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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赛大猫谷,人与雪豹共存的可能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Author 赵翔、刘馨浓
基于前些年诸多伙伴们的努力,在政府部门、众多机构以及公众的关注下,雪豹正在日益成为明星物种。
在四川,小伙伴们也提出了雪豹和大熊猫双旗舰的概念,雪豹得以和大熊猫相提并论,一时风光无两。
从雪豹监测和研究开始,在这个地方,我们曾经以及正在试图讲述一个地方人与雪豹共存的可能。
但从边缘到中心,作为一家公益组织,我们总会尝试提醒自己,当关注的话题快要接近中心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往边缘移动一下。
在一个事情,看起来漂亮的时候,是否应该继续保持追问的心态,去穷极事情的背后。
但是,一个项目的数字终究是给别人看的,有多少只雪豹、有多少自然体验者、以及有多少的收入。山水是一家公益组织,我们并不擅长做自然体验,在旅游上也完全是一个门外汉。
我们追求的,不是经济收入的多少,而是在不断的实践中,在政府尚未关注,或者市场化尚未普及的时候,早一点地看到问题,讲述出问题,描绘出可能。
2015年底,我们和社区一起开始了监测,包含了社区访谈和生物多样性调查,通过对大峡谷里几乎每一户的访谈,与牧民一起布设红外相机,我们和牧民伙伴们建立了联系。
2017年,我们完成了昂赛乡监测的全覆盖,86名牧民监测员,1400平方公里。2018年,这里初步统计出了40只雪豹和7只金钱豹,后来这一数字更新为46只雪豹和10只金钱豹。
或许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我们最初想要参与国家公园试点,并不是因为希望把握政策的风口;
而是认为,在三江源这样一个依然存在良好的社会生态系统的地方,一个宏大政策带来的不止是机遇,也有可能是威胁和挑战。
于是,昂赛大峡谷成为了今天的“大猫谷”。
在一路走的过程中,我们不断地提醒自己:对于山水来说,这不是一个发展项目,依然是一个保护项目。自然体验终究是路径,而不是目的地。
我们需要看到,自然体验者的行为是否完全符合规定,绝对不会干扰野生动物;
自然体验带来的收益是否会打破社区原有的治理结构和社会关系,不会引起恶性竞争等负面行为;
而更为关键的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外来人的到来,在现代和落后、野蛮和文明、美丽和丑陋的二元定义下,是否会加快这里传统文化的改变,从而改变牧民对待自然,对待神山圣湖的态度——
但这些文化,对于自然的敬畏与平等,才是这片土地能够保留至今最重要的内涵。
把自己扔进了大猫谷,一边和社区共同回应国家公园体制试点中对于自然体验的需求,一边来评估这些行动给社区可能带来的影响。
在经济收入上,随着虫草市场价格的下跌——从2018年的均价6.3万/斤降至2019年的3.7万/斤,虫草收入在受访接待家庭户均收入中的占比从前一年的68.8%,降至57.4%。
因此,尽管自然体验社区收益分配制度的实行使得接待家庭2019年的自然体验项目收入额度较上一年略有下降,但这部分收益在受访家庭年收入中的占比仍然从2018年的7.6%,升至了2019年的9.1%。
而在收入分配上,在2018年,出现了有自然体验者在一户牧民家待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从而导致接待户之间收入差距过大的问题。
比如最多的一户达到64400元,而最少的一户只有2200元。因此2019年,社区讨论出了新的制度:
包括自然体验收入的55%上交给集体,用于生态保护和公共提留;以及一个自然体验团最多只能在一个接待户家里住一个星期,此后则顺移到下一户。
因此,在2019年,示范户之间的收入呈现了较为平均的分布,示范户和非示范户之间的收入差距也得到了控制。
在自然体验开展两年后,我们对示范户以及普通的牧民做了一些访谈,希望可以回答,自然体验的经济收入,是否会带来草场使用以及畜牧业的改变。
在草地的使用上,在受访的44户非接待家庭中,不转场的有5户,占比11%;有34户采用两季轮牧的形式,占比77%;三季轮牧的家庭有5户。
而在21户接待家庭中,不轮牧、两季轮牧与三季轮牧的家庭占比分别为:9%,62%和29%。在2019年,部分接待家庭因为需要接待游客,所以选择较早的搬回冬季牧场。
在问及原因的时候,他们这样回答:
“以前村社有约定,统一在9月15日搬到冬草场。后来因为孩子上学,8月底开学,就提前搬了。从去年开始,我们8月初就搬回来了,主要是8、9月来自然体验的人很多,考虑搬回来接待客人方便。同一个放牧小组的其他人为了公平,也跟着一起搬了。”
而在畜牧业的发展上,从现有的访谈结果来看,接待家庭与非接待家庭对于减畜的意愿存在明显区别。
