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星：和平统一台湾是中国共产党的一贯追求——我党和平解决台湾问题方针政策回顾（二）

内容提要

70多年来，中国共产党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方针政策一以贯之。归纳起来，可概括为11个大问题，34项具体内容。一是关于统一方式的问题（3条）；二是关于台湾地区现行制度的问题（5条）；三是关于台湾地区党、政、军系统管理的问题（2条）；四是关于台湾地区财政、司法权限的问题（3条）；五是关于台湾地区涉外关系的问题（3条）；六是关于台湾人士参与管理国家事务的问题（1条）；七是关于两岸“三通”“四流”的问题（2条）；八是关于台胞合法权益的问题（2条）；九是关于两岸商谈的问题（7条）；十是关于两岸领导人交往的问题（1条）；十一是关于两岸共同探索“一国两制”台湾方案的问题（3条）。据统计，在广泛讨论中国统一问题的过程中，不少人士基于不同政治立场与态度，先后提出了100多种主张和模式。经过逐个对比研究，没有哪一种模式像“一国两制”这样内容广泛，合情合理，符合中国国情和两岸现状，也是众多模式中最实事求是、最务实可行的方案。显然，“一国两制”是两岸和平方案，绝非战争方案或准战争方案。实行“一国两制”，有利于两岸和平统一与共同发展，真正形成两岸双赢的局面。让“两岸一家离”变成“两岸一家亲”，彻底终结非打即骂“两岸一家仇”的敌对状况。

和平统一台湾是中国共产党的一贯追求

——我党和平解决台湾问题方针政策回顾（二）

关于台湾地区现行制度的问题

第4条“大陆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台湾保持原有制度不变”。关于统一后台湾地区实行什么制度的问题，毛泽东早在1958年就指出：“台湾如果回归祖国，照他们（蒋介石等）自己的生活方式，水里的鱼都是有地区性的，毛儿盖的鱼到别的地方就不行。”1960年5月24日，周恩来请张治中致信蒋介石：“台湾的社会改革可以从缓，必俟条件成熟并征得蒋之同意后进行。”次年6月，毛泽东又一次表示：“我们容许台湾保持原来的社会制度，等台湾人民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邓小平根据变化了的国际、国内形势，公开表示：“我们不再用‘解放台湾’这个提法了，只要台湾回归祖国，我们将尊重那里的现实和现行制度。”并创造性地提出了“一国两制”的构想，即“大陆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台湾保持原有制度不变”。“这样能向人民交待，局势可以稳定，而且是长期稳定的，也不伤害哪一方。否则，始终顶着这样僵持下去，总会爆发冲突，甚至武力冲突。”“如果台湾人民感到它的现行制度要保持一百年，也可以。”这样的主张意味着我党在和平解决台湾问题时，不再把改变台湾地区的社会制度作为实现两岸统一的先决条件，而是允许保留台湾地区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生活方式，以利于争取台湾民心。这是一个划时代的转变，为进一步推动和实现“和平统一、一国两制”做好了思想和理论铺垫。

习近平在2014年2月18日会见连战时说：“我知道，台湾同胞因自己的历史遭遇和社会环境，有着自己特定的心态，包括特殊的历史悲情心结，有着强烈的当家作主‘出头天’的意识，珍视台湾现行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希望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将心比心，推己及人，我们完全理解台湾同胞的心情。”2015年11月7日，习近平在会见马英九时也说：“60多年来，两岸走上不同发展道路，实行不同社会制度。道路和制度效果如何，要由历史去检验，让人民来评判。两岸双方应该相互尊重彼此对发展道路和社会制度的选择，避免让这类分歧干扰两岸交流合作，伤害同胞感情。”

2022年8月，国台办在《台湾问题与新时代中国统一事业》白皮书中重申：“我们主张，和平统一后，台湾可以实行不同于祖国大陆的社会制度，依法实行高度自治，两种社会制度长期共存、共同发展。”“在确保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的前提下，台湾可以作为特别行政区实行高度自治。台湾同胞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等将得到充分尊重，台湾同胞的私人财产、宗教信仰、合法权益将得到充分保障。”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和平统一、一国两制’方针是实现两岸统一的最佳方式，对两岸同胞和中华民族最有利”。二十大决议也明确提出：“全面准确、坚定不移贯彻‘一个国家、两种制度’的方针。”“一国两制”早已写进党章。

