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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娜拉的回响中开掘自己 | 随机信箱

收件人: 随机波动StochasticVolatility 2022-05-19

illustration credit: 咚咚(wb: 萝卜咚lobod)



周三的节目播出后,我们收到了诸多反馈。正如安小庆在《平原上的娜拉》中所写,刘小样“成为不同世代观众心中的一个暗号,在之后的二十年里,不断引发识别和回响”。本期随机信箱,我们选取了这些“回响”的一部分。他们都或多或少在刘小样身上照见家人,也照见自己;时时受困于现实,但心却不愿遵守。或许正如一位听众所言,“生活变幻莫测,我们更多地可能是在这条想象性的光谱上游移、逃跑、躲藏、突围。”


人人都是刘小样


在江边,看着夕阳听完了随机波动最新一期播客《人的疆域,略大于刘小样的平原》。结束部分,远处那个燃烧的火球周遭的光芒渐渐淡去,沉到了地平线下。而我,站在帆船雕塑旁边,靠着栏杆,一动不动。

 

我是特意选了周末的傍晚来听这一期,因为在微博上被剧透说很动人很好哭,所以不想随意地对待。

 

下午补课了人物的报道《平原上的娜拉》,看的时候我把音乐停了,希望自己更深地浸润进去。不是一气呵成读完的,中途停下来几次,喝水、吃水果,缓一缓。就像和她一起发了一场高烧一样,我也双颊通红,体内那股热量喷薄欲出。从刘小样到她自己改的刘晓样,从《半边天》的那期节目到今年的人物专访,二十年,她变了很多,她去治过“病”,她出走过抗争过又退回来,她很清醒,说自己传统的东西揪不掉新的东西够不着,她执行自我消除计划又固执地留着那扇窗怕失去激情和感动,她是为自己骄傲的所以坚持着一些和周围人不同的习惯但同时又深觉自己的失败认为自己不值得被书写。她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就是这些矛盾,让她日夜研磨和辨析她的内心和过往。平静之下的火山什么时候会爆发呢?还会爆发吗?

 

文章中有沉重和压抑的部分,也有很多温情的片段。最让人欣慰的是家人对她的理解。丈夫对她的欣赏对她审美价值的认可,女儿对她默默的支持,这一方面让她没有强烈的动机要突围出去,另一方面也让她的故事成为了非典型,就是她的抗争并不是要挣脱外界的桎梏而仅仅是自我的觉醒,一种纯粹的自我探索。

 

如果说人物的专访让我也发了一场高烧的话,那随机波动的这期播客则让我的体温慢慢降下来,给了我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安小庆在播客中分享了更多细节,可以看作是专访的补充,也抒发了她在文章中无法表达的主观感受。感动的地方很多,包括她说的没有拍照因为她觉得应该要平等地对待刘晓样,包括她说“刘晓样就是把自己当成目的所在,把自己当成一个矿藏,不断地开掘自己,这是最有尊严和最光芒的地方”,包括她一再重复作为采访者她得到的太多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某方面被救赎了,包括她关于编辑思路和写作技巧的回答。这篇专访不说是血泪写就,至少也是掏心挖肝的。

 

很喜欢之琪对刘晓样意义的表达,她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对抗,是不需要把它实体化的”。播客回答了刘晓样丈夫提出的问题,就是“她到底想要追寻什么?”,也可以说没有回答,就是:我们在追寻答案,但是可能穷其一生也追寻不到或者说只追寻到一部分。为什么呢?因为没有对另一种生活的想象,我们丧失了那种想象,失去了描述主流生活之外的语言。听到这里,我和之琪一样,哭得很厉害。

 

小庆和建国都分享了自己亲人的经历,讲述了他们身上刘晓样的那部分。建国哽咽着说的那句话很好,在我们被刘晓样打动被她鼓励的同时,我们也要成为其他人的支持网络。

 

回家的路上,夜色很温柔,把最后小庆朗读的《三姐妹》片段又听了两遍。从这期节目里得到酸涩又轻柔的抚慰。谁不追寻精神上的自由呢,所以人人都是刘晓样呀。


坚持过一种有想象性的生活已经是不低的要求

    

