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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湾 • 阅听】桃花已远

桃花已远



□老那











来到人间,我看到的第一朵花应是桃花。我生于阳历二月,正是桃花灿烂的时节;我出生于桂西北的丘陵村野,房前屋后桃李处处,一年四季鸟声密集。

蓝影 摄

老家一带的村落,大多坐落于红水河最大支流——刁江河谷一带,或近在河畔,或远在半坡上。相邻的各个村子彼此距离数里远,各自掩隐于墨绿色的杉木林深处。多是小村子,一二十户,数十人或近百口人。几十年后的今天,人口已少去了五六成甚至更多。杉木林却越长越高,林影也愈加深重。各个村落也因之愈显僻静,悠远,寂寥,沉默,似乎要被世外遗忘。到了二月天,一片片绯红的桃花将季节再次标识出来,烘托出来,每个村子仿佛重又恢复春天的记忆。

老家那一带各村的村名,前缀“那”字者相当普遍。“那”是壮话里“田”的意思。广西多地的地名,带“那”字的,属于典型的壮族村落的地名。如我出生的村子,就叫那桃村(自然村),而那桃的“桃”字,和桃花是否直接或间接有关,我从未深究过。但在老家,春节过后,桃红李白却是惯常看到的景物。而桃子的壮话叫法,与汉话同音又同调。

小时候,没有谁当桃花是风景,是因为还不知道何物为风景,甚至于反而乐见雨打风吹落花流水。因为我们所期待的,是早日可以食用的果实。成熟的桃子,表面敷衍着一层绒毛似的白霜,粉红的果皮隐约在白霜下,十分诱人。率先成熟的果子,桃虫深藏其里,与人争鲜。摘下带虫的果子,剜去桃虫或虫迹,大半仍可食用,而且带虫的果子好像要甜过其他果子。人虫共食一果,对于如今的小孩,感觉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自从到公社中学念初中开始,我就渐渐地去离老家。金城江,宜山(今河池市宜州区),这些去处,算是年少时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及至后来,南宁、北海和防城港,成为我青年时代仓皇的辗转地,和青年时代之后的安身立命之所。老家就这么地渐行渐远,远到近千里之外。因路途遥远,村道难行,即便在节假日,也极少返回村上。很多年后,仅在清明节——也不是每个清明节都回去。拜山,扫墓,燃一挂鞭炮,一阵“噼里啪啦”声,向祖宗报个到,当日即返回。到辛丑年,兄弟仨在祖宅基地上建好了新楼。新楼像一座堡垒,怀乡的阵地由此失而复得。直到虎年春节,时隔十余年,我们一家几兄弟妹,带上父母两老,才回村上过个大年。

清明时节,桃花落尽,枝丫上缀满了拇指头大小的青果。六七月,果子成熟,但已没人采摘。能上树的人,几乎都不在村上。而守在村上的人,已不能上树。各类果实悬于空中,或馈予虫鸟,或独自零落。

坡野上满眼是大起大落的、无边的墨绿。自从能记事的年岁开始,老家一直就是草木围村的样子,或者说一直是满目青山的样子。刁江与村子的距离有点远,但江面浮起的白雾,慢慢升腾,弥漫,直到笼罩在村子半空中。是一条河、众多丘谷和满山林木,让老家成为白云深处的人家。

村子连接外界的,是祖传般长久的泥土路和后来的硬化水泥路。童年和少年时代,上大队小学和公社中学,在杉林间的泥土路上、田坎上奔跑的影子,恍如昨昔,历历在目。人生如此倏忽,就像漶漫荒远的一场长梦。村上桃花,久违了一年又一年。

大约二十年前,我在一篇题为《村上春树》的散文里,为老家的桃花写过志,像是人生春天的留念。多年后,偶为桃花记下一些分行的句子。路过他乡,车窗外掠过的桃花,会被当作瞬间的故乡。这个闪念,或不足以称之为乡愁。我不忘自己的来处,但已不再纠结乡愁这个词语。而故乡,有地理上的故乡,更有心理上和灵魂里的故乡。

每一年,从电视机上看到桃花绽开,我就知道岁寒将尽,又一个春天就要来临。比较遗憾的是,在我昼出夜伏的小区绿地,或是春天里上班的沿途,竟然看不到一枝桃花。长此以往,一年四季里仿佛不曾遇见春天似的。

其实,我极满意小区的坐落所在。开窗关窗,坐着,站着或躺着,都看到海。准确地说,是防城江入海口。潮退时,海床袒露如桑田,一道江水由此而“延长”了一段,算是江景;潮涨时,远近江渚海岛渐渐收缩下去,是海景;潮涨至最高潮位时,水平如镜,波澜不兴,便是十足的湖景了。面朝大海,江山无限,但回见小区或春天沿途,却是花事寥落。贴着海岸,有百里步道,但怎么散步,或像夸父那样奔跑,跑到春天的尽头,也跑不到一片桃花身边。

如今要看到桃花,竟然要先从电视机上或朋友圈的微信上。要么,就动身到公园里看。公园的桃花太热闹,我不太喜欢。或者,约上一小撮人,专去某座半山上看。不过,但凡景区,一半看人,一半看花。或者,还可去专业的桃园里看。很多年前,某些地方就办起了“桃花节”。产业化的种植园,数百亩,上千亩乃至上万亩。可以想见二三月里,桃花汪洋,如海如霞,那该是万人景仰的盛世美景。拍照的,拍视频的,吟诗作画的,会蜂拥而上。偏偏,我不喜欢热闹。

我一直设想过观赏桃花的场景:春天里,路过某个远村,偶遇某座老屋后一两棵桃树,枝头刚探出三五枝桃花来。当然,桃花满枝,也喜欢。周边没有一个看桃花的人,那桃花仿佛被人遗忘而单单被我记住似的。我会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像第一次认识或重新认识桃花。而霏微细雨,袅袅雾霭,该是最适当的背景。寂静之中,鸟鸣依稀,鸡声独唱,雨滴隐约。听着听着,人会走神,看花时忘了在看花。如果大雾更稠密一些,会把我掩藏为一个临时的隐者。

在寻花者和遇花者之间,我属后者。来或去,不必问道,也不必记下此地为何地,今日在何年。途中遇见桃花开放,乃是平生幸事。来年春天,去或不去,也不必执意。一树桃花已长在你的心里。许多年后,雨中遇桃花的情景,如重现梦中,看一次,就算看尽了一生的桃花。


来源| 防城港市新闻网-防城港日报

主播| 思   思  

编辑| 廖雪杏

校对| 莫海瑞
审核| 黄虹源
值班主任| 时   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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