可见，在解决台湾问题上，中央始终采取务实的态度，顺应台湾人民渴求和平稳定的愿望，采取合情合理的政策和方法，尊重台湾民众对自己社会制度的选择，不会将大陆的社会主义制度强行推广到台湾地区，绝不使台湾同胞的利益蒙受任何损失。

第5条“台湾继续保持政府架构”。20世纪50年代后期，我党和国家领导人曾考虑给台湾地区以类似当年（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特区的地位，可拥有自己的政府、军队和党组织。1979年10月，邓小平谈到这个问题时说：“第二次国共合作时，国民党容许在陕北设立特区由共产党治理。因此我们也准备在台湾设立特区。”2001年7月12日，钱其琛在接见台湾新党代表团时说得更加明了，“统一后的台湾将继续保持政府架构”。

这表明，在国家统一的前提下，台湾地区行政、立法、司法等机构原则上仍由台湾方面组成，相应的选举仍可照常进行。大陆方面依法处理与台湾方面的关系，台湾地区的官员设置、官阶、待遇只要符合一个中国原则，便基本不变。

第6条“台湾继续使用台币”。香港、澳门回归后，照常使用港元、澳元，这是实行“一国两制”下的产物。台湾与大陆统一后，也可以使用台湾地区已经流通的新台币。这一点，我领导人在与台湾人士谈话中多次作了说明。统一后，台湾地区仍然实行独立的货币制度，根据需要制定自己的货币政策，自主发行货币，实行单独的汇率，并可自行支配外汇储备，大陆方面将不会自行干涉台湾地区的金融与货币政策。

第7条“台湾是单独关税区”。这是钱其琛表明过的主张。在两岸统一后，台湾地区仍可保留单独关税地区的地位，对外用货品单征收关税，并归其自身财源，同时台湾地区在世界贸易组织中的地位将基本不受影响。

第8条“中央政府不干预台湾地方事务”。早在1957年初，我党就提出，“台湾成为中国政府统辖下的自治区，实行高度自治；台湾的政务仍由蒋介石领导，共产党不派人前往干预”。1960年，“一纲四目”再次明确：“台湾统一于祖国后，除外交必须统一于中央外，台湾之军政大权、人事安排悉委于蒋介石；台湾所有军政及经济建设一切费用不足之数，悉由中央政府拨给（当时台湾每年赤字约８亿美元）；台湾的社会改革可以从缓，俟条件成熟并尊重蒋介石的意见，协商决定后进行；双方不互派特务，不做破坏对方团结之事。”几十年来，大陆方面这一允诺一点都没有变，党的历代领导集体反复明确：中央政府不干预台湾地方事务。这充分表明，在两岸统一后，台湾地区将具有高度的自治权，其内部事务归台湾当局和人民自己决定，大陆将不会干预台湾的地方事务。

关于台湾地区党、政、军系统管理问题

第9条“党、政、军，包括特务系统，均由台湾自己管理”。20世纪60年代初，周恩来请人转告陈诚：“台湾归还祖国后，可以行使更大的自治权利，除外交，军队、人事均可由台湾朋友自己来管。”周恩来表示，过去送去的信虽然是一些朋友个人写的，但政府是支持的，我们个人在政府中担负的工作可以变更，但对台湾政府是不改变的。1983年6月26日，邓小平在会见美国新泽西州西东大学教授杨力宇时，也强调：“台湾的党、政、军，包括特工系统，都由台湾自己来管。”

第10条“可以保留军队，拥有自己的自卫力量”。1955年3月16日，周恩来请人传话给蒋介石时特别交代：“蒋还在台湾，枪还在他手里，他可以保持。”1958年10月，毛泽东又明确表示：“军队可以保存，我不压他裁兵，……”后来，邓小平继承毛泽东、周恩来的思想，在1978年12月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明确提出台湾统一后，可保留国民党军队。1981年9月30日，叶剑英发表谈话指出：“国家实现统一后，台湾可作为特别行政区，享有高度自治权，并可保留军队。”之后，邓小平在不同场合都反复强调：“台湾还可以有自己的军队，大陆不派人驻台，不仅军队不去，行政人员也不去。”“台湾作为一个地方政府，可以拥有自己的自卫力量。”1983年6月，邓小平在谈到实行“一国两制”、给予台湾当局以高度自治权时，明确地告诉来访客人：台湾地区统一后，“还可以有自己的军队，向外购买武器不成问题，只是不能构成对大陆的威胁。”

