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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夜奔,读王小波的第几年

胡晓江 梦见坡 2021-04-11

王小波去世多久了?



二十四年过去了。


十二年一个轮回,竟然已经过了两轮。


在他去世之前,我在拾穗人推荐的《逼近世纪末小说选》中读了他的小说,将标题和作者圈了出来,引为最佳,却到处找不到他的书看。然后很快,他就去世了,那时我还不熟悉他,只当他是个陌生人,竟然还感到一丝期待,因为一个作者轰然去世,意味着某种程度上他的作品解禁了,将被大量出版方瞄准出版。果然,当年就有了《青铜时代》《白银时代》《沉默的大多数》《我的精神家园》,然后是《黑铁时代》《地久天长》,以及姗姗来迟的《黄金时代》。当我真正明白王小波的珍贵时,才重新意识到,他已经去世了。


接着的十年,就是各种名义下的各种版本应接不暇,有全集、选集、补遗、书信,以及黑白插图本与彩绘插图本,最后一种与我有关。2005年,因为和黄玉洁合作《我的妖怪培养计划》,认识了华文天下的老总,那段时间我恰好待在北京,他力邀我为王小波彩绘插图本配图,一套八本,我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三篇青铜时代:红拂夜奔,万寿寺,寻找无双。稿费不高,不过这项委托根本无所谓钱,而老总则主动说:加印了会给我补发奖金。可惜到真正印制时,出版方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胶装不锁线。亚马逊和当当的评论区都是一翻就掉页的吐槽,没有奖金倒不重要,重要是这套书的寿命就此终结。


虽然当时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反馈,但时隔多年,还是会有读者提到我这批插图,隐二老师前几年还说过这是我最好的插图作品,我自己当然不这么看。自那以后,我没有重读过王小波的作品,我觉得他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而且,就像当年的插图后记所说,我惦记着未来能延续这个创作,想把久别重逢的新鲜感,保留到再一次得到重绘王小波的委托之时。


红拂夜奔


文:王小波



第一章第二节:李卫公老年时是大唐的名臣,所以不知他还能不能记得年轻时驾两丈高双拐走在洛阳大街上的事。当时每个走在他下面的人都恨他恨得要死。这是因为他总从别人头顶上跨过去,使别人蒙受胯下之辱,还因为他在那件黑绸长袍底下什么都不穿。



第一章第五节:透过青色的半透明的腮帮,可以看见他的舌头像怪蛇一样在麻鞋中间拌来拌去,这个景象真是十个毕加索也画不出来。这时候红拂从外面回来,他总是费力地想站起来,想把嘴里的鞋子拿出来。而看到这种样子,红拂总是皱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跑开了。



第二章第八节:有些人还没有死得太透,正在打哆嗦。卫公找到了一个看上去较有活力的家伙,朝他脸上连吹了好几口气,那人就醒了过来,说道:怎么这么臭(这一点倒不足怪,你要是大醉了一场,第二天早上嘴也会臭得像个粪坑)?然后看清了是李靖,就朝他脸上猛啐一口,啐得他掩面而逃。



第三章第二节:与此同时,新一班一百二十八名公差出现在酒坊街,坐在各家的屋循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与此同时,李卫公一直在和李二娘做爱,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又害死了六十四个人。



第三章第四节:虽然她早就嗅出了这里有很浓厚的气味,还是问了一句:下雨了嘛?这当然不是下雨,而是那一百二十八个公差在房子四周尿尿。李卫公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脸上冒,大吼了一声“你妈逼!”在黑地里摸到一根绳子头往下一拽,四堵土墙就朝外倒下去了。



第五章第四节:虬髯公是大剑客,可以斩掉蠓虫的脑袋,李卫公简直什么都不是,就会踢别人睾丸。虽然在致人死命方面这两者难分高下,但毕竟不在一个层面上。红拂跟李靖跑掉了,虬髯公觉得受不了。这就叫嫉妒吧。



