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邂逅

作者简介    

王志勇 上世纪90年代，作为联合国维和部队军事观察员先后两次赴中东及海湾地区执行任务；在海湾战争期间，曾任联合国维和部队驻该地区的首席军事联络官。

2005年在非洲举办八一建军节招待会前，我接到住在医院里的母亲从国内打来的长途电话，问道：“你不是说过，只要好好吃饭配合医生治疗就回来看我吗？今天中午我吃了半个烧饼……” 

第一次听到一向刚强的母亲说“熊话”，顿感忐忑不安。八一招待会结束后即请假回国探望病重的母亲。

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时，排在我前面的一位个头不高、清瘦的中国人正在用一半英语一半汉语，手势助表情吃力地向航空工作人员解释着什么。我便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有啥事告诉我，我给你当翻译。” 

那位似有些面熟的同胞拿着一张经济舱登机卡，对我说：“我们团里有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没买到回国的头等舱机票，他心脏不好，在经济舱熬一夜到香港，身体受不了，所以想和她们商量能否给张候补的头等舱机票。”

我曾有过几次在机场办理升舱的经历，觉得不会是啥难事，便顺手接过那张经济舱登机卡，说：“我来试试。”

结果真没办成，居然一张头等舱的候补空位都没了，只好把登机卡还给那位失望的年轻人。

我手里攥着自己的登机卡到头等舱休息室里坐定闭目养神，候机。“七十多岁、心脏病” 却一直在脑子里转。我母亲也是七十多岁，也是心脏病，如果她在这里肯定也会遇到同样的麻烦。

犹豫再三，最终下决心去候机大厅里找到那位同胞，问他：“你说的那老人真是七十多啦？真有心脏病？” 他连连点头答是。

“那好吧，把他的登机卡给我，我去换。”

他满脸迷惑，但还是有些迟疑地把那张登机卡交给我，跟在我身后再次来到航空公司的柜台前，我把两张登机卡一起交上，请她们对调一下登机人。

“拿去吧，头等舱。” 

那位同胞疑惑地接过登机卡，点头致谢回到了候机大厅。

登机后，我拿着经济舱登机牌来到座位前，看到邻座的竟是多年前曾在澳大利亚有过一面之缘的歌手程琳。

“王武官，你知道你把座位让给谁啦？” 河南女孩程琳依旧直言快语。

见我摇头，她笑着说：“马季，马老先生！”

“那好哇！其实我也一直犯嘀咕，从约翰内斯堡到香港在经济舱里窝13个小时的确是挺憋屈，不过把座让给一位有心脏病的老人，值！”

起飞不久，一位身着航空制服的帅哥来到我座前，面带微笑地说：“王先生，我是本航班的机长，听说你把自己头等舱座位让给了一位老人？”

“是。”

“我和我的同事各有一头等舱座位，可以轮流休息。另一座位请你使用吧。”

嘿，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当即与程琳道别，随机长来到前面的头等舱。坐下才发现右侧是马季老师，左邻是凤凰卫视的吴小莉。

正盘算着如何向身边二位作自我介绍时，程琳走过来，把我让座事告诉了马老师。马老即起身和我握手，满脸“宇宙牌香烟”式的笑容，连声说“谢谢！”

扶马老坐下后，我坦诚相告：“我也是犹豫了半天，想起自己七十多岁的母亲因心脏病住院了 ，才决定把座位让出来，没想到竟然是您！”

早年去东非某国当军事专家时，我学会说的第一句斯瓦西里语“拉菲克”就是从马老师的相声《友谊颂》（1974年在连部的收音机里听到的）中学来的。于是在马老面前把自己几年来学来的几句斯瓦西里语显摆起来。吴小莉也颇有兴趣地加入我们聊天。

作者（左）与马季老师合影

马老不愧为是语言大师，自始至终地占据着主播位置，从其在新华书店当学徒、业余文艺宣传队谈起，到后来去中国广播艺术说唱团的往事，以及相声行里的各类趣事，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我和吴小莉也只有时而插话提问的份儿。

马老在谈话中提及他跟师傅学习书法的往事，我搭话告称：“我母亲多年来也喜欢用毛笔写信。”

说实话，因多年在国外工作对国内风起云涌的文艺潮流知之甚少，就连马季老师编剧并表演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还是1984年在桑给巴尔岛上一位华侨家里蹭看电视录像看到的。那时我烟瘾正值盛期，还曾多次托人到国内打听马老推销的“宇宙”牌香烟。

聊正起劲时，空姐送来晚餐。马老撩起衣服，娴熟地给自己的肚皮上扎了一针，说是餐前的开胃品，然后开始享用美食。得知马老师不能吃甜食后，我便主动为其分忧，拿来吃掉。那时头等舱里免费提供的甜点及威士忌都是我的最爱。

餐后食困令我和马老先后进入酣睡，醒来时亚洲的晨曦也已透过机上的舷窗照射进来。邻座夸我打呼噜声堪与飞机发动机媲美，马老则大度地说：“打呼噜说明睡得好！”

下机前，程琳又过来给马老请安，顺便给我们几位拍照，并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相约到京后再聚。

第一次重聚是马老召集的，在亚运村附近的一家“八先生火锅店”吃火锅，吴小莉因故没来，程琳作陪。马老师送我一副“惠风和畅”的墨宝，说是他特意从往年的旧作里选出来的，另外还赠送我母亲一套文房四宝。母亲在济南市中心医院里的病床上端详、抚摸着，连连赞道：“好！好东西！”

可惜母亲不久后离世了，未曾用上。

第二次聚餐还是马老做东，理由是他比我挣钱容易。餐后获赠一箱光盘，是马老相声作品专辑。

休假结束回到非洲，先后收到马老的儿子马东老师的两封邮件：一封是感谢我给马老让座；另一封是2006年底收到的，告知马老因病去世。

-End-

图文 |“蓝波湾庄园”公众号

作者 | 王志勇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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