斯既是古希腊神话中出现的神，在涉及到竞技运动时它同时也是“欲望”的代名词。关于厄洛斯和古希腊竞技运动之间有何联系的研究，揭示了他与赛会本质的、动态的联系，后者体现了“竞争”的精神和内涵。竞争理想不仅突出了厄洛斯在古希腊文化中作为“斗争”的这一涵义，并且通过它与欲望的联系，赛会中的冲突对抗气氛也得以缓和或化解。运动员承载了观众的渴望同时他们自己也渴求胜利；运动员崇拜厄洛斯；厄洛斯自己却沉迷于竞技运动中，不惜与其终极对手安忒洛斯（他代表的是“回报的愿望”）开战。第9章讨论了古希腊竞技运动可以怎样被理解为一种表现。在这种表现当中，并在将竞争看作积极乐观的驱动力这一背景下，欲望的元素，平衡了竞赛活动中受伤及死亡的危险。结论部分按时间顺序研究了竞技运动和宗教，性别及性的联系；研究了古希腊社会围绕其文化的基本理想来组织竞技活动的方式，将社会背景和祭祀仪式与竞技活动相结合，同时又将竞技活动与社会制度结合起来。

本文选自《爱欲与古希腊竞技》概述部分

《爱欲与古希腊竞技》

[美]托马斯•F•斯坎伦（Thomas F.Scanlon） 著 | 肖洒 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 平装 | 607pp | 201601 | 78.00

古典学译丛

目录

概述：古代体育运动的重构
第一章 希腊竞技运动与宗教
第二章 普世奥运会：罗马时代的竞技
第三章 竞技、启蒙与同性之恋
第四章 为赫拉而跑：奥林匹亚的女子比赛
第五章 “没有我们就没有男人”：斯巴达女子竞技与优生优育
第六章 在布劳隆赛跑还是追“熊”？
第七章 阿塔兰忒大与关于性别的竞技神话
第八章 厄洛斯与希腊竞技
第九章 竞技表现中的戏剧、欲望以及死亡
第十章 结语：竞技运动、宗教、性别以及厄洛斯之间的关系
缩略
注释
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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