第七章第二节:而卫公作战的方式则是男性的,他身披铁甲,站在八匹马拉的战车上,有如天神,手舞铁制的狼牙捧,吼声如雷,冲锋陷阵。特别要指出的是此时卫公的男根直撅撅地露在外面,非常的显眼,也非常的放肆。不管谁看见了都禁不住想往上砍一刀。



第七章第四节:这座磨坊是靠风力推动的,但是长安城里没有风,所以只好修了一座高入云霄的高塔到天上去找风。那些法国人每天早上三点就要起身往塔上爬,五点钟可以爬到工作岗位。李卫公每天起绝早到这里来,买一根新鲜的长棒面包,撅下一大截装在裤挡里,把剩下的吃掉做早点。



第八章第二节:后来红拂找了一片向阳的沙滩,躺在那里,揩去了阴毛上的水珠,把两腿分开,而李靖躺上去了。看到这种景象,虬髯公浑身发抖,好像发了疟疾症,照我看来实属不值当。



第八章第五节:假如看到了男人和女人各自躺着,就怒吼一声:“干什么呢!”他的臣民听见了,就赶紧趴到老婆身上去。假如谁不听国王的督促,他就飘进来,从女人的身上飘过去。只这一飘,女人就受孕了,而且不是七胞胎就是八胞胎,生出来不是呆傻就是豁嘴。



第九章第五节:在这些画上红拂好像空气里的一个精灵。另外一些画是用红蓝两色或者黑红两色画出来的,画中人的相貌除了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的近似之处,但还是能够看出画的是她。给她画这些画时,李卫公用了一大把竹笔。他把这些笔叼在嘴里,所以好像一只海豹。



未收录设定:奶妈、菜人、人头、大隋装甲步兵




红拂夜奔插图后记(2006年)


首先我不讳言我的野心,就是为王小波做一组真正的插图。


我想解释一下何谓真正的插图,不能等同于绘画或花边,那是市面上很多插图本对插图的误解。和绘画更多需要面对自己不同,插画首先需要面对的是文字,理应在默契中呈现不同范畴的美,具有装饰性,却不仅仅是花边,游离在文字延伸的想象边缘,却又保持紧密的联系。实际上插图是一门传统手艺,祖先是那些宗教壁画上不留名字却影响深远的匠人。


那么你们可以看到我在这个方向上的努力,和与之的距离。


知道我受托为王小波做插图本的时候,朋友的第一反应是,王小波需要插图吗。这大概也是很多人的问题,我想这问题的实质是:王小波已经在文字中展现了极其丰富的意向,怎样的插图才不会多余,或者甚至破坏阅读中自发想象的趣味。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给王小波配图,是出于我的私心。好的文字都有自足的特点,令别的诠释显着多余,但他往往也对另一个领域的创作提供了足够的刺激和极大的启发,是难以抵御的诱惑。如果从结果中,你们多少感到了默契和趣味,那么这私心也就算不是全无价值了。


当李靖在街头以大鸟的姿态踩着高跷行走,红拂和虬髯公在杨素府奇特相对,风尘三侠出逃导致洛阳多米诺式的坍塌,人力长安从三个未来蓝图中沉淀为现实,扶桑王的终极异变,以及极权与个体的关系极限:荒诞抵达巅峰的红拂自缢。这些在阅读之初,就都在我大脑中存下了奇幻的画面,现在我试图表现出其中的一些,然而太多在我心目中留下深重印记的场景细节以及感受,是以我现在的能力和12张的篇幅限制,远远不能承载的。


王小波说红拂夜奔是关于有趣的小说,这也是我大学时阅读他的主要体验,然而事隔几年重读,我从中读出了绝望。但在插图里我回避了绝望,着力于故事发展的前半段,于是插图中的李靖还没衰老,以红拂二次出走(自缢)为核心的画卷并未展开,岂止这些,包含无数意向的洛阳和长安,也才呈现了视觉上的小小一角,12张插图画完,我以红拂夜奔为主题的创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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