三位主播好,

 

读完小庆的文章,听完这期节目,内心很不平静,不管在洗碗还是读书,总出神,丢下书决定给你们写信。

 

从邻居姐姐说起,高中时我爸妈离婚,妈妈和我搬到新家,但那时我长期住校,所以和隔壁这位姐姐不太认识,只是时不时从妈妈的电话里听到一些她的消息。

 

「x师大毕业的,她想换专业学文学,她爸不同意,她妈夹在中间。」

「租了房子,一个人住,准备考研。」

「考得不理想,她爸让她别折腾了。」

「在哪个培训机构找了个工作。」

「交了个男朋友,对方家境比她们家好很多。」

「都快结婚了,那边父母太强势,就分手了,挺受打击的。她妈和我说女儿谈朋友一定要门当户对。」

「准备考教师资格证。」

「遇到了一个各方面都挺合适的男孩子,x大的工科研究生,工作稳定,性格好,家境普通。」

「结婚了。」

 

然后她就从妈妈的电话里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某天,妈妈说,邻居姐姐从十几楼的新家跳下,留下了四个月大的女儿。叔叔阿姨也跟着消失了,搬去孩子爷爷奶奶家附近,四个老人一起照顾孩子。我时不时会想起她,在心里琢磨,她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

 

节目里小庆说到保守性的回归,“过没有想象性的生活,报考公的班,回到家和父母共生,然后给荞麦写私信怎么办”,听到这真觉得太形象了,确实有很多迫不及待主动跳进这种生活的女性,理解小庆的恨铁不成钢,听到亲戚家上小学的女儿说「妈妈是中专毕业,我以后也上个中专,然后找个像爸爸一样会挣钱的老公」,我消化了很久。但想起邻居姐姐,想说会不会这种画像,某种程度上是没有选择保守生活的女性,对过着偏保守生活的女性的一种想象。在这个没有太多想象空间的社会里,坚持过一种有想象性的生活可能已经是一个不低的要求。生活变幻莫测,我们更多地可能是在这条想象性的光谱上游移、逃跑、躲藏、突围。

 

小样遭遇的结构性困境在我们这代改善了很多,这代父母有钱一些,孩子少一些,我们能得到更好的家庭支持,资讯的获得也容易很多,但我们面临着新的困境。昨天看亚洲国家地理拍摄的去年疫情下的高考,节目说这代独生子女普遍和父母很亲近,但同时也背负着巨大的期望。独生子女里,独生女在这两点上都是加强版,我们在父母心里被当做男孩和女孩的混合体养大,父母的期望内化成我们对自己的期望,要优秀,要开朗,要善解人意,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但当我们努力做到这些后,发现生活完全不是我们期望的样子,我们在职场要比男生优秀很多才能获得同样的机会,而父母忽然间不在乎这些了,像看电视换个频道一样,期望着女儿在「适婚」的年纪赶紧结婚,照顾好家庭,最好生两个小孩,有一个随娘家姓。我知道生活没有许诺过我们什么,但被欺骗感挥之不去。

 

邻居姐姐后来成了我心底的镜像,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在遇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时,我警惕,害怕因为看似还不错的一切,一步步走进陷阱,成为困兽。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我和还不错的结婚对象分了手,辞去了还不错的工作,开始申请感兴趣的研究生项目,准备的那段时间我也想起过她,好像在走她曾经走过的路,期望着这次能走出些不一样。

 

(申请很顺利,收到系里提名邮件后没几天,我却被确诊了甲癌,跑医院、查资料、做手术,回家和妈妈一起生活,不停吵架、反复和解,也是在那段时间发现了随机波动,安慰自己说,学人类学也不是找不到事情做XD。很多个灰暗焦躁又故作镇定的早晨,我都在听你们的播客,三位的声音像是小样家留给波妞的那扇窗户,谢谢你们存在。身体恢复地还行,顺利的话秋天就去上学了。)

 

祝好

小马


女人一旦进入家庭,便始终不能是她自己


随机波动的大家:

 

你们好。听了《人的疆域,略大于刘小样的平原》,特别受触动。

 

