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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导演张大磊:在最糟糕的日子里,我每天拍一部短片,自己和自己说话

2017-03-24 佳含、沈青雨 深焦DeepFocus



采访、整理 | 佳含、沈青雨(北京)

编 | 车小爷(长春)


顶着“第53届金马奖最佳影片”光环的《八月》自在金马大放异彩之后便颇受关注,发掘《八月》的西宁FIRST青年影展自然也功不可没。黑白影像,散文叙事,它笨拙、不讨巧,一旦观众没有成功浸入,便易生沉闷之感。用一个在这个浮华年代多少已被污名化的词来形容,取胜的,恰恰是一片“赤子之心”。


《八月》的背后,是作者对影像最原始的渴望,甚至是背对观众的自得其乐,而正因这种纯粹的创作态度,成片最终以温润作锐利,以松散作丰富,呈现出触动人心的真诚,因为高纯度的感情,往往换来高纯度的审美体验。自去年七月以来,《八月》世界各地展映的观众反馈也证明了这一点。


3月24日《八月》也将在全国商业院线上画,“作者电影需要院线发声,即便结果不是很好,但需要做出这样的态度,哪怕一两天,我们去玩一下就行,慢慢来吧”,这是张大磊的心声,也是无数华语作者电影背后的人们的心声,无数个真挚的日夜里,他们推动着新浪潮坚定前行。



深焦:能否请张大磊导演简单介绍一下《八月》FIRST的版本、金马的版本和上映的版本会有哪些区别呢?

 

张大磊:正在修的这一版遗憾更少了。前面的几个版本有些不舒服的地方,但是我找不出在哪。片子从气质和风格上比较容易看出受到了台湾新浪潮的影响,廖桑对这一类的片子比较熟悉,因此能看出节奏和气韵上的问题。上映版本改动不是很大,有些地方只改了几帧,可就是那几帧会让片子更顺畅。

 

深焦:《八月》在拍摄的时候就是按照黑白电影来拍的吗?

 

张大磊:刚开始拍的是彩色,现在在重新调。重新调色之后反差更大,更像过去的黑白照。

 

我们当初拍摄的时候商量的是,如果按照黑白打光的话反差会非常大,彩色的就没法看。黑白就是素描,必须表现反差,但是又担心黑白片不容易过审,就保留了彩色的灯光。



深焦:影片中各个时间段的配乐都非常有特色,导演怎么选择的?

 

张大磊:我在写剧本的时候或者判断场景的时候,有时候脑子里先有旋律,然后通过旋律想场景和气氛。音乐可能会更刺激我。包括在大树底下抢皮带的场景,想的时候隐约会有音乐出来,但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是很远处的音箱或者大喇叭飘来的声音。后来我反复找人问,才弄明白是谁。法国有一个做轻音乐的音乐家詹姆斯·拉斯特,我知道这个人,但是不知道音乐就是他的。好多音乐都是这样,因为这个片子再去找作者。

 

深焦:大磊导演刚才提到构想《八月》的时候会音乐先行,除此之外还会以什么方式来寻找灵感?

 

张大磊:《八月》没有太多地去找灵感,直接就出来了。在最终定稿的时候尽量让自己能接近那个准确的影像,因为如果只是停留剧本里头,我没有太多的把握。所以先做了一些自己的尝试,就开始拿着机器去拍,我想把嗅觉上的感觉通过影像表达出来,这些都是即时的,想用摄影机记录下来。我觉得这个特好玩,像用影像的方式记录心情,也是让《八月》作为电影在我心里更接近影像表达。好多东西太虚了,剧本写不出来。闲功夫多的时候,拍出来的东西自己拿回去剪。

 

去年做后期的时候拍了特别多东西。后期做了三个月,最开始剪的时候完全不认识这个电影,不知道自己拍了什么。如果按照剧本来走的话我的拍摄是失败的,家里人看了也特失望,所以我觉得需要重新构架一下我的电影。那段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每天就一个人在呼和浩特走,想让自己找回作者的状态,因为我觉得自己距离作者的状态越来越远了。有些东西是我在那个当下特别想记录的,有些时候是我强迫自己要每天完成一个小的作品。就是要拍,要剪,每天强迫给自己留一个作业,有主题拍主题,没有的话就先拍,拍完晚上剪的时候自圆其说。


还有一个是自己跟自己说话的过程,基本都是在深夜看了,一个人饰演两个人,一个人问,一个人解答,当然也解答不了,但至少解答完会舒服一点,至少自己和自己交流,就跟自己对着镜子说话差不多。拍完之后给朋友看,他们给我推荐了《阿里郎》。



深焦:能请张大磊导演具体谈谈台湾新电影对您的影响吗?在《八月》拍摄和制作过程中是否有专门找一些片子来观摩和研究?

 

张大磊:影响特别大,它是我在电影启蒙时期接触到的最重要的电影风格,这些东西都已经印到心里头,不用特别拿出来分析。在写剧本的时候我会反复去看《最美的时光》这本书。我会反复看其中关于侯孝贤导演的剧本和创作经历的段落,因为我特别喜欢他剧本的风格和表达。

 

深焦:这次去金马有没有找到台湾的亲切感?


张大磊:特别亲切,去之后没有陌生感。

 

深焦:有影评人特别强调《八月》中的散文性或者诗性,也有人会批评《八月》太散、故事性不强等,您是怎么看待这些看法的?

