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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 性生活

劝君嘘嘘少年时

by 云也退

再也不穿

带拉链的牛仔裤了

不想总是在上厕所的时候

感触到岁月流逝的无情

很抱歉，你的童年已走失

巨花是我的好朋友，怎么个好法呢？三年前，巨花跟我谈过要我给她当证婚人，我一口答应下来，还答应给她写一篇与众不同的、欲扬先抑的证词。只是后来，因为始终没挑到合适的配偶，这事也就黄了。

那时巨花在一个很有年头的房子里上班。我第一次去造访，走进卫生间，看到毛玻璃落地窗顶上半圆的部分向外掀开，露出对面一所职业学校的红瓦屋顶，感到心旷神怡。接着，我在小便池上看到一张纸片，写了五个字：

“请向前一步”。

“我好奇一件事，”回到办公室我问巨花，“你们女厕所的便池上是不是贴着一张‘请向下一点’？”

“你怎么知道？”巨花惊讶地说，“莫非……”

我说别误会，完全是直觉，谁让男厕里贴了那么一张呢？巨花说我猜得不错，是有一张纸，不过写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冲冲”。

这八个字不好。上厕所不能匆匆，尤其身后不能有人push。我这种本来性子不急的人，因为太自律，都没少吃过上厕所匆匆的亏——我是说裤子拉链夹一下鸡鸡什么的，那种痛苦真是没处诉。

这还得说是女生幸福：我问巨花，女生如果太匆匆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她说，能有什么后果？忘记冲水呗。

我思考过，问题究竟是出在拉链上，还是出在鸡鸡上，还是出在两者的配合上？我有时候看到路边小孩撒尿，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不等，那真是干净利落。但是，做家长的总是很不明智地去push他们。

有一次在商场，看到一个妈妈领着个小男孩，小孩说了声什么，一溜烟进厕所了，那个妈妈——不知道她是干什么工作的——立刻掏出一个秒表样的东西，在门口喊：

“小出来了吗？”

“小出来了吗？”“大出来了吗？”形容词做动词到了这个份上，你让那些学汉语的外国人怎么活（“Have you smalled/bigged out successfully？”）。你就不能好好地说“尿出来了吗？”不，连问都不能问。上厕所是一个自然排空的过程，应该悠闲自得，不紧不慢，就像巨花同学择偶一样。

说起来，上厕所太急，也是家庭影响。因为眷恋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我家三代没有搬迁过，我是在一个共享卫生间的文化中长大的，楼上楼下，每个人都习惯了快进快出，小厕立竿见影，大厕如坐针毡，配合很默契。我爸还总在外边夸耀我们邻里关系好：“那些不好的人家才尿不到一个桶里呢”。

我爸善于穷开心，遇上邻居腹泻什么的，那扇木门迟迟没开，他还会去敲门，问需不需要塞两片药进去。但是，当我离开学校，开始了每天在写字楼里度过八个小时的岁月，我很快就发现当年的这种文化是有问题的。

有一天，我看到公司卫生间的马桶圈上，被不知什么人仔仔细细地铺了一层卫生纸，觉得十分好笑。

“竟然有人这么怕冷。”我回去跟我同事说，我们同龄人，他跟我一起进的这家公司。

他倒也不谦虚。

“那是我铺的，”他说，“为了卫生嘛。”

卫生！

我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人生里充满了一场巨大的错误。细节上的粗糙拉低了生活品质，也许还连累到了健康。过去在家里，尤其是冬天，当我感觉到马桶圈上残留着的前一个人的体温时，心中还会横生感激呢。唉。

后来我换了一家公司，搬去了一所更加豪华的办公楼里，豪华的证据是：卫生间里24小时有催眠性的背景音乐，墙上固定着空气清新喷雾机，每隔半小时“噗”的喷一次。最重要的一点，是坐便器旁边有一个箱子，你可以从里面掏出一大张跟马桶圈一模一样大小的垫纸。

这纸毛毛的，半透明，像是以前的人包油条、煎饼、糖圈用的那种油纸。我仔细地把它放好，纸和圈的边缘都对齐、扣准：善待下半身，可不能从下半生才开始。

然而，小便被夹鸡鸡的事情已经开始发生了。我不得不慢下来，适应办公室文化，改掉那种自我push的习惯。尿意上来的时候，我带一点有助于放慢节奏的事情到卫生间去做——比如拿一个熟玉米。

但不幸的是，我小便的速度没有因为玉米而减慢，反而是吃玉米的效率提高了好几倍。

那一次，我在走进卫生间的时候跟领导擦身而过，他及时地丢下一句话，用一种没打算让我听清楚的口气，事实上我却听得很清楚：

“上厕所还带个玉米。”

“我饿了。”我一边撒尿一边嘀咕，不知不觉那些玉米粒又被成排地收割了。牙齿太好使。下次要不带个石榴？

为了减少事故，还是换裤子吧，牛仔裤少穿，那拉链像一排金牙，咬起来很无情。我穿运动裤，还得提防裤腰里的抽拉绳别打死结；在国企穿西裤，则要小心不要把领带的尖端尿湿。

人真是抵抗不过岁月。十几岁的少年哪里需要“请向前一步”的提醒呢？还会引起逆反心理：横蹚一步，推开落地窗，直接给尿楼下去——我要是回到十几岁，我就这么干。孩子们不知道，能尽情地享受嘘嘘的快乐是种幸运。那首古诗怎么说的来着？劝君莫惜什么什么衣，劝君嘘嘘少年时。真是忠言。

最近还看到一本书，书名的大意是“愿你出走一圈，归来仍是个少年”之类。这就一厢情愿了。这年头，别说离家出走，就是跑到对门淘张光盘都会失了少年身呐！

“归来带个少年”倒是可能的。不过，不管你跟他什么关系，不要在他撒尿的时候push他：“小出来了吗？”这是一种虐待。

本文系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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