这在世界上是罕见的，显示了中国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和高度自信。在单一制国家和复合制国家中，国防都是由中央政府或联邦政府统一处理，地方政府及成员邦基本无权处理高层次的国防事务，不能拥有常备军。例如联邦制国家的宪法普遍规定，有关全国的外交（如宣战、媾和、缔结条约和订立同盟）、军事、财政（如征税、发行货币）、立法等事务均由联邦政府管辖。

2014年10月，笔者率高级军官代表团访问德国时，德国国防军前总监察长施奈德汉上将是当年东西两德统一的亲历者，据其言，1990年10月，东西两德统一时，在涉及两支军队合并问题时，西德对东德军队人员，只接收了10万军人中的不到5万人，军官只接收了3000名，且年龄均在35岁以下，普遍降一级使用，尚有两年试用期。其中政治军官与情报安全部门军人不予接收，其余军官大部分提前退休或转业，近200名将军中除两人充当文职顾问外，其余均离开军队。4.7万名文职人员仅留用1.9万人，“一个独立的国家人民军完全不复存在”。抗战时期的国共合作，蒋介石将共产党的军队由9个军、16个师，改编为3个师4.6万人，并认为一个国家只能有一支军队，军事指挥权统一由国民政府掌管，蒋介石是最高统帅。即使在香港驻军问题上，邓小平明确指出：哪怕是只驻一个人，这也是主权象征！

关于这一条，笔者先后向数十个国家政府官员和军官作过详细宣讲，均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对台政策非常详细，考虑的也很周到。

由此可见，大陆方面对统一后的台湾当局，在政策上已经放宽到了何等程度。事实很清楚，让台湾地区拥有自卫权和一支独立武装力量，是用来抵御外来侵略，而不是用来防御自家兄弟的。让台湾地区根据抵御外来侵略和正常防务训练需要购买一些武器，是用来维护中国的主权和领土，不是用来威胁大陆，更不是用于分裂祖国。

两岸统一后，台湾海峡将变成真正的和平海峡。台湾地区的军队是中国国防建设的整体部分之一，中国军人的枪杆子一贯是用来捍卫国家主权和人民利益的，而决不能充当那些分裂祖国的野心家们的工具。

今天，台海形势已经发生巨大变化，至于台湾地区军事力量的处理问题，要看统一的方式和付出的代价。

关于台湾地区财政、司法权限问题

第11条“司法独立，终审权不须到北京”。台湾与大陆统一后，与香港、澳门一样，可自行组成立法机关，拥有独立的司法权；台湾的法院享有依法独立的审判权和终审权，大陆方面不会在《基本法》以外干预台湾的司法。统计表明，澳门回归后，根据其社会发展需要和基本法有关规定，立法机构制定了40部关系社会经济和民生的重要法律，中央政府依法办事、严守承诺。

第12条“可以实行单独的财政预算，中央政府不向台湾收税”。1971年6月，周恩来在接见美国新闻代表团时，坦率地告诉客人：“台湾回归祖国后，第一，我们不仅不增加税收，还减少税收。如同祖国各地一样；第二，不需要付债，祖国可以帮助他们建设；第三，我们是低薪制，不收所得税。在台湾的人，他们原来有多少收入，还可以保持多少收入，但因为不收他们的所得税，生活就会更加改善；第四，有些失业的人，从大陆上去的，生活上很困难，可以回大陆，回到他们的家乡，我们不会歧视他们；第五，如果台湾回归了祖国，在台湾的人对祖国作出了贡献，那么，祖国应该给他们奖励。”周恩来肯定地说：“这样做只会使台湾得到更多的好处，不会使台湾受到任何损失。”

80年代初，邓小平在论述“一国两制”时，再次明确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要担心统一后大陆会向你们伸手，不会的。我们不算那个账”。“中国的建设不能依靠‘统一’那个词来搞，主要靠自力更生，靠大陆的基础。”1990年9月，杨尚昆在接见台湾《中国时报》记者时，清楚地表明：“两岸统一不是融化台湾，不是没收台湾人的钱财，不是‘打土豪’。我们的政策是大陆发展，台湾也发展。”2001年9月10日，钱其琛在“21世纪的中国与世界”国际论坛上的讲话中，讲得更为直截了当：台湾统一后，“大陆不会调取台湾一分一厘的税收，也不会调取台湾一分一厘的资金”。

这表明两岸统一后，台湾地区根据其经济发展和区内管理的需要，仍可自行开辟财源，自编财政预算，自行管理其财政事务。大陆方面不向台湾征一分税，派一分款。台湾地区的财政收入尽可用于改善民生，发展经济，有更多的资源为老百姓做实事、办好事、解难事。