听完映照了自己也想起了那个在母职妻职里挣扎大半生的母亲——所以我共情于刘小样的痛苦,也有种对母亲的羞愧——这些对自我疆域探索的渴望与不安明明十分相似,却因为身为母女而相互折磨从未细心倾听,这份空旷的痛苦反倒成为我们更深的裂痕。作为孩子的我,也有意无意地对母亲进行“要挟”,刻意无意地忽略她的挣扎与痛苦,有时甚至因为她的痛苦而痛恨于她,因为“这份痛苦自私地带来了他人的痛苦”——现在讲来,真是个令人悲伤的事情。

 

我妈妈比刘小样大两岁,是个高中毕业,在家帮忙没多久就嫁给我爸爸的人,完全没有工作经验与社会经历,她带着一身书呆子气以及对婚姻的理想想象进入了家庭,却走进了一个传统的现实的枷锁,家务、农务、照顾公婆、养小孩,争执、嫌隙与家庭暴力,所有的现实责任绑缚向她涌来,可她却不是个刘小样一样,擅长并能很好完成家庭事务的人,她更没有一个支持她的家庭,这大概便是大家假设的那种“非支持条件”下的平原上的女人吧,所以她的自我挣扎看着仿佛没有刘小样纯粹,那种想逃离日常生活去追求精神存在的需求,便也被淹没在一切对家庭矛盾的挣扎里了——这种情况下,刘小样式的痛苦,被掩藏在“家庭身份”的挣脱里,仿佛不易察觉,或者说,我们都在家庭关系的框架里撕扯,并不甚在乎。

 

我妈妈曾经有一系列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她的摘抄,部分是当时电视上听来的妙言,部分是摘抄的书目,部分是她自己的随笔。她曾在深冬的晚上给小学的我们睡前读《三国演义》,讲英雄豪情与天下分和;也在我考的不好的时候,跟我讲知识的意义,以及跟我强调错误的溯源要回归“本质”。她的这些“书呆子”气,在农村里是很稀罕的,她不擅长与人谈家长里短,跟刘小样一样无法合群,更没有家庭支持,在无尽压抑的家庭里孤立无援。

 

她也曾经有过多次逃离,第一次是结婚第三年,80年代末,我已经一岁了,她在电视上看的广告,是城里办的裁剪培训班,一周上五天持续两个月,她跟人借了钱,跟邻居留了话,自己便偷偷动身去报名上课了,从没有独自去过城里的她忐忑又欣喜,觉得自己要进入大世界了;但大概上了3天吧,我的爷爷和爸爸,便抱着嗷嗷哭啼的我摸索找上了门,将我一撒手甩给我妈,便在众目睽睽里架着她回了家。我妈在我长大后跟我说这些,带着经年累月的恨意和痛苦,我当时看到了这份痛苦,但始终未能理解那份孤勇有多难得,也始终没去了解那份挣脱的决定里藏了多少夜辗转反侧的自我思索,那份恨里有多少是为了践踏了她个人存在的尊严。

 

所以,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女人一旦进入家庭,便始终不能是她自己,在我妈的情境里,仿佛追求刘小样式的思索已经是奢望,内心对家庭压迫“挣脱的渴望”仿佛也没那么具有文学般的纯粹魅力,这份泥淖里的挣扎看着太具体了。即使是我,一个女儿,也怨忿她沉浸在当时在我看来“虚妄”与“为什么不解决掉”的情绪泥潭里,也没有去真的体会过这个小时候给我夜读文言文的女人内心真实的痛苦。她抑郁症了好些年,裹闭自己,我和她自初中起就无法调和。我想逃离她的痛苦却又靠生病和反叛来引起她的注意力,这份矛盾带着“长大绝对不要像她一样忧郁懦弱“的决心,我和我的母亲越走越远。

 

2010年后,我妈和我爸后来辗转过几个城市打工,她爱好学习,学打字和office办公软件上手极快,虽然害羞但比之前善言谈了些,在街上看到好奇的事物会主动上前询问。她像刘小样一样,也留着窗,有着很开放的心态,支持我不结婚和自我追求,她的一切情形看着都好多了。

 

