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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戴晨方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戴晨方，上海人，曾经居住加拿大卡尔加里和多伦多，现旅居美国波士顿，美国麻州和纽约州注册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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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政佳人（5）

接下来挑选陪审团的时间里，双方律师站在法官席边上，每一个剩下的陪审团候选人，轮流走近法官席。法官会再次重复一些惯例性问题，比如“你有什么特殊情况让你觉得当这个案件的陪审团不合适”等等。有一些可能在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说明的理由，候选人可以在这个只有双方律师和法官的私人小会上提出。

例如有一个候选人的先生现在法庭所在的郡长办公室担任非要职的职位，虽然和本案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法官也允许她不担任本案的陪审团。

律师选择陪审团的策略方向是，寻找和自己的客户社会地位与理念比较相当的人。但是我们原告客户的情况有着一定的矛盾的两面性。

一方面，由于我们的原告客户是中介被告违约，造成利益受到侵害的一方，我们寻找的陪审团会是具有同情心的普通人民群众。而被告中介是房地产经纪公司，同时又是自己经营投资移民中介的小业主，比较容易博得小业主或者企业家的同情。但是我们也不能武断地认为小业主就不具有原告需要的同情心。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原告同时又是美国的投资移民，当陪审团听到她轻轻松松地花了50万美元的现金来申请成为美国移民，然后为了3万多美元把一个移民中介告上法庭，他们对原告自然形成的同情心是否会由于妒嫉打了折扣而影响他们的判断呢？

对普通的美国老百姓来说，大多数是赚多少花多少，几千美元的银行存款都不多见，更不用说一下子能拿出50几万美元的现金。

原告在他们眼里，无疑是属于富有阶层。虽然大多数美国人是公正而讲道理的，但人都是有偏见的，偏见都是会影响分析和判断力的，不能避免他们把自己下意识的嫉妒和成见体现在对本案的裁决里。

我们同时考虑的是，美国老百姓对中国人可能产生的歧视。所幸的是，本案双方都是中国人，所以特意留下华人陪审员并不是一个必要的策略。

事实上，确实有一个候选人，一走上来法官席，就凑近法官，用很低沉的声音说：“法官，我不适合做这个案件的陪审团，因为我觉得所有中国人都是骗子！”

话音未落，双方律师和法官都“噌”地抬起头直视着他，作为在场唯一的华人律师，我的眼光里流露出更多的好奇和愤怒。我紧接着问他：“先生，您这么说的理由什么？”他回复说，他曾经和华人做过生意亏了钱。可惜由于时间的紧迫性，挑选陪审团的时间不是争辩的时间。他对华人的偏见，让双方律师同时毫不迟疑地达成一致的决定，不选择他进入陪审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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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12 个陪审团成员被选定了。之后出现的就是本系列连载开头的一幕。在陪审团坐定之后庭审未开始之际，被告展开了调解的攻势。调解不单单是双方各自对案件的不同立场，而导致对赔偿的数字上达成一致，更是一场心理上的较量和战斗。很明显，被告经历了历时两年的诉讼，中间的任何时候都可以提出调解，而她一直强硬地死撑到庭审，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上软到不能面对庭审，说明什么问题？

这应该是我们原告坚定地主张一个高价格的最好时机，因为被告中介不单单开始胆怯，而且进入恐惧和退缩的状态了。经过两年的接触和较量，我对中介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入了。她具有天不怕地不怕、不懂无畏，战斗到死，根据自己意志指挥律师（无视律师建议）的精神。能让她做出退一步妥协的姿态，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是对我们原告律师能力的巨大肯定。也许她花费的律师费已经不菲，再加上庭审一两天的时间，会继续花费十几个小时的律师费，再加上输了官司要支付的很有可能三倍的赔偿费，再往前走从财务上来讲应该是下策。

我认为庭审是本案最好的选择。一是由于被告有很大可能被判定恶意违约承担三倍赔偿的责任，第二个理由是出于我的私心，这将是我作为诉讼律师的第一场庭审。

诉讼律师在庭审时对当事人的提问、辩驳、开庭和结案的陈词，才是一个诉讼过程最富有刺激性的顶峰和最辉煌的时刻，案件的顺利调解剥夺了我作为律师攀上本案巅峰的机会，我怎么会不为此沮丧呢？

但原告客户是佛教徒，相信人心的善良与平和默契地解决问题，不喜正面冲突，也不支持致人于死地的策略，不管对方对她如此的罪恶深重。谈判的过程非常简洁和短暂，原告客户崇尚速战速决、息事宁人，不愿多多纠缠。所以双方最后谈判达成一致的数字，虽然在我看来，我们的客户是把“一些钱留在了桌上”，但这是她的选择和决定，我作为她的律师，在给她分析了所有情形的利弊之后，只有尊重。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参杂着苦与乐的流产的庭审故事。

很多事务性的法律服务常规无聊，缺乏戏剧性的情节和波动。而处理诉讼法律事务就像整天生活旋转在一个个没有剧本没有编剧没有导演，只有演员随意发挥的电视连续剧一样。演员随意的宣泄和发挥构成了故事最自然最真实毫无修饰的情节，同时也毫无遮掩的淋漓。

一个专业性强的诉讼律师不仅需要扎实的阅读分析、合成归纳案例和口头抗辩的能力，以及对法院诉讼程序的熟悉。更重要的其实是对当地历史传统文化习惯做法的熟识，以及对人情世故的了如指掌，以此来导向律师在案件上制定合理的目标，以及采取有效的策略。而这样由硬技术和软技术兼并在一起的竞争力的形成，并不是一个年轻的法学院毕业生可以通过捷径掌握的刀剑之功，而是多年对生活和社会的接触中累积起来的沉淀。

如果说一个法学院的优等生在硬技术上的显著成效还可以通过聪慧和努力来加速达标的话，软技术的培养只能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随着分钟小时日月和年份的翻阅，一点一滴，最大耐心地累加。

2020年10月25日，波士顿

戴晨方《律政佳人》系列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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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中介涉嫌严重欺诈

戴律师质询环环相扣，中介节节败退

上法庭，筛选陪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