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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炜:中国诗道的当代传承 | 答江少川教授

2017-08-14 苏炜 AoAcademy


海南知青时代的周末山行留影,右前为作者苏炜。(摄于1972年)



江:我读过你写的旧体诗词,包括其中的唱和诗,这在海外中年移民作家中似不多见。这些诗作情真意切,尤其是古典诗词的韵味十足,看得出你在古典文学方面下功夫之深。有些诗作给我很深的印象,如:


無題再感

——夜聽廖亦武、北明唱《黃河悼》與《孤風吟簫》

何事微吟化浩歌,一聲尕調賦黃河。
孤風簫唳心事斷,寒谷水枯爛石磨。
赤地春霖知日少,貧家母乳剩幾多?
故鄉豈但三戶在,終古楚聲未蹉跎!


秋日無題(四首)之二


懷人每在暮秋時,紅葉蕭蕭雨絲絲。

今日同樽他日客,遠鴻陌上一線癡。


你为何对学习古典诗词产生兴趣?而且学写旧体诗词,谈谈你的经验与体悟。你认为,古典诗词的功底,尤其是写旧体诗词,对小说家有何重要意义?


苏:呵呵,你的问题又搔到敝人近时的“痒处痛处”了。我曾在《程坚甫:中国农民中的古典诗人》一文中(见《走进耶鲁》),以痛切的笔调谈到这样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也是史实):从二十世纪初年迄今,中国,作为以诗国为主要特征的几千年文明古国,其文明主干之一——“以诗文取仕”的传统诗道,早已被时代激变的泥石巨流所拦腰截断,不分青红皂白地被沉埋多年多时了!传统古体诗词被贬称为“旧体诗”,除了知名人士的偶然之作外,几十年来,无论海峡两岸,“旧体诗”在现实文化语境中几失去了“合法地位”,报刊不登,论者不问,史书不载,更别说在官式机构如“作协”、“文联”里,得不到基本的承认(试问:像程坚甫这样的被行家誉为“当世老杜”的民间农民诗人,可以有资格加入“作协”吗?),多少年来,“旧体诗”只能成为活跃在民间一脉潜流,而且愈来愈显现其丰沛、柔韧的生命力。


——关于传统中国诗道的当代传承课题,应该进入当代作家、学者、文化机构的真实视野和议事日程了!


我从来相信,在艺术范畴里,形式是永远大于内容的。而形式,正是形式,才是古体诗词的生命本体和自我拯救的最佳利器。内容可以更易,古体诗几近完美的形式,则是永恒的。因此,早年不提倡年青人学习旧体诗的毛泽东,在晚年说过这样“慷慨激烈”的话:“我冒叫一声,旧体诗词要发展,要改革,一万年也打不倒!因为这种东西最能反映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特性和风尚。”(见梅白《回忆毛泽东论诗》)而语言——语词、音节的精粹锤炼,则是古体诗形式的核心。以写作为志业的人都知道,“叙述就是一切”。而语言,“则是一切的一切”。坦白说来,今天台面上的许多中国作家,大多数对汉语言的粗陋把握,已经到了让人不能容忍也不忍卒读的地步。对于以母语为叙述载体的现代中国作家,可以这么说,缺乏传统中国文化的滋润,对诸如古体诗词从形式音律到意境经营的无知,已经成了今天中国作家群体最大“硬伤”之一。