我毕业后在离家里很远的大城市里工作,距离和成熟让我们关系有所缓和。有次我接她来我这里住段时间,她对一切的好奇心不灭,独自逛了好多地方。有天我提议她跟我去参加好朋友的饭局——“要不要去看看我们当代都市女性都在关注和谈论什么?”我半带调侃地说,没有意料地她望着窗外的高楼哭了起来,她说,我不要去,我已经跟不上你们了。 

 

今天我听了这期节目,突然想起这个场景,恍然明白里面自抑自卑和悲伤是多么沉重,她一直为自己无法更自由的人生抱憾。就,特别难过,难过于我妈,从未被从她自己本身被听到过。

 

写得乱七八糟的,想把我妈的事情分享给你们。

 

祝好


我会像爸爸一样,一直向前,直到高墙倒下


随老师们:

 

我是今年年初才开始接触播客的,所以认识你们的时间不算久,但今年的每一期我都跟下来了。写这封信是想和你们分享一下我家关于“刘小样”的故事。

 

我爸爸是个残疾人,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没钱治病,那个年代的农村条件也有限,就落下了残疾,有一条腿几乎是完全萎缩的。虽然从小就行动不便,但我爸爸从来没把「残疾」当回事。我爸经常和我说他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村里的男孩子们都下河摸鱼,他也跟去,他不能下河,就负责在岸边上收鱼。有时候会有大人追过来,别的男孩都跑远了,只有他一瘸一拐地被大人们抓住。即使这样,我爸还是每次都跟去。

 

再长大些,开始进入学校读书,我爸抱着“一定要超过别人”的态度认真读书,成绩也算是优异,但身体上的缺陷还是会在客观条件上限制住他,我爸就往北京写信,一封一封地写,直到我爸打听到长春有学校愿意招收残疾人,他就开始琢磨升学的事情。我爸说那时候他哪都可以去,只要能继续读书,离家再远也愿意去。可这时我爷爷去世了。这件事对我爸爸而言,是个打击,他就放弃离家求学的念头了,于是我爸爸到现在也只是个高中学历的残疾人。

 

确定不会再继续读书之后,我爸爸就自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到县城里拜托亲戚替他安排工作。我爸腿脚不便,只有一条腿可以放到自行车的脚踏板上,所以骑车的姿势就是先踩一下踏板,再用脚把踏板勾上来,继续踩一下,往复前行,来回40公里,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去城里求个工作机会。

 

去了很多很多次之后,我爸终于有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纺织厂工人,也是当时村里少有的走出农村打工的人。我爸在城里有了暂时的住所,村里有孩子到县城读高中,我爸就把他们叫来一起吃饭,改善伙食。这个破旧的平房好像就成了村里“刘小样”们的聚集地,当时在平房里吃饭的孩子,一个在成都定居,一个在北京定居,他们都跨出自己的平原了,只有我爸仍然留在这里。

 

后来我爸结婚有了我,纺织厂的工资勉勉强强只够基本生活,我爸就买了辆三轮摩托,去省会城市拉客。我爸还开去过上海,去年疫情期间我在家看《航拍中国》,我爸兴致勃勃地和我说当年他去上海的时候,哪儿哪儿的高楼还没有呢。早年间这种三轮摩托的收入还算是比较乐观的,至少这笔收入在小县城里让我们全家扎下了根,有了自己的平房。

 

再后来,城市的文明建设开始挤压三轮摩托的生存空间,我爸又计划转向轿车拉客,靠着自己多年开摩的的经验,不到一个月就拿到了自动挡驾照,成功开启他的司机生活,至今已经七八年了。我爸,一个年近60岁的人,以有限的文化愣是搞明白了智能支付和网上约车的操作,我家目前的日常开支大部分都来在那辆小小轿车。前两天我爸发了张截图给我,是他成功预约网约车驾驶员申请的提醒,我问他残疾人可以参加考试吗,我爸回我:“不知道,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

 

