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前按：

2015年5月9日（周六）14：00，社会科学报与东方青年学社等单位合办的“望道讲读会”2015系列学术讲座“文化中国：从何处来到何处去”首场讲演邀请到了教育部长江学者、北京大学历史系阎步克教授主讲《中国古代的行政等级》。阎教授运用大量的生动事例讲述了“将人分等”以及“将职位分等”的奥妙，颠覆了部分国人的传统想象，原来美国以之为傲的职级制度早在中国秦汉就已有之。由于篇幅所限，现只能摘取部分片段实录，以飨读者。

本场讲演亦得到了上海师大光启国际学者中心等单位的支持，特此感谢。

秦汉的秩级，标志的是职位高低。如果你没有职位，就没有个人等级科研，禄秩决定的是哪一种官职属于哪一秩级。

你做了二百秩的官，你就是二百石的，你做了六百秩的官，你就是六百石的，你没有职位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个白丁，布衣。这和美国的情况非常相似。你在联邦任职，你有职位，就有了级别、有了地位、有了待遇。一旦如果你没有职位，你就是普通的美国公民，就和美国政府没有什么关系。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曾经设计过一个研究，这个研究是集中在这样一个事实上，对汉代官员生病之后，他要请病假，病好再做官，“病愈、丧满而再仕”做的研究。

汉代官员生了病，要请病假，病假限于三个月或者一百天，超过一百天，对不起，请你辞职，你不能为国家效力了，不能给皇帝干事了，皇帝凭什么给你俸禄和官位。就请你走，超过三个一百天，必须辞职。这点和美国相近。比如，欧洲有品位分等的传统，给官员的待遇很优厚。公务人员带薪病假有长达一年、三年。可是在美国公务人员带薪病假一年就是13天。我曾经问过美国大使馆，他说是这样，他说不过你的病假用不完，也可以存着，还可以转让给朋友。我儿子在美国，他的公司就是一年13天带薪病假。

汉代是这样，不过你生了病，辞了职，你不一定病死，病好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这个人病好之后，又想当官了，一个问题就来了，我过去干到十千石，我过去干到六百石，我再次入官的时候，这个级别朝廷还认不认？就是在因病、一度离职，再度入仕时，我以前达到的级别朝廷认不认？拿今天的话说，连续工龄算不算数？如果朝廷认，你过去的二千石，六百石都是有效，我这次认定的时候还要参照这样的级别，那么这个秩级就有个人属性了。如果皇帝说你过去是多少级和现在没有关系。你说过去是二千石、六百石，都跟现在没有关系，我想任命你到什么样的级别，你就得干。这样的话，秩级就没有个人属性。

我们考察汉代的相关的例子。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汉代的官员，一旦父母去世要服丧，丧假按照正式的法律规定也就是十天、二十天。但是后来儒家提倡“三年丧”，孔夫子说你爹妈从小抱你到三岁，你爹娘从小抱你到三岁，你总也得服三年，做官就得辞官，以保持那种悲痛的心情在家服丧。古代的人事管理有一个特殊的制度，父母去世必须要服三年丧，丧满才能起复。否则在历史后期，那就是极严重的道德问题。这辈子你都不能再做官。

汉代三年丧也开始普及起来了，甚至于叔叔去世了、舅舅去世了，也得服丧。没有三年也有一年，姐姐哥哥去世也得服丧，如果这个人有一大堆的亲戚。甚至老师去世了老首长去世了，也得服丧。假如这个人在七八个官手下干过，自己一大家子亲人，这些人络绎不绝的排队去世，这个人一辈子服多少年丧，都不好说。可是汉代就是这样，有的人就愿意遵守儒家的礼法。

问题是丧满之后，他还要做官，皇帝是“以孝治天下”，我想应您的号召，我过去的级别您现在认不认？我设计了这样的研究，事后我的同事认为非常巧妙。

因为生病和服丧都是人类所不能左右的纯自然的因素和奖惩无关。对于看这个秩级是否从属于职位，是非常好的一个切入点。

我研究的结论就是，“理论上说，汉皇帝完全可以不考虑你过去的级别，可用任意的级别来任命这个官员。”“官员在病愈丧满后再仕时，以前达到的级别，皇帝愿意认就认，不愿意认就不认，没有个人属性就是职位属性。”由此证明汉代的秩级没有个人属性就是职位等级。

三个例子。因为我考察的非常复杂。

李咸，征河南尹，中二千石，相当于今天北京市委书记，由于母忧乞行，服阕奔命，后来孝桓皇帝时机密久缺，百僚，六百石的官，原来李咸是中二千石的官，病愈丧满之后是比原先的秩级要低。他就充分证明了汉代秩级不属于个人属性。

王骏，原来迁赵内史，二千石，他生病超过三个月，只好辞职，第二年做幽州刺史，做的是六百石官。比原先低了四级。

鲜于璜，父亲生了病，原来是六百石，在三年丧满之后，后来又去当官是一个治中，入领的治中，百石，鲜于璜比原来下降了八级之多。

这种事例给了我们这样的认知，“汉代的官长相当的特别”，“官可大可小，人能上能下，级别可高可低。”

我们用品位和职位概念来看待汉代官场有这样的认知。而且有大量的事例来证明。

甚至宰相司空、司徒、太尉，他们在一度免职，再次当官，找到比以前低的太常见。

据我的统计，三公再仕，号称万石，再次做官，有做中二千石，二千石，有做比二千石，有做千石，还有做比千石，还有做六百石。原先是万石官，因为某种原因一度离职，做了六百石官，六百石就是县令级的。原来他是宰相，后来是县官一级。

比如说今天总理因生了病，超过三个月了，按照汉代的制度就得回家休养，一年半年后，总理病好了，就找中组部，“我还想为人民做贡献，发挥余热”。中组部就说“大兴哪里有一个县委书记，你去吧”。总理这是我们北大的校友，思想境界很高，一定能接受，不过中国人民也不答应。全国的党员干部不答应。这样用干部不合理。可是在汉代就是这样。官能大能小，人能上能下，级别可高可低。

源自：社会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