这,正是我和张大春——海峡两岸中、青世代的同辈作家在2007年夏天的聚谈中,所共同痛切感受到的新世纪中国文学面对的大课题。

《走进耶鲁》

作者:苏炜


江:你曾说到,台湾小说家张大春邀你打古体诗的擂台,技艺是写旧体诗词,打成了吗?介绍一下当时的情景,谈谈对张大春的印象。


苏: 如何重新从中国文学根基性的传统再出发,将传统诗道的传承、创新视为一己责任,这个话题念想,不可谓不大,也不可谓不“万险千难”——实在因为,自二十世纪迄今的近百年间,传统诗道已经被我们荒废得太久,也生疏隔膜得太久了!古来中国士人——也就是今天的读书人、知识者,因为“以诗文取仕”,可以说,如果不是百分百地需要精通明白诗道诗艺——诗体、诗律、诗韵、诗境等等,至少也需要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程度,否则,他通不过科举考试,不可能出仕做官,也无以安身立命。说来真是很可怜,因为时代激变及其功利作用的消失(因为取消了科举式考试,更因为文化激进主义造成的对传统的彻底唾弃),今天,中国现、当代的几代读书人——从40后、50后、60后、70后、80后、90后一直到2000后——当然包括专业作家与职业诗人们,对于传统诗道诗艺——文体特征、平仄音律、意境章法等等,有基本了解的,恐怕就连百分之一的比例人数都达不到!但你问所有人,几乎没有谁不喜欢唐诗宋词的,可喜欢、钟爱,甚至谁都可以对其中若干倒背如流,你我却为什么却不懂、不会、更不作?同时也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任由这么一脉可以滋润心智灵魂的灵水活泉被沉埋、枯竭、断流?


这个话题,2007年那个夏天在台北,我和张大春可谓从“鼎泰丰”包子馆谈到他友人的咖啡馆,从中午日当头谈到傍晚日将落,一边发着感慨,一边互相用餐巾纸写着彼此的诗词习作,他戏言要和我打诗词擂台,甚至戏称要打两岸同辈作家的的诗词擂台。我历来认为,台湾作家同行和人文学界最值得我们大陆文化人学习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总有一种“在微细处做出大格局”的沉实气度和坚韧劲头。在这个课题上,以“文学顽童”著称的张大春早已经坐言起行。传言他当时以“每日一诗”的实践固守着“新古典”的营地,古体诗词的创作无论产量、质量,都远远走在我等前面。我对他说:我现在还不敢跟你老兄打擂台,等我练练“摊儿”再说。“练摊儿”是北京天桥的卖艺人的行话,就是先练好武艺才可以摆摊儿的意思。所以才有了后来在中文网络上发表的那些“练摊儿小札”。我对古体诗词的写作认真起来,包括在平仄音律的推敲讲究上认真下功夫,就是从2007年以后才真正开始的。比如你上面提到的那两首诗,就还有音律的问题(“遠鴻陌上一線癡”的“線”字,应该用平声字)。


不过,我和张大春的诗词擂台到底没打起来。我不知道他后来换了电邮地址,我传过去的“练摊儿小札”被退了回来。听说后来他也停下了“每日一诗”的写作。我把其中选的一些诗词包括“练摊儿”的原委,传给台湾报系在美国的华文报纸副刊以求抛砖引玉,答复我的一如上述:台湾的文学副刊一概不登古体诗词,在文章里引用者除外(一如中国大陆官方报刊历来对“旧体诗”的冷漠和封杀)。但我还是得好好谢谢张大春,是他的“打擂台”之约刺激了我对古体诗词的研习热情,成为我勤做诗词功课的原初动力,至今,倒可以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作为写作人,既然说“传承”,我当然抱有要把古体诗词“写出样子来”、至少不要愧对古人的雄心和野心。不过这种大话不宜多说,我还是好好“练摊儿”吧。

作家张大春


江:在江西南昌的高峰论坛,你特别强调小说家的语言之重要,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请你说说当代小说语言方面主要存在哪些问题?你说到小说中的语言存在学生腔,这个比较好理解;你还谈到小说语言中的中文系腔、体制腔,你能具体讲一讲吗?


苏:哈,你又问了一个几乎“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高难问题。对于小说家,语言之重要,我上面谈古典诗词对语言的锤炼时,已经言及。那几乎是一切一切的基础。离开语言和叙述,就没有小说;离开好的语言和叙述,自然就没有好的小说和好的小说家,这也是不言而喻的。当代中国小说在语言方面的主要问题是什么?这个问题比天还大。但我们只要问一句:当今小说家中,谁的语言好?或比较好?恐怕谁都不容易回答这个问题,这就是主要问题所在。“好”的标准,当然就是在叙述语言上风格独具,并且可以引领潮流,形成流派。五四以后的小说家,我们会马上想到鲁迅、沈从文、老舍、赵树理、张爱玲等等独具风味的语言风格,最近时期的作家,我们也可以说,白先勇、汪曾祺、阿成、张承志、贾平凹、韩少功、莫言等等几位,语言上都有自己独特的“调子”(都说莫言语言风格驳杂,泥沙俱下,但这也是他的风格特点所在),“后新时期”的苏童、余华包括王朔几位,在语言和叙述上也是有自己的独特性的,但再往后,就很难有清楚面目了,剩下的,就是我说的各种“学生腔”、“中文系腔”、“体制腔”以及面目怪异却模糊、无以规范的“网腔”了。


