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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上的“断、舍、离”  (二) 人为什么会抑郁?(7)

2016-10-19 孙宽 宽余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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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位老师,我愿意以同理心去看待她,并相信她当时只想表现进步,和我们那样的家庭划清界限实属正常。即使我认为,她可以选择不伤害我,无论如何那些尘埃就此让它归于尘埃吧!


我想对这位老师说:我原谅你,为了和那个我不愿回顾的童年说“再见”和“永远不见”。我感谢你,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位老师,是你使我想去做一个好老师——没有功利心的去爱我遇到孩子,平等对待并尊重每一个生命。


今天,我选择把一直不能忘记的伤害放下,永远的放在我的身后;从此在我的记忆中“斩断”它,给它自由,即使我和它在未来里,再次相遇,我相信我已经走出了记忆中那个封闭的恐惧的自我,并开始了另一段崭新的人生旅程。




精神上的“断、舍、离” 

(二) 人为什么会抑郁?(7)


(7)


文革是整个社会人性恶的全面释放,登峰造极的集体无意识。


我的女友阅读了上一期后感叹道,她可能就在被放回去的那群小孩儿里。是的,而且她的父亲还是积极参与批斗我父亲和哥哥的骨干之一。我调侃她,若不是她妈妈总打她,她不敢回家才把我们家当成避难所,不然我们的人生几乎没有真正“遇见”的可能。血统论早就把人不仅仅是分成三六九等,甚至是完全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阶级对立。


也许会有人说,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我们都抑郁,一切都算在那个时代头上好了;现在大好的生活人们有什么可抑郁的?


对于五羟色胺(5-ht)缺乏的人,也许什么原因都没有,也一样会进入到抑郁的状态,因此相当一部分抑郁症患者因此而不自知。


而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们自以为了解到的表象则是:这些抑郁症患者不过是性格内向,孤僻怪异;要不就是心胸狭隘,庸人自扰。


我记得一位著名的女作家描写她的童年,在学龄前就曾有过不尽的忧伤,以至于她经常在母亲忙于工作的晚上,独自跑出去,并在漆黑的楼道里跟个柱子说话;一个小孩儿的忧伤从哪里来?包括她自己在内没有人知道。而上学后,一次同学的钢笔丢了,老师要搜查每个人的书包,她因为莫名其妙的恐惧差点昏厥过去,她仿佛感觉同学们都听见了她因恐惧而狂乱的心跳声并已经怀疑是她,昏沉虚弱的感觉着她自己的人生从此而毁掉。


她描写的这些细节非常具有典型意义,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我的人生就差点被“一块橡皮”毁掉。


表面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在当事者眼里都是瞬间决定生死的大事。没有人会真正懂得那是怎样感受,除非您曾经从抑郁症中挣扎着活了下来。然而事实上,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又有几个敢坦然面对它,并承认自己曾经得过抑郁症?


您先忍着别笑太大声儿,看看究竟“一块橡皮”是怎么把我的人生毁掉的?


我慢慢从病中再回去学校上学的时候,又偏偏遇到了一位表现特别“积极”而且一定要“站到阶级斗争最前列”女知青班主任。在批斗大会后,她写了表示坚决“与我们这种反革命家庭划清界限”的广播稿,忏悔自己由于年轻无知,加上与我们同乡同族的亲近之感而丧失了革命立场。不知道这个决心书是不是她很快就入党的重要表现,但是那一次次的重播都如那晚的钟声令我胆战心惊。


那天早上,一踏进教室我就被厉声呵住,然后我当着全班的面在教室最前面罚站和听她训斥我的“豪言壮语”。我现在还记得我泪眼模糊,但是没有哭。我只看着地面和自己的鞋,希望地上有缝可让我钻进去隐形,感觉全身爬满了蚂蚁。我无法想象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老师,一个几个星期前还对我特别友好的老师,为什么就骤然变成了一个我无法面对的恐怖人物,她的原本美丽的大眼睛竟然充满憎恶和愤怒,好像我是一个骗子一样毁了她的三观。


本来大多数一年级小孩儿并不知道那场批斗会,我就是因病几周没上课也并不会引起同学们的注意。但是通过这位积极表现自己革命立场的老师一顿训斥,我好像立刻就成当时被全民批斗的“孔老二”,而且比“孔老二”还罪大恶极,因为我是活生生的“坏分子”,全班诛之弃之。


那个年代的小孩单纯如白纸,一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坏分子,可以令任何一个孩子嫉恶如仇。


我原来的座位竟然都已经没有了,我不知道我该坐在哪里。最后老师慷慨激昂完了,把我安排到最后一排和一个智力有些问题的老蹲班生坐在一起。他是一个性格温和的小孩比我们大个五六岁,个子高大,两颊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雀斑,微笑时一副害羞的样子,同学们亲切的叫他“老头子”。这男孩儿也很不招老师喜欢,在我看来他更可怜,被分配跟我这个小反革命坐一起。


幸亏,他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其实是一种怎样的惩罚和歧视。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知怎么才能讨好大家且没有自信的孩子,自此我更自卑,更觉得自己是个另类了。