在接受访问的26户非接待家庭中,已主动减畜或未来三年内有减畜计划的仅有1户;但在14户受访的接待家庭中,有2户已经进行过大规模减畜,另有2户表示有计划在未来三年内卖掉家中的大部分母牛和小牛。
在非接待家庭中,表示目前尚无减畜计划,但如有补贴愿意考虑的有9户,占比34%,而在接待家庭中,持有这一意见的人数最多,比例高达50%;
在受访非接待家庭中,表示即便有补贴仍不愿减畜的有14户,占比54%,相比较之下,接待家庭中这一群体占比仅为15%。
而这,才是牧民与自然之间互动的最重要载体。
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希望解释,这是一个属于社区的保护项目,它可能和完全的市场化的服务有很大的差距,并且这个差距,短期内很难有显著的改变。
一端是市场化的接待标准,一端是牧民的日常生活;一端是服务者和被服务者的购买,一端是朋友之间的交流;
一端是社区为主体,一端是完全由游客主导;一端是传统的保留,一端是全球化的求同;一端是集体,一端是个人;一端是公平,一端是效率。
我们很难去回答,哪个好,哪个不好;但因为这里是属于牧民的,所以我们希望听到他们的想法。
我们发现逐渐涌现出几个优秀的向导,他们汉语好,更善于寻找动物的行踪,越来越多的体验者希望不按照接待顺序,而是直接选择向导。
但是,由于雪豹并不会孤立在某一家人的草场上,如果选择了个人,放弃集体的议事和规则,那么,我们如何来实现自然资源的公共属性以及国家公园全民共享的愿景呢?
但如果完全租赁了,牧民不再有自己的日常生活,这个地方还是大猫谷吗?牧民的权利和保护的基础,又该如何保证呢?
三江源地区丰富而完整的生态资源能够保存至今,并非通过国家公园特许经营机制,而是得益于当地百姓千百年来的付出和守护。
生态多样性所带来的意义与价值,也只有通过当地居民真实的生活日常,才能传递给全社会的每一位公众。
诸如这样的思考,还可以进行很多。
总体上来说,我们希望在社区为主体和游客意愿,传统保留和现代服务,个体牧民和社区集体,公平和效率之间寻求平衡,并且一边做一边观察和记录。
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社区来讨论,是因为我们更希望看到集体行动的价值,而不是通过市场化,去打破集体的结构。
因为一个集体,如果能够和外部保持一定距离,就能够和宏大的叙事进行沟通和迂回,最终选择适宜的应对方式,让这些宏大叙事柔软一些。
对于社会公众来说,自然体验带来了什么?对于当地社区而言,特许经营又意味着什么?公众期待的是什么样的自然体验?社区需要的又是怎样的特许经营?
曾经有人评价说,相比起国家公园特许经营试点的探索经验,大猫谷自然体验提供的价值可能更多在于它所开启的这一场社会实验。
欢迎大家和我们一起参与这场有关雪豹、有关自然保护的社会实验,我们每个人都是方法,来评估和观察,在这场充满变革和挑战的路途上,我们是否能够保持住保护的那个初心,而不被外部裹挟着前行。
“把自己作为方法”,就是希望通过回望自己,认识到我们所处的时代,分清楚自己和他人,进而更加理解自己、理解他人。我们没有想好,但我们愿意带着这些视角,继续前行。
毋庸置疑,大猫谷的自然体验,依然存在着很多的问题和不足。
但作为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建设下的一个很小的尝试,我们希望通过这些不断的探索与实践,来尝试回答,原住民将在这场宏大叙事中扮演如何的角色,他们能够获得什么,而又会失去什么。昂赛的故事,并不能解决这个时代复杂的发展与保护问题,但或许可以带
来一点点信心与希望,在几乎不可逆的市场化以及气候变化的背景下,在不断的变化之中,人与自然依然有可能,和谐共生。
这或许是昂赛,能够留给这个时代,最美好的东西。
赵翔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保护主任。自2011年开始驻点三江源,推动以雪豹为旗舰物种的社区保护工作,关注传统文化、市场经济、政策等影响因素下,人与野生动物的共存关系。
刘馨浓
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研究生。2017年10月,作为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国家公园项目第一批志愿者初次来到昂赛,2018年7月加入山水,目前担任三江源国家公园试点项目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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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自然体验者,他把石头扔向雪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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