关于“中文系腔”和“体制腔”,是我在大学阅览室里看中国大陆文学刊物时的某种即兴直觉,不是一个经得起学术标准审核的严格概念。大概那种喜欢掉书袋、修饰语过多、玩耍概念、端“规范”或“学问”架子、喜欢拿腔拿调说教等等之类的文字风格,一看就让我这个“中文系中人”“心有戚戚焉”,可以自然猜测到他(她)的授业背景的,我都习惯冠之以“中文系腔”。“体制腔”,当然就跟“专业作家”、“合同作家”与“作协”、“文联”这种“中国特色”的体制有关。我在耶鲁校园里,常常需要接待过路访问的各方大陆人士,其中又以出访的“知名作家”、“著名学人”为常见。这种时光,中国文化“名人”们身上这种“体制感”就特别明显——那种满身官气,被体制养得脑满肠肥的“牛人”、“大爷”的自我感觉,那种可以对“海外同胞”、“海外粉丝们”颐指气使的张扬气息,在域外世界很是让人触目,也引起普遍的反感。不独耶鲁,我从哈佛、哥大以至加州、休士顿等地友人处,都听到这种非常负面的反应。于是,在刊物作品的阅读中,我就会生出某种敏感——你从那些游山玩水的“笔会”游记里,从那些虚应情感故事,不接地气、缺乏真情实感却把笔墨耍玩得很花哨的“创作”里,你可以感受到“耶鲁接待”中的那些眉眼声口,猜测到这大概是某某“专业作家”、“合同作家”的交差之作,从而嗅出某种“体制味”来。


——我知道这“体制腔”很难界定,况且也很易得罪人。但没有法子,说到底,“体制腔”是一切自由创作、自由思想、独立人格的最大的硬伤。我不是“桃花源中人”,我应该说出自己真实的感觉。


江:你在耶鲁大学教中文,请你介绍一下当前美国人学习中文的现状,这种学中文的势头是否形成热潮,在美国中小学开设中文的情况如何?将来的走势呢?


苏:这个话题其实很大,拙作《走进耶鲁》里面有很详尽的我在耶鲁教中文的长短故事,有各种趣闻,也有诸般感触。一般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庞大的中国市场需要始终摆在那里,全球“中文热”目前还处于持续发展的状态。在耶鲁校园,中文已经超越传统上的法文,成为除西班牙语以外最大的第二公共外语课,我知道很多大学现在都如此。在海外各地中学开设中文课,更成了普遍的现象。但应该冷静地说,真正“热”的最高峰值已经降下来了。从各大学学中文的学生人数看,从2006年到2008年北京奥运,学生人数曾达到了破纪录的最高值,以后几年就逐渐回落,近一两年渐趋平稳。在一些曾经跟潮流“热”过的中小型大学,甚至回落得很厉害,由于生源减少,甚至前几年热度高时增加的教职位置都不得不裁减,反而有中文老师因此而丢了工作。因为前几年盲目“热”,现在中文教职几乎处在人满为患、僧多粥少的境地。任何一个教职出缺,都会有过百人在争抢,竞争非常激烈。这是我个人相当有切身感受的体验。现在反而需要面对的,是“中文热”之后生发的一些新问题:比如曾经作为“中文热”标志而海外各地纷纷建立的“孔子学院”,那是国家化巨款堆出来的“实绩”,但海外对“孔子学院”整体反应却很负面,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反而给当地带来许多遗留问题(包括很多类似学校教中文的套路都很成问题)。这个话题很大、很复杂,这里不宜展开细谈。


又如,作为一位任教多年的大学中文教师,我碰到的最严峻的事实是:有些学生,不是全部——越是中文学得好,越是几乎把自己全部情感、志趣都投注到中文和中国文化中去的好学生,他们到中国学习、生活的经验越深,反而越容易产生逆反的失落失望情绪,最终“因为了解而分开”,反而让他们离中文而去,甚至站到了中国文化、社会的对立面上去。我在上述拙书中《史力文为什么中止了学中文》一文中只是提出了这个问题的端倪,当时已引起许多反响;现在这个问题其实已变得非常普遍,它涉及的是整个中国社会当今面临的转型困境问题,还真不是我这里可以简单言述清楚的。但是,既然近年喜欢讨论“软实力”,这个话题所涉及到的一些根本面,就是我们每一位“中国文化中人”都需要严肃面对的。


作者率耶鲁学生中文辩论队赢得CCTV2007年国际大学生辩论赛冠军


江:除了坚持以母语写作、在大学教中文,我注意到你近几年还做了一件事:由你作词、霍东龄作曲的知青组歌《岁月甘泉》自2008年在广州公演后,在国内、海外引发了持续的演出热潮,引起了热烈反应的同时也产生了各种争议、讨论。最大的争议点,好像就在“岁月甘泉”这个歌题上。你自己身在其中,对各种争议怎么看?


