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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以我为耻、以我们为耻”

彼得·贝斯特维纳 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
2024-09-02

©JÁDU


即使许多人仍旧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但家庭早就不再等同于母亲、父亲和孩子(们)了。歌德学院在线杂志JÁDU与彼得的采访证实了这一点。


彼得(39岁)和他的男友已经共同生活了20年。在谈到他们的伴侣关系时,彼得表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所建立的家庭比斯洛伐克的大多数普通家庭更加传统。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遭到了排斥,仅仅因为他们是一对同性伴侣。



🌈🌈


对你们来说,这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们已经在一起20年了,然而我们的处境并没有任何改善。我们在自己的国家受到歧视。最好的情况是被忽视。最坏的情况则是受到侮辱及羞辱,尤其是在选举之前。


你们坚定不移地在一起。最初你们经历了什么?


我的家人一开始很难接受这一点。我那时还在读大学,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走的时候才20岁,一无所有,还有租房合同在虎视眈眈。之后整整三年我都没有见过我的家人。后来是我的伴侣通过某种方式促成了我和家人的团聚。


是你的男朋友帮你重新取得了和家人的联系?


我在他家生活了一年,他母亲待我很好,就像我是她的亲儿子。后来因为学业的关系我们又搬去了另一座更大的城市。


尽管如此,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都还保持着联系。有趣的是,他们在我们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面的情况下邀请我们回家过圣诞。但他们提出的条件却是,我们不能亲吻。所以我们没有回去。一直到隔年的圣诞,我们才终于回了家。那次他们没有提出任何条件。

为了让你更好地理解,我再说明一下我的情况,那时我原本以为家里人会很自然地接受自己,因为他们以前常常声称性取向是个人的私事。但这仅仅是在火还没有烧到他们自己身上的时候。最初,家人的反应是禁止我上网,他们不允许我去布拉迪斯拉发,甚至要求我去检测HIV。


©Hunter Newton, unsplash.com


“我的父母以我为耻、以我们为耻。

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我知道我让他们失望了。”


但是你为自己抗争了。你和你的伴侣清楚地表明了你们的立场:要么他们接受你们本来的样子,要么他们就再也别见你们。这一招奏效了,不是吗?


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这种情况。但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表面上看,你最亲的家人们仍然表现得很正常,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


在我家乡的县城,我一直非常活跃地参加各项活动。而在县城里,别人对你的看法是很重要的。我的父母以我为耻、以我们为耻。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一点,但我知道我让他们失望了。他们恐怕永远都无法克服这一点。以下事实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我支持进步党派,但我的家人和姐姐却给法西斯政党投票。


哇!那可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啊!


在读到我父亲给发表在讽刺报纸“Zomri”(《去死吧!》)上的一篇文章下所留的评论后,我在脸书上屏蔽了他们。紧接着我就收到了页面的提示消息和好友请求,是他们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原生家庭已经彻底陷入了阴谋论的陷阱。虽然今天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但这却使我的处境却变得更糟糕了。


你伴侣的家庭关系如何呢?你刚刚提到了他的母亲。


我伴侣的母亲身患重病。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在我的男友帮助我和我的父母亲重新取得联系后,我们带她去了我家乡旅游。我想向她介绍我的家人,让她看看我的房子和我们的生活。她患有严重的肺病,十分痛苦,她的肺部功能只剩下了百分之四十。旅行结束后,我们将她送回了家,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活着的模样。她是个护士,我想,她是在确认了我们过得很好之后,才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男朋友还有一个兄弟。或者说,他曾经有过一个兄弟。他是个暴力分子。在处理完遗产问题后,我男友就彻底和他断绝了联系。


你说过,你和你的伴侣组建的家庭比大多数其他家庭都要更传统,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就住在一起了。三年后,我们搬到了离市区更远的地方。然而,在我们正式入住之前,那个地区周边的居民就已经开始收集签名请愿,因为他们不希望 “像我们这样的人”住在那里。我是在和这些人做了六个月的邻居之后才得知这件事的。


我们婚前没有要孩子,在这个方面我们很传统。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账户。我们并不像某些为了避免外界的闲言碎语而选择“形式同居”的夫妻,我们同居是因为我们想这么做。


©Alex Suprun, unsplash.com


这似乎是一种既牢固又真实的关系。


在我看来,作为社会结构的家庭应该被重新定义。做个对比:我们刚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偶尔会和其他男人约会,同时他还有一个女朋友,两个前妻,以及三个孩子。这很极端,但国家却有相关的法律制度来保护这类人,而我们则被忽略了。


你和你的男朋友是否考虑过要抚养一个孩子?