 

张大磊:我没有刻意营造诗性,我觉得可能恰恰是这一点让这部片子不那么复杂,我创作初衷很单纯。我不像有些导演骨子里面有诗人的天性,我可能是凭直觉去做碰巧做出来。大家理解的诗性的地方就是它虚的地方,只能去感受而没法评说的那一部分。

 

深焦:时间流动的感觉是非常散文性的,可能没法写实,但是能让观众感受到。

 

张大磊:可能我自己也会感受到,但我没有认真体会过什么是诗性。在大理放映之后,翁子光导演评论了一句,我觉得特别准确,他说这部片子在国内很少见,而且是很少见的那种没有章法、没有计划的去完成。



深焦:《八月》从FIRST一路走来,参加了东京影展“亚洲未来单元”、爱沙尼亚塔林黑夜电影节、金马影展,影片在各地受到的反馈有什么不同?

 

张大磊:FIRST我没法判断,当时我处在享受的状态,所以就不是特别理智。但FIRST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地方,它给我的感觉是最热情的,并且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新媒体。东京观众还能接近一些,能体会到片子里面人的生活,都是亚洲人,文化上有近似的地方,对这种叙事节奏和口气比较熟悉。

 

欧洲人除了影评人,大多数观众看完都没反应。塔林的主席特喜欢,看片子会想到六、七十年代的欧洲电影,意大利写实主义或者是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影,这是极个别的,欧洲电影的表现力非常强,它会离人特别近地去看每个部分,分析清楚,然后加上思考和判断。亚洲观众喜欢以保持距离的、不让你察觉的方式去看清楚。


欧洲观众太生猛了,受不了这种太含蓄的影片,觉得情感表达莫名其妙。台湾的观众的观影体验特别准,而且观影经验非常丰富,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他们接触这样的电影直接就进入了,不会有找不到希望的感觉。他们不谈论作者表达在哪个角度去说的,而是直接谈论看完电影的感受,或者聊自己的事情,一下就很熟悉。

 

深焦:这也跟台湾的艺术院线有关系,他们平常接触艺术电影也会多一些。


张大磊:也更接近他们的表达方式。台湾人太含蓄了。在台北跟很多观众聊,就会觉得他们也是心事特重,特伤感,总觉得有很多遗憾在他们心里。可能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把自己变得悲情然后去欣赏自己,去体会那个小伤感。他们看完之后会写观后感,写完之后装信封里送过来。

 

深焦:大磊导演之前在接受采访时称暂时还不想进入电影工业、想继续以影迷的身份来创作,为什么?

 

张大磊:我不算是严格意义上拍电影的人。下一个项目也不是很按套路来。有一些大投资的合作机会,但我觉得凭我的能力驾驭不了那么多,还是单纯一点。有人愿意合作把片子拍了就行,我不需要那么多。我觉得有人愿意帮助作者电影的导演来完成作品,不像之前看见这个就像病毒一样,能看到它的好,愿意珍惜这个东西,这是好事。


(张大磊导演在FIRST青年影展)


深焦:大磊导演接下来有什么拍片计划?


张大磊:有两个剧本现在在修改。有一个叫《法兹》(Fuzz),法兹是一种吉他效果器的音色,这是在《八月》之前写的第一个剧本,但是一直没敢拍,因为觉得有些情感把握需要经历一些事情之后再回头看。还有一个是《蓝色列车》,这两个一直在做选择,现在决定做法兹,因为和我,和小雷,和小雷的家人有一些关系。《八月》里的小雷可能会在这部片里演小雷的弟弟,我觉得这个特别有意思,一个大家熟悉的孩子又出现了,但不是他,演的他成长之后的弟弟,父亲、母亲还是原来的班子。

 

没想把《八月》做成三部曲系列。之前在乐队的时候写歌也会莫名其妙写出两首一样的,但是就差一笔写不出第三首。《八月》和《法兹》也一样,只是因为一部里装不下那么多想说的,就拍下一部。有些导演可能就拍一部史诗,一部能把人的一生说清楚。我现在觉得只拍两部够了。

 

深焦:拍摄《八月》的剧组大概有多少人?新片剧组也会是这个规模吗?


张大磊:《八月》剧组是23人,新片剧组应该会是小编制,30人以内,我觉得这是一种创作方式和心态的问题,我现在考虑的不是资金有多少,而是在想要控制到多少成本来完成,它会直接影响片子的气质。希望是小成本,大家投入绝对的精力把它一点点磨出来,而不是生产出来。我也保持像拍学生作业似的、不会说特别富裕的但刚好合适的状态。

 

深焦:您在《八月》之前有过其他拍摄经历吗?

 

张大磊:有过拍摄经历,也做过一些影片的执行导演,但是从想法、创作和主控程度上,《八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

 

深焦:近几年,很多从FIRST青年电影展走出来的影片,有的高价出售版权,有的获得了国际电影节大奖,有的走上院线,您怎么理解FIRST影展为青年电影创作者带来的不同路径,以及FIRST影展与市场和当代电影艺术潮流的多样关系?

 

张大磊:我参加FIRST之前对国内的独立影展完全不了解,FIRST的平台更开阔更磊落,不会首先给自己一个姿态,而是以电影为主艺术影展,我觉得这一点非常可贵,我是直接收益的,从FIRST认识到中国的作者电影是怎么样的,它的包容性非常强,导演只要以创作电影的初心来创作的作品,它都会接纳,不会像其他独立影展会先有一个姿态,它的眼光用廖桑的形容,是隧道式的。这也是它这么多年越办越大的原因吧。

 

我之前不确定《八月》能不能上院线,后来觉得既然能上就上吧。作者电影需要院线发声,即便结果不是很好,但需要做出这样的态度,哪怕一两天,我们去玩一下就行。作者电影应该上院线,慢慢来吧。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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