苏:这又是一个“一个不小心”就如何如何了的“高难问题”。首先,组歌《岁月甘泉》(英文叫做康塔塔——Cantata,交响叙事合唱)是我和霍两位下乡海南的老知青一个“无心插柳”的作品。我们为纪念2008年大规模知青下乡运动四十周年的演出而写。组歌公演后引发的持续热潮(包括引发争议)有点出乎我们俩的意料。2008年迄今,《岁月甘泉》除了在广州、北京、天津、海口、湛江、深圳、香港等地多次演出过以外,由于耶鲁大学两位知名指挥的欣赏和大力推荐,《岁月甘泉》在海外的演出更是如野火蔓延,已经从耶鲁大学、纽约卡内基、印第安纳、华盛顿一直演到澳洲悉尼歌剧院和不久前的芝加哥交响乐厅,都是一些世界级的音乐殿堂。今年(2013)还将有休士顿、圣路易斯等美国大城市的演出。海外后续的演出野火,目前还在继续在各地延“烧”下去。有网友议论说,是我在张罗、操控这些演出——我个人哪有这样的能耐!


《岁月甘泉》是部大型作品,演出长度在45分钟。海外的每一场演出都是一个大工程,每场演出的参与者——合唱队加乐队,少则两百,普遍在三百人以上,都是各地知青群体、合唱社团热情投入、自愿无酬的经过长时间排练(常常要排练一年)才最后得以完成的。可以说,除了作品本身的艺术质量得到合唱队员与观众的认可之外(每场演出都必是“台上台下一片泪光”的热烈反应,就形成了持续热演的口碑),其中起根本作用的,只有一个东西——“知青情结”。


海外各地这些自发自愿的演出热潮本身,就可以很好地回答许多争议的观点。大部分的提出争议者其实都是望文生义,既没有认真读歌词文本,也没有看过现场演出,一听说“岁月甘泉”,直接的反应就是:文革和知青经历,分明是苦水,怎么是甘泉?然后一口咬定这是歌颂文革、粉饰知青下乡运动。


我的回答是:首先,我们需要回到歌词文本。歌唱表演虽然主要不是诉诸于理性而是为着倾诉情感,但组歌歌词里对文革和知青运动的批判性思考,是明确的,也是毫无岐义的: “那一场暴风雨铺天盖地,把多少年青的花季粉碎”,“山苍苍,夜茫茫,人生的路啊,走向何方?”这不是鲜明的批判否定么?“岁月甘泉”的歌题,来自歌词“在苦难中掘一口深井”,是要把苦难的岁月历练转换为我们今天的精神资源(甘泉),这怎么会成为问题呢?如果苦水不能转换为甘泉,我们这一代岂不是白白苦了一场,白白活了一场?事实上,知青一代也许是承载着最沉重历史忧患的一代,但也恰恰是最能吃苦、最自强、也最“接地气”、识甘知苦、奋发有为的一代。所以我一再说:是“岁月甘泉”而不是“甘泉岁月”,这可千万不能颠倒了。


再者,再苦难的青春,也是我们自己的青春;不管在哪一种境况下的青春,都是美丽动人的,都是我们自己亲历的人生,都值得以身心去珍惜。所以我在芝加哥演出完后的座谈里说:人生比政治大,青春比意识形态大。关涉到几乎两千万人的知青一代人的经历,不但值得纪念,也值得歌之咏之。《岁月甘泉》绝不是文革包括知青运动的颂歌,但却是知青一代人的青春之歌。我知道,“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不同的哈姆雷特”,一百个知青有一百个不同的知青遭遇,而一首组歌绝不能代表一切情感、包含一切经历。所以我和霍东龄对各种知青农友的争议意见都能由衷地理解、包容。但我相信,组歌《岁月甘泉》的主题:“感念人生,感念土地”是可以成为知青一代人的具有“最大公约数”的共识的。而她在08年公演以来获得这么广大的知青群体的热烈反响,各地自发演出的野火不断在燃烧蔓延,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对此——尽管听到一些难听的话,甚至被某些网友戴上了“红帽子”——我内心感到很安慰,也很坦然。


