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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爷爷是个杀猪的”，是我五年级时一篇周记的开头。最开始我为爷爷独守灶门的侧影而神伤，之后被同学发现继而玩笑时又恼羞成怒，是以我有些记不清周记写了爷爷的什么，却深深记住了这句话，而这句话又在时间的涤荡里，圆润成了我柔软深处的一颗珍珠。

     我的爷爷出生在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年。从我记事起，他的屠户身份比农民身份更让我记忆深刻。也许是在人人下田的小村子里农民的身份最不需要标记，小孩子的视野里，只盛着一周一次甚至有着节日气息的“杀猪”身份。我是一天坐着从小学回家的中巴车上学会了“屠户”这个词汇，当听到售票员提到一嘴“她的爷爷是个屠户”的时候，我为自己贫乏的词汇使用——“杀猪的”，而面红耳赤。后来，我慢慢地去想，这本地又形象的叫法，有着只属于这个环境的地利人和。村里的人常常带着我大吃一惊的“兼职身份”。在上山下河的普通身份之外，有人是乡村小学的老师，有人是木工师傅，有人是道公师傅……

     我的爷爷则会在每月农历逢二、七的赶集日到镇上固定摊位卖猪肉。我以为这是爷爷一直在干的活计，近年来才一点点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往事，卖木材、跑运输、收桐油……用着数不清的人情脉络，听着传过来的口耳消息，说着属于他们一代人的语言，进深山、跑偏乡，又在我开始认识世界的时候安稳着。说来奇怪，爷爷常常会在赶集那一天的凌晨三四点起床，和我的奶奶以及他的三个儿子一起抓猪、屠宰，这个时间点我基本上只能听见大家的吆喝声和大猪的嚎叫声，但是我对整个过程的记忆却是非常清晰。转念一想，在我能肆意撒欢的年纪，我总是能一下午一下午地蹲守着爷爷杀年猪。因其工程量巨大，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我也总能乐得不知东西南北。

猪血、猪毛

     伯伯叔叔们固定住大猪，爷爷操刀时，奶奶会准备各种打下手的东西，有热水、有面盆。在面盆中撒盐后接住热猪血，冷却后便会凝固。一盆猪血常常能分成几块，多要多拿，少要少拿，也许有吃血补血的误会，但是常做的猪血汤总是很受欢迎的。

     紧随其后的便是腿毛环节，在开水烫毛之前，爷爷会用打气筒给猪的四只脚打会儿气。小孩子的讨论中，这样做的最大收益便是，增肥。后来才知道，这样能更好地刮下猪毛。爷爷用来刮猪毛的工具似乎很奇怪，不是刀类的利快路线，倒像是一张能双手半握的铁片，一道道和硬毛摩擦的声响过后，现出的是白花花的肉，剩下的猪毛则等着完成所有操作后收集起来晒干再卖出去。

猪头、猪油

     爷爷的工具全装在一个手提长条篮子里，看着不大，拿出的东西却很多。其中最大的一把刀使用过后，猪头也就出现了。相较于其他，猪头的功用性更大一些，尤其是过年期间，摆在神龛前的用面盆装好处理好的猪头是大部分家中必备的。当然，它还需要燎过毛，搓洗干净，以及煮熟，常常引起我们讨论的画面是，猪头经常和猪尾巴放在一起，从最开始到结束。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活动就是“熬猪油”，因为它能极大地限制妈妈的行动，让她很少关注到我而不被时刻念叨。所以，在我眼里，这是一个耗时巨大的事情，反复地搅拌，不断地盛油，最后完成从猪板油到油渣子的转变，完成猪油和油渣的分离。我虽吃不惯没滋味的油渣子，但是用油渣和豆豉一起炒出来的菜却是极香。冻住的、白色的固体猪油，和米饭搅拌出来的猪油饭和酱油饭一起，组成了儿时的美味记忆。

猪尾巴

     我生肖属猪，又是近年底出生，常常被戏称为猪尾巴崽。小时过生日，大人们常常会用“过来摸摸，有没有长尾巴”逗弄，从我到爷爷奶奶的第五个孙子，乐此不疲。在没有蛋糕，不说生日快乐的时候，大人们说上一句“你今天长尾巴了嘞”之后，就会拿上炖好的猪脚，其中有分成段的尾巴，从最初到最细，找到尾巴再送到小孩子碗里，也就成了大人们最朴实又最珍贵的祝福了。

     我从奶奶和动物的相处中，学习她对她小天地的理解。家中曾养过一只母土狗，因家离国道很近，小狗长成了瘸了右腿的狗妈妈，直到再次被货车撞击，深夜安安静静地死在奶奶给它做的窝里。从此，奶奶再没养过狗。奶奶固守着喂养家禽的传统，也因为爷爷“职业”的需要，她是村里现在为数不多几位养猪的人之一。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奶奶尽心尽力地操劳着小猪长成大猪，小猪平和又踏实地长成大猪，饿的时候你给我一把吃的，你无助的时候我给你一点奔头，无大悲也无大喜。

     我不喜欢用“屠户”形容爷爷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屠户”两个字看不到我爷爷的一点影子。他没有吃尽油水而显得肥壮的形体，他就带着那一辈人那一块地方的人共有的精瘦干练特点，勤勤恳恳地种着自己的地，老老实实地卖着自己的力气，再心心切切地盼着我们回家。

     儿时，爷爷给我一块肉，一杆秤，我就反反复复玩一天。现在，爷爷给我一块地，一片天，我能时时刻刻倚着他，就如电话里常提的一句话——“回来爷爷给你留好吃的”……

（部分内容来自网络）

主审：阮桂君

编辑：朱静宜         本期执行主编：王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