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象洞粮站 | 故事集

钟华连 OFPiX 2021-01-05



象洞粮站

图/文 钟华连


每次打电话回家,我问母亲在哪,时常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在粮站仓库打包喔!"


这说的是象洞粮站,可以说,这个地方与我家的生活一直密切相连。


母亲说,我出生后被接到家的第一站便是粮站的职工宿舍。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大,家务农活和照顾弟弟妹妹是必须要担着的,而家里经济条件有限,他没读完高中就辍学回了家。父亲在家呆了几年后,因为爷爷是教师,父亲也受过高中教育,符合当时的招工条件,他便分配到武平粮食局的中山粮站工作,直到我四岁那年,调回到象洞老家的粮站。


而我,或许是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四岁以前的记忆都隐没在某处了,每每看着我那张儿时照片:站在中山粮站旁的花圃旁,穿着小碎花裙,显得腼腆害羞的小女孩。我丝毫忆不起当时的情景,仿佛不曾发生过这一幕。在我记忆里,象洞粮站是我成长过程中一直留存于心的地方,是我童年生活里除了家和学校外最为深刻的地方。即使初中以来一直在县城上学,后来又去更远的省市读大学、工作,每逢假期都还常常会来到这里,有时是帮家里干干活,有时纯粹是在这走走,发发呆。


如今还保留下来的一排粮仓,已作为普通仓库出租,其中有两间父亲租下来放置草药。


象洞粮站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所建,当时建有两大排砖木结构的标准化粮仓,两层的职工宿舍楼,仓库旁还建了小型的辗米厂,以及其他杂物小库房和店面。粮站所在地位于象洞河的北边,归属联坊村。而父亲在调离中山粮站前,已经在象洞河南边的沾洋村买了块地盘建房,所以搬到象洞后,我们都住进了自己的房子。不过,虽然粮站的办公楼也是在沾洋村,离家很近,但父亲因为做着收粮、保粮的工作,时常会在粮站储藏仓库区的职工宿舍留宿。


在粮食统购统销的年代,粮站是人们生产生活中最需要涉足的地方。脑海里一直记得这样的画面:在收粮的季节,我坐在父亲摩托车的后座上,跟着他乡里村里的粮仓来回串,忙得昏天黑地的;农民们排着长队交公粮,父亲总拿着一杆长长的探粮枪,往谷袋里一戳,取出粮食一嚼,看谷子是否晒干;母亲在一旁忙着把那些倒出来的稻子重新装麻袋,线缝袋口。


除了收粮外,为保证积谷的安全,像父亲这样的保管员每天得进仓摊晾、通风、翻仓,需要做到"无害虫、无变质、无鼠雀、无事故"。为了这"四无",父亲可谓费尽心思,一天要检查多次,每逢下雨更是得一直监看着,不得马虎。父亲也因为当时经常放药和吸灰的缘故,烙下严重的鼻炎。


父亲在象洞粮站工作的同时,我们家还开了一家粮油店,母亲除了收粮季节要帮着父亲,大部分时间打理着店铺。我家也一直租用着粮站里那间小辗米厂,后来听母亲回忆说:"那时白天和前半夜周围居民用电量多,电力不足,辗米没办法进行,得等到那些人睡后才能开始。"我才恍然为什么那时我经常会睡在米袋上。我跟母亲提这事,她笑言:"你这跟屁虫,小时候粘人可厉害啊,不把你带过来,你就一直哭一直叫,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家里没再开粮油店后,这间辗米厂也无人使用,再后来就自然坍塌了。


2000年,全国开始农业税费改革试点,部分省市的粮站取消征收公粮,父亲想着这份原先别人眼中羡慕的铁饭碗工作迟早会丢掉,每个人可能都要面临下岗的境况。第二年,粮站开始一次性买断下岗时,父亲主动提出加入名单中。我曾问父亲,会不会有所留恋,他似乎不太愿意多说这段经历,醒了醒鼻子,不太耐烦地说:"有什么好留恋的呢,要不是在那天天放药吸灰,鼻炎现在也不会那么严重喔。"父亲下岗后,粮站一直还有工作人员收着粮食,直到2005年。2006年全面取消农业税后,粮仓里储藏的粮食都已清空。


父亲离开了粮站,开始更专注于自己的草药生意,但依然与这粮站储藏仓库保持着联系。其实,在离职的前两年,父亲就接触到草药生意,起先同别人合作,后来对方各种不靠谱,就自己单干起来。草药一多,也需要仓库来储存,父亲曾租下粮站职工宿舍一层来放置,直到2008年这两层宿舍楼拆除。粮站不储粮食后,父亲就租用了一些更宽敞的粮仓来放置各种草药。