第13条“台湾地方财政遇有困难时，可由中央政府酌情补助”。20世纪60年代初，台湾地区财政困难，每年赤字约8亿美元，我党请张治中先生致信蒋介石，提出台湾“所有军政及经济发展一切费用不足之数，悉由中央拨付”。1962年11月，周恩来请张治中、傅作义致信陈诚：“台湾的经济建设完全可以依赖内援，凡依仗于外者，都可依仗于内，和祖国大陆互通有无，财政、资金不敷者统由国内供给。”70年代初，周恩来再次提出“祖国可以帮助他们建设”。时过几十年，直到现在，大陆方面并未收回这一允诺。1981年9月，著名的“叶九条”中重申：“台湾地方财政有困难时，可由中央政府酌情补助。”1983年6月26日，邓小平接见杨力宇时，再次表态：“我们还可以给台湾财政援助”。

这表明台湾地区在财政开支方面，除自保自足、不上交中央财政外，即使遇到难以承受的天灾人祸或财政赤字，中央政府也会全力相助。如香港回归后，中央政府长期给予香港经贸、金融、货币政策方面的大力支持。

台湾地区涉外关系问题

第14条“保持一定的外事权，可以同外商签订商务条约，保持经济联系，可以发护照、办签证”。两岸统一后，台湾地区将享有一定的外事权，同外国的经济文化关系不变，可以同外国签订商务、文化协定。据统计，香港回归后，依据基本法仍可独立发展对外关系，特区政府共有51个驻外办事处，125个外国驻港机构，世界有168个国家或地区给予香港特区护照免签待遇，在国际上名列前茅，参加的国际组织有78个。世界排名前100的银行目前有73家在港营业，香港每年举办各类大型展会100多场，接待各国与会者200万人。214项国际多边条约得以适用香港。目前，已有超过100位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及部长级外宾应邀访港，举办或协办国际会议1000余次。有144个国家或地区给予澳门特区护照免签待遇，外国驻澳机构有85个。

第15条“允许保留同美、日和其他国家的民间关系不变”。1978年下半年，邓小平就提出：“如果实现祖国统一，我们在台湾的政策将根据台湾的现实来处理。比如说，美国在台湾有大量的投资，日本在那里也有大量的投资，这就是现实，我们正视这个现实。”“美日在台湾的投资可以不动。”“我们允许包括美国、日本在内的各国同台湾继续保持民间贸易、商务、投资等等关系。”“即使台湾与祖国统一后，外国投资也不受任何影响，我们尊重投资者的利益。”针对具有高度政治敏锐性且广受台湾同胞关注的“国际空间”问题，2022年8月发布的《台湾问题与新时代中国统一事业》白皮书再次指出：两岸“统一后，有关国家可以继续同台湾发展经济、文化关系。经中国中央政府批准，外国可以在台湾设立领事机构或其他官方、半官方机构，国际组织和机构可以在台湾设立办事机构，有关国际公约可以在台湾适用，有关国际会议可以在台湾举办。”以上种种倡议和论述，体现了大陆方面努力为实现“和平统一、一国两制”创造条件的意愿。

这表明在两岸统一问题上，我党始终尊重台湾现实，尊重和保留台湾地区与外国的民间关系，包括外国在台湾地区的投资、民间交往照旧，对台湾同外国进行民间性质的经济、文化往来不持异议，一切对涉外关系将被大陆封杀或限制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16条“台湾可以参加允许地区参加的政府间国际组织”。习近平会见马英九时说：“我们了解台湾同胞对参与国际活动问题的想法和感受，重视并推动解决了许多与之相关的问题。只要不造成‘两个中国’‘一中一台’，两岸双方可以通过务实协商作出合情合理的安排。”我党多次重申，只要在一个中国的框架下，大陆方面将会考虑根据有关国际组织的性质、章程规定的实际情况，以中国政府同意和接受的某种方式，来处理台湾的加入问题。2009年至2016年，经两岸协商，台湾地区以“中华台北”名义、观察员身份参加世界卫生大会，同新加坡签署经济合作协议等。台湾地区已加入的亚洲开发银行、亚太经合组织、世贸组织等20多个国际组织，就是以“中国台北”的名义所取得的。

作者:王卫星，全国台湾研究会副会长、海峡两岸关系研究中心学术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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