这就是我爸目前为止的故事了。对我爸来说,他残缺的肢体是他无法走出平原最大的障碍。由于我爸是残疾人,我在生活中接触过很多残疾人,无一例外地都是在底层生活。有些像我爸一样,努力地往外探索更大的世界,也只能是拥有最基础的物质条件。有些就困在残缺的肢体里,靠着政府接济,拿着微薄收入,过着吃喝不愁就心满意足的生活。健全的我们很难真的理解「残疾人」这个群体所经历的心理路程,没有人告诉他们生活可以是怎样,只有人告诉他们“你是残疾人,你不能做什么”,或是用鄙夷的目光告诉他们“你们不该出现在公共场合”,所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消失在公众视野中。我很开心我爸可以打破这种不合理的规则,也没有囿于他人设下的心理障碍,让我们家可以拥有还算舒适的生活。

 

关于我,我大学毕业快三年了,最近找到了感兴趣的研究方向,所以我现在过着白天工作,晚上备考研究生的充实生活。在社会摸爬滚打三年,我发现自己仍然对未来充满另一种想象,这应该是我毕业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我会像我的爸爸一样,一直向前,直到高墙倒下。


像我逃跑这样的人,还能在保存自我的基础上要求更多吗?


适野、之琪、建国:

 

你们好。如果小庆也能看到的话,你也好:)

 

我是先听了播客,才回去看了《平原上的娜拉》那篇稿件,看到刘小样的家乡时心里泛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咸阳市兴平县就是我家隔壁的县城。离家这么多年,我一直对家乡都抱持一种矛盾的态度。当大家讨论自己是哪里人时,我永远都会说我不喜欢自己的家乡,但其实我也知道,除了自述的那些表面原因,我是因为不被家乡或者说不被家人接纳才一直这样宣称自己对家乡的背叛。也从来觉得家乡很遥远,不只是空间上的遥远,而像是记忆里故意被抹去的一个角落,这次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视野中看到跟家乡有关的字眼蹦了出来,会有一种吓了一跳的感觉。

 

说到出走,我好像一直都在出走,或者用“逃离”来形容更贴切吧,但也跟很多人一样,好像还是没有办法走出那个困境。我总觉得自己的家庭环境很复杂,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复杂。我是一个拉拉,有一个哥哥从小就身体残疾,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也是因为哥哥的情况吧,我还有一个小我九岁的弟弟。因为自己的身份,我从读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外地,4年前跟家里出柜失败,到现在也处于一种无法前进的状态,家里催婚催到一种极致的地步,我就更不敢回家了。家里人都很辛苦,妈妈因为长年累月的操劳得了一身病,我很心疼她但还是无法回家。在外面过着自己的生活,经常会因为自己过得太“轻松”了没办法帮到家里人而产生很重的负罪感,更年轻的时候也想过索性就回家吧,但终究还是没办法做到,一回到那个环境我好像就要被吞噬,最后都是抱着求生的本能逃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解法,一边是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一边是自我强烈的生存欲望,从离开家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这坐标系的两极间挣扎。

 

但好像现在已经到了光是逃出来还不够的地步(光是写下这句话我都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其实读《平原上的娜拉》时,我的目光始终锁定的是那个同样来自农村后来出国留学现在在做纪录片导演的“刘小样分身”。我一直也很喜欢电影,尤其是纪录片。虽然一直以来的学习跟工作都是跟在机器打交道,但我现在才意识到,我更关注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人,我更想通过摄像机去认识一个又一个的人。看到那个女生的经历,我心里那根弦好像又被拨动了。

 

“人有没有去够自己够不到的东西的权利呢?”,像我逃跑这样的人,还能在保存自我的基础上再去要求更多吗?爸妈前段时间刚刚花光几乎所有积蓄在市区买了房,还要继续还15年的房贷,我打算拿出自己工作几年来积蓄的一半帮他们还贷,想到他们要还房贷到70岁这个概,我就难以抬头,我只能通过这样做来尽力减轻自己长久逃跑的内疚。但是,唉,如果还有可能的话,到40岁也是可以出国学电影的吧。

 

最后想说的是,小庆从东莞图书馆那里得到的抚慰,也传递给了我,也包括随机波动的三位主播,你们在给更多的人带去起床的力气,谢谢你们。

 

tapa n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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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随机听友们
编辑 | 随机波动
图片 |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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