父亲和一位叔叔一大早装货上车,准备出发去买卖草药


父亲这大半辈子都与这粮站仓库打交道,除了一直做的储存工作,他还走南闯北地上门买卖草药。父亲做生意的拼劲真是非同常人,他可以半夜从仓库开车出发去买卖草药,半夜再回到这里卸货。可以说,父亲虽然不在粮站工作,但进出这粮站仓库的频率,比原先还高。而母亲得跟上父亲这反常的工作节奏,时常出入仓库,打包一捆捆的草药,装袋缝袋。父亲这脾性使得双方产生分歧,两人吵架也是经常有的事。我常劝父亲,年龄大了,少干这些重体力又吸草药灰的工作,而且还早出晚归的,完全可以选择轻松点的草药生意来做。而父亲总说干些体力活,身体感觉更舒坦,也喜欢到处走走做生意的感觉,"仓库里还有那么多存货,得把他们销出去再说啊。"


去年9月,粮站的一排仓库被认定为"危房",开始拆除,现在粮站原来的建筑也就剩下一排仓库,还有几间低矮的小库房和店面。那排所剩仓库本来都是我们家租用,后来腾出一间给粮站旁做家具生意的叔叔用。



象洞粮站仓库和冯家祠堂全景


其实,象洞粮站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冯家祠。我是最近才后知后觉,原来冯家祠说的是个祠堂,这座祠堂建在那已拆除的仓库和职工宿舍之间。我从小就对这栋建筑甚是恐惧,从来没见过有人在此出入,还老听人吓唬说:"里面住着鬼哩!"所以一直未敢靠近,也不曾想去了解。今年过年回家,和住在粮站附近的婶婶聊起,才知这是建有三百多年的冯家祠堂,婶婶是冯家媳妇,想来这自然是真的。现在冯家祠堂和粮站争相要那块被拆除的仓库地盘,叔叔也是现在冯家祠堂的管理人员之一,他说,历史上那块地盘应该是属于冯家祠堂,但档案资料很难调出来,所以这地盘归谁还不好说。从叔叔那也得知,在粮站建立以前,这里除了冯家祠堂外,还曾设有小学,村部也曾建于此。


冯氏祠堂,已建有三百多年


也许再过几年,除了那座祠堂,粮站里的其他一切都会消失,惋惜和感叹肯定是有的。不过,每个有记忆的地方,如果多去了解,多去追溯过往历史,即使不得不面对它要消失的命运,但你会发现它是会真真切切地留在心里。遗憾的是,我以前没有要用相机去记录它这几年的变迁,只在残花时才意识到它的可贵。



做家具生意的叔叔租用这一排矮房,放置家具,做车库,还有搁置各种杂物。婶婶还在屋后种了些蔬菜,养些鸡鸭。



曾经的两层职工宿舍楼在2008年拆除后,后来这里被人租下来开了家汽车修理铺,还盖了两小栋平房。



以前父亲还在粮站上班时,母亲还在这片空地上种植各种蔬菜,每到季节,挖地瓜,摘花生,忙得不亦乐乎。后来母亲没有时间打理,粮站也不让较大规模的种植蔬菜,早已成为荒地。



现在,那位开汽车修理铺的母亲,还有我婶婶还会在比较湿润的角落或墙角种上些蔬菜。



这里曾经是一口塘,里头种有芋头、莲藕,还养有鱼。无人打理后,早已沦为死塘。



那排拆除的仓库曾经有位租客是做沙场生意,所以粮站里头到处可见沙堆。这里还成为免费停车场,加上有家汽车修理铺,不少车会停在里头。



这是粮站的另一个小门出口通道,地上还蒸着黄酒。


往期故事集  

三十年前的一条山路

长江边的故乡

漫游安庆:有过往而无故乡

锦屏磷矿

与父游乡


点击下方 关键词 可查看更多往期图文


{还乡}栏目>>   浙江瑞安 山西长治 | 湖南溆浦 | 广东晋宁 | 广东阳江 | 江苏东海 陕西眉县 | 广东兴宁 | 陕西延安 | 广东惠州 | 山西中阳 | 浙江嵊州 | 湖南郴州 | 辽宁大连 | 内蒙古五原 | 湖南醴陵 | 甘肃武威 | 湖南耒阳 | 广西邕宁 | 山西太原 | 台北木栅 | 黑龙江七台河 | 安徽合肥 | 广东桑田 | 广东台山 | 贵州贵阳 | 江西宜春 | 江西寺背 | 牡丹江 | 广东广州 | 福建漳州 | 河南安阳 | 福建龙岩 | 辽宁永青 | 福建莆田 | 湖南新塘 | 江苏大屯 | 湖南祁东 | 山东邹平 山东曲阜 | 湖南绥宁 | 宁夏银川 | 海南沙渊

法国罗纳 | 台湾澎湖 | 俄罗斯提克西 | 美国布拉多克 | 美国斯科特堡 | 美国底特律 | 日本横须贺 | 乌克兰哈尔科夫 | 美国丰迪拉克 | 德国梅德巴赫 | 西班牙塔拉萨 | 美国迪凯特

更多有关摄影的文章>>   索契摄影项目 | 公益摄影 | 沃克·埃文斯 | 庄学本 | 吴印咸 | 旅行摄影书 | 景观摄影 | 摄影与书写 | 照片上写字 | 马格南 | 马丁·帕尔 | 摄影书的历史 | "研究"摄影书 | TED摄影 | 拉里·托维尔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