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非做题家为什么上不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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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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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回村，不可避免的要跟各种老同学打招呼，也毫不意外地偶遇了我那青梅竹马的暗恋对象。

是的，从初中到高中，我偷偷暗恋了人家三年。

见面只能尴尬地笑笑聊天——

他问：今年你咋回来的这么早，还在上学吗？

我答：是的，今年寒假放的早，还在读研呢

他说：你真学习好呀，我闺女能有你学习一半好就好了

我笑笑：肯定的呀，你那么聪明，小孩还用愁哇

他哎了一声，然后尴尬告别。

是啊，他那个时候那么聪明来着。

从小镇做题家到“搬砖”师傅

简单介绍一下，我们俩，来自一个N线城市的N线小镇的N线小村，根据我妈（一位孜孜不倦的情报收集女士），村里大多数年轻人月收入基本上都是2-3k，父辈几乎全是农民，不过年村里几乎全是“老弱病残”，男人们绝大多数去外地打工。

妥妥的小镇青年，更确切一点应该称之为农村青年。

村里只有一所小学，五个村共用一个初中，整个县城只有一所高中。所以我们没有悬念地一起读了小学、初中，只不过高中的时候他家里托关系送他去念了市里的高中，而我继续留在县城里读。

记得小学的时候他在学习上就真的“如有神助”，我写一节课的作业他半节课就能写完（除了技能碾压之外我写字速度也慢的要命）。数学我搞半天想不明白的鸡兔同笼，他随随便便就是满分。

初中的时候他长开了，长得好看，身材又高又瘦，还会打篮球，成绩好，每次考试都稳定在全镇前十，性格活泼开朗，朋友很多，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男神”。

村里的消息是以光速在传播，那个时候谁见到他都会说“XXX家儿子可以的，以后肯定能成材”“以后可不发愁娶媳妇”“这小孩有出息啊，爸妈可以等着享福了”

他大概是每个人青春里拿着男主角剧本的那种存在。可不幸的是，他好像并没有男主角的命：

高二那年，他爸爸的生意因为经营不善，一下子把老本亏空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甚至被人起诉被拘留了。

后来的情节我都是高考完才知道：他的成绩一落千丈，甚至考试的时候直接交了白卷，没参加高考就打工去了；我爸说一堆人去他家里催他爸爸还欠钱的时候，他红着眼说，你们放心，我爸欠的债他还不了我也还给你们。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义愤填膺地跟我奶奶说，他傻呀，好好高考到时候工作了再还不是更轻松吗。我奶奶回答说：家里哪供得起他呀，上大学不要钱？

上了大学之后见面的机会很少了，有一次我爸接我回家，路上我撞见他骑着电动车满脸黝黑的刚下班回来，差点没认出来。

再后来就是听我妈说他已经娶妻生子了，之前过年的时候还碰见他带着老婆还有两个孩子来我家拜年，我只觉得恍惚——

少年时候的男神早已被岁月打磨的不成样子，他越来越像我们的父辈了。

读了新传以后，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将保罗·威利斯《学做工》这本书，大致的观点是说：“工人阶级子弟们在“反学校文化”的催使下对循规的主流学校文化产生抵制，厌弃学习，抱团“鬼混”，然而此举带来的后果却是让他们由于文化上的限制最终只能选择成为不用动脑、靠出卖体力过活的工人阶级。

最终形成的循环是，他们在抵制主流权威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陷入了统治阶级主导的话语体系，以一种主动的文化创造实现了“工人阶级的再生产。”

我承认，这有一定的道理，但有觉得有点太过天真。就像我后来的提问那般有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当然：

为什么他不选择专心完成学业顺利高考考个大学然后再还债，这不是效率更高吗？

他交白卷真的是因为家里供不起上学吗？有这么夸张？不是还有助学贷款吗？

我说真的感觉他有点摆烂，成绩那么好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现在这种结果不是咎由自取吗？

这样的质问，或许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有多无能为力和痴心妄想。

小镇非做题家拿什么上岸？

有一天一个朋友问我：小镇非做题家如何上岸我笑着说，上不了，真的上不了。

为什么？

我们简单粗暴地来做个定义（当然更多以我自己的经验为例）

小镇，意味着家庭经济条件不太好，可能还更多指向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教育环境、文化熏陶......

以我自己的例子来说，上了大学以后才发现原来有些人的高中是有文艺演出和社团活动的；有的同学从小到大就有各种各样的兴趣班所以既会弹琴又会跳舞（而我小的时候因为我妈觉得耽误学习拒绝了我学跳舞的请求，虽然我觉得大概率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原来大家都是去游泳馆里学得游泳（小时候因为带上游泳圈也不敢下水所以没能在水库里学会游泳）......

非做题家，则意味着学习上没有多少天分，也没有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如果情况更糟糕一点的话，可能连做题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突然想起我念大学的时候，我弟弟三年级的数学题爸妈教不了远程给我打电话，但我因为在外面玩没有接到跟我爸妈大吵一架。

如果这两个buff叠满的话，那还上个p岸呀，光是游在水里就已经很困难了。

我大一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做《悲伤逆流成河》，结局哭的稀里哗啦。故事情节说实话真的挺狗血的，但我真觉得有些场景和台词说得特别真实——难道贫穷又不聪明且普普通通的人就该死吗？

好像也不是。

但好像这个社会似乎越来越容不下这群人了。

上次跟我朋友聊天，她讲他们办公室有个前辈，家里特别有钱，他们家小孩调皮捣蛋，成绩更是一塌糊涂，后来大学的时候把他孩子送出国了，说回来再想办法给他安排工作。

我俩一边羡慕一边憎恨：真是有个好爹，出国回来就算是镀金了，工作都不用愁。

但对于很多家庭来说，高考之后的结果就是打工，或者上个专科继续打工。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的成长速度是不一样的，有人开窍早，有人懂事晚。对于很多小镇青年来说也是如此，有人初中就已经懂得了知识改变命运的重要性，所以可以成为做题家，慢慢蛰伏慢慢进步，直到有一天可以走在过往的前面；而有的人或许高考完甚至二十好几岁才明白努力的重要性，而小镇青年的悲哀在于，永远没有再来一次或者改过自新的可能。

所以小镇非做题家：

首先没有聪明的天分，对于很多事情的理解和接受都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就像是班里兢兢业业背书但还是成绩一般甚至很差的同学；

其次没有努力的意识，在人生的两道大坎（我们暂且把中、高考算进去）到来之前没有及时添加努力的技能，导致恍然大悟的时候已经是事已至此的结果；

最后没有试错的成本，一旦在任何一环掉了链子，都可能造成要百倍千倍努力才能弥补上的错误，更别提因为经济能力有限而无法承担的任何其他打击。

没有退路也是一种退路

小镇做题家都已经很难了，小镇非做题家要怎么活？

怎么活？这是个问题，但也好像不是个问题。

因为对于被困在生活的一针一线柴米油盐中的很多人来说，已经没有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了，小镇做题家或者是非做题家，不过是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生命里的一个高级词汇，远没有小镇青年来得轻松贴切。

而一旦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之后，那不就意味着，你已经开始做好成为“小镇做题家”的准备了吗？

就像我前两天还在跟朋友吐槽我这次寒假回家的见闻：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可以容忍老公在那么小的小孩面前毫不避讳地抽烟，也不理解为什么她们觉得嫁了隔壁村一个家里做点小生意的人就可以吹一辈子~

但后来我转念一想，我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的人生呢？我又哪里来的自信和优越感？

每一种环境里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