就这样头皮发麻的上了几天课,我基本上不敢离开自己的座位,不敢说话,更不敢抬头看老师,当然我也不知道她在教什么;偶尔,我看看坐在我身边的“老头子”。他从不说话,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玩他自己的手,偶尔他也抓几只蚂蚁玩。他的手留着长长的指甲,每个指甲里面都积满了黑黑的污垢,好像从来都没有洗过手。他把手上搓下来的泥慢慢捋成长长的一条,好像和面包饺子用的面劲儿,然后再把它揪成一小截一小截;接着他再把这些小截,一个一个揉成小泥球儿。他把小泥球儿摆在桌子上,先让它们风干一下,逐渐成了型,再用嘴吹气,让它们在桌子上滚来滚去;最后再把小泥球揉在一起,再搓成条......如此这样周而复始的,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玩儿他的手和从手上制作出来的这些“玩具”,这是“老头子”的游戏。


他的世界里有什么,我无从知道;我偶尔看看他玩儿泥球儿和蚂蚁,其他多数时间在自己空无寂寥或胆战心惊的世界里胡思乱想;总之,今天看来,这是两个互相不打扰的“自闭”小孩,自闭在各自的世界里。


无论由于恐惧、惊吓或自卑而引起的“自闭”,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那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屏蔽,这种与整个世界的“绝缘”在他人看来是怪异不可理喻的。


某日放学前,老师说要发奖品奖励一下好孩子。那天全班沸腾,同学们都好开心,老师奖励了大家一人一块橡皮,我们的作业本都是反复使用的,资源紧缺时,一切都是宝。那种一两分钱一块的橡皮,一般的小卖店没有,一切都要进城采购的。主要问题是奖赏“全班”的,这里除了这个“老头子”,还有我。


其实,我非常羡慕“老头子”,人若没有思维、记忆和感受外界的能力,也许就能免受不少来自外界和自己内心的伤害。


因此,一块两分钱一块的小橡皮,就是这样毁掉了我的人生。


也许您可以说:一块橡皮至于吗?


一个小孩的世界有多大?我们不知道,不过一个老师在一个孩子的世界里占据的位置可就大了,很可能是我们不能想象之大;那么一个来自于老师的微笑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更不必说表扬、赞赏和肯定了,那都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巨大。这块橡皮,可不能等同于那些在城里的商店里就可买来的橡皮,它象征着对“好孩子”的一种肯定,象征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而且某种意义上还象征着一种权利。


那么这样的一块橡皮,它当然就足以毁掉一个小孩儿的“人生”。


自闭是一种最好的屏蔽,换个说法,它是人为的在精神情感上的一种“断、舍、离”。它是患者与任何有感知的世界之间建立起来的某种隔膜。在这层隔膜以内,患者感觉自己比较安全。


许多病理上的疾病(先天病理疾病除外)最开始都是由心理上的障碍,逐步加重成为心理疾病,再慢慢引申扩张最成为影响身心健康的病理性疾病的。


我从此对上学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的程度已经到了我宁愿自己再被锁回家里,我宁愿重新回去忍受无边的寂寞和孤独,我也不愿意再回学校去。


恐惧和自责像魔鬼一样如影随形,它们使我无法呼吸。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经常失眠,止痛药都吃到极限量,做了各种身体检查不得而知是什么原因,心脏病也是那个时候检查出来的。我因此休学,重新回到被反锁的家里。


我终于感觉安全了,不必再面对上学的恐惧;但我的心也从那时开始走向自闭——抑郁症的进一步加重或延伸就是社交恐惧症。


因此,家长需要特别注意那些不愿意上学的小孩子,请特别反复考量那些“不愿意”背后实质性的原因。不要把孩子逼着打着呵斥着,他们都曾经是最能感知这个世界的天使,您可能不经意的就把天使逼成俗人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您有可能把只是有点儿内向敏感的小孩儿,一步一步推向抑郁症的边缘。


我无数次从心底里原谅了这些伤害,并且一直告诫自己:因为这一切成就了四十年后的我,“一切都曾是最好的安排”是我一向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


我知道我一天不把这样的记忆清空,它将一天占据着我大脑记忆的一个空间;即使我以为我曾经把它们封存得很好,但是这些记忆永远如僵尸一样,随时回来骚扰我。


今天,我想对这位老师说:我原谅你,为了和那个我不愿回顾的童年说“再见”和“永远不见”。我感谢你,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位老师,是你使我想去做一个好老师——没有功利心的去爱我遇到孩子,平等对待并尊重每一个生命。。


对于这位老师,我愿意以同理心去看待她,并相信她当时只想表现进步,和我们那样的家庭划清界限实属正常。即使我认为,她可以选择不伤害我,无论如何那些尘埃就此让它归于尘埃吧!


那曾经是一个洗劫人灵魂的时代,在那样的时代,有哪一个灵魂不曾占满污垢,又有哪一个人的灵魂没有被洗劫过?


当年知青下乡时千军万马一条路,返城时却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时候,谁不曾想入党提干的“大跃进”,然而不是表现好,就能实现“理想”,仍然是所谓出身好才能决定一切,有关系才能捷足先登。像这位老师一样没有特别好出身的知青,哪一个不是充满辛酸和苦难?我庆幸她因此早离开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地方,并永远预祝她一切安好。


今天,我选择把一直不能忘记的伤害放下,永远的放在我的身后;从此在我的记忆中“斩断”它,给它自由,即使我和它在未来里,再次相遇,我相信我已经走出了记忆中那个封闭的恐惧的自我,并开始了另一段崭新的人生旅程。


(此文待续)




孙宽:原名孙宽余。做过播音主持,经商从教若干年;现在是全职主妇,自由写作者,定居新加坡。2016新年前创办微信公号《宽余时光》,目前已发文170余篇,部分作品曾发表于新加坡《联合早报》。


写在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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