其三,这也是我在不久前芝加哥的座谈会上说的,知青一代共同遇到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是否经历了苦难,而是面对苦难所采取的态度。哪怕是建立在批判性思考的前提下,面对苦难的态度,也是可以不同的,这种不同最后会转换为不同的结果。我借用华盛顿歌友的一个说法,提到今天——几十年过去以后,我们面对知青一代经历的苦难,品味人生,可以有两种模式:一种是祥林嫂式,呼天抢地,鼻涕眼泪、絮絮叨叨,沉湎其中而不能自拔;一种是苏东坡式,举重若轻,积极向上,乐观豁达,“此心安处是吾乡”,“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前一种态度——祥林嫂式,不妨比拟为“伤痕文学”式的控诉;《岁月甘泉》则是采取后一种态度——苏东坡式,或者就可以比拟为今天网上流行的说法——从岁月历练里获取人生的“正能量”吧。“岁月甘泉”,指的就是这么一种从“苦难深井”里掘出来的“正能量”。



组歌《岁月甘泉》(英文叫做康塔塔——Cantata,交响叙事合唱)是作者苏炜和霍东龄作品。


江:最后一个问题:最近几年,特别是新世纪以来,新移民文学,尤其是小说一度在中国形成潮涌之势,涌现出一群有影响的作家与佳作,你本人也是小说、散文、诗歌多面出击,请谈谈对海外华文文学、尤其是北美华文文坛现状的看法及对未来发展的展望。


苏:这个问题,反而不需要太花费笔墨了(有些方面——比如在海外坚持华文写作或许拥有的某种优势,前面已谈过)。因为近年海外华文作家及其创作的实绩,从哈金、严歌苓、虹影、张翎、陈谦等等算起,还有北岛、杨炼、刘再复、郑义、马健、孔捷生、康正果等等,众多域外写手在诗歌、散文、小说等等方面的耕耘不断,收获颇丰,已引起了国际同行与国内行家的瞩目。我自己身在其中,反而是不够勤谨(也为日常教学太分心),所以创作分量相对不够足的。所谓“文章千古事”,真正的作家和文学,只需要面对一个东西:时间。正如诗歌不应该有新-旧之别一样,真正的文学创作也不应该有内-外之别。如果真正打破了那些门户之见——种种“内、外”的桎梏,我反而期待未来海内、海外的华文作家出现一个良性竞争的态势,不管身在域内域外,大家都以写出好作品、新作品为目的而努力笔耕,最后让历史和时间老人去评断我们今天的耕耘与收获。如果说,这也算一种打擂台的话,孰优孰劣,谁输谁赢,倒还要走着瞧呢!

书面访谈完成于2013年元月5日,于美国康州衮雪庐


苏炜,中国大陆旅美作家、批评家,现任教于美国耶鲁大学,曾任耶鲁东亚系中文部负责人。文革中曾下乡海南岛农垦兵团十年(1968-1978)。1978年进入中山大学中文系,获学士学位。1982年赴美留学,获洛杉矶加州大学文学硕士。后在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担任研究助理。1986年回国工作,任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1990年后定居美国。


曾出版长篇小说《渡口,又一个早晨》(1982,广州《花城》)、《迷谷》(1999 ,台北尔雅出版社;2006,北京作家出版社)、《米调》(2007,广州花城出版社),《米调》曾被评入“2004年中国最佳小说排行榜”,《磨坊的故事》(2016,美国南方出版社);短篇小说集《远行人》(1988,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学术随笔集《西洋镜语》(1988,浙江文艺出版社);散文集《独自面对》(2003,上海三联出版社),《站在耶鲁讲台上》(2006,台北九歌出版社), 《走进耶鲁》(2009,北京凤凰出版社) ;交响叙事合唱——知青组歌《岁月甘泉》歌词(2008,广州太平洋音像公司),歌剧剧本《铁汉金钉》(2011,北京《中国作家》),《天涯晚笛——听张充和讲故事》(2012,香港大山出版社;2013,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天涯晚笛》被新浪、凤凰、文汇、新华等网评入“2013中国好书榜”),古体诗词集《衮雪庐诗稿》(2015,广东人民出版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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