绝对不会在斯洛伐克。


为什么?


这从来都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理由有很多。就算是在一段异性恋关系中,我也觉得要孩子是件麻烦事。我曾经和女人谈过恋爱。但斯洛伐克并不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也不适合养孩子。另外,由于我和我男朋友是白手起家,所以我们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举个例子,在我和家里出柜后,借钱给我付房租的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而不是我自己的母亲.....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也根本没想过要收养孩子。那时候没有祖父母会帮忙带孩子。收养孩子和自己生孩子是不一样的。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收养孩子,而亲生孩子则有可能在你毫无计划时降生。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获得家庭的帮助,你可以信赖他们。我们千辛万苦借到了房子的贷款。现在我们有能力负担养育一个孩子的费用,但我们不想这么做。而且斯洛伐克的国情也并不支持我们养孩子。


我们的关系是完全公开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在斯洛伐克,两个男人很难获得孩子的收养权,这种可能性只存在于理论层面。相比之下,“制造一个孩子”要容易得多。你可以去找代孕母亲,甚至有人主动来找我们。可我们不想这么做,这样太自私了,对孩子也不公平。在什么都知道的情况还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来到这样的环境,还是我们这样的一个社会……算了吧。


“领养孩子在这个国家是不可想象的事。

问题在于社会环境,而不在于国家。

况且这里的社会环境还会变得更糟。”


假如斯洛伐克能够不看性取向,给予每个人同等的领养孩子的机会,你们会考虑领养孩子吗?你们是否有这样的愿望——


那么也许我们会从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因为我们不需要为我们的名字和家族找一个继承人。我已经有一个哥哥了。可我们大概率不会这么做,我们目前已经是一脚踏出斯洛伐克社会的状态了。要是再多一个领养的孩子,情况会变得更复杂。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再给我们的处境火上浇油了吧。


我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我想知道,要是他们不允许你和你的伴侣从孤儿院领养孩子,但这却导致了这个孩子不得不在孤儿院待到十八岁,要是出现了这种情况,国家有没有可能为此负责。


国家没有禁止我们领养孩子,但也没有允许。国家的影响是一方面。其次还有社会,即社会环境的影响。一方面我男友很愿意当一个超级奶爸。我知道他是如何与侄子侄女相处的。另一方面,即使是在鼓励这么做的国家,这样的家庭也总是需要自证:要向当局证明自己,但主要还得向邻居和家人证明自己。


考虑到我与家人、邻居和社会相处的经历,我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论:领养孩子在这个国家是不可想象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孤儿院对孩子来说也许才是更好的选择。问题在于社会环境,而不在于国家。况且这里的社会环境还会变得更糟。


你好像很悲观。


你知道吗,也许我最终还会庆幸这个国家忽略了我们这样的家庭!普通家庭在这个国家又得到了多少支持呢,我真的没必要嫉妒他们。可我还是希望能在这里登记伴侣关系。那样的话,即使我的伴侣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变得无家可归。否则他那个已经失联的兄弟可能会继承我们的房子。





* 彼得是化名。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大卫希望保持匿名。本文编辑知晓受访者的真实身份。


彼得·贝斯特维纳(Peter Bestvina)

曾就读于媒体传播专业,主攻大众传媒,此后一直活跃在该领域内。他曾就职于多家媒体、在广告公司担任创意策划、在非政府组织担任公关经理并在企业界负责市场营销。目前,他仍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在营销传播领域工作。

原标题:我们是彼此忠诚的伴侣——却在自己的国家受到歧视”

文字版权:歌德学院在线杂志JÁDU

翻译:王雨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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