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和罗非鱼养殖户的那些事
深夜，时针慢悠悠地走到了三点的位置，老黄的脚步再次踏上那条由他踩出来的塘边小路，这已经是入夜以来老黄第三次走在这条漆黑的路上了。
老黄手中握着那划破黑夜的唯一一道光，光圈在鱼塘的水面上来回扫动着，他在查看是否有鱼儿浮头。若是有鱼浮上来老黄就知道水里缺氧了，这意味着今晚又将是个不眠之夜——老黄将打开池塘里的增氧机，更要时刻观察水里的动静，时不时还要化验水质。还好，今夜的鱼儿都安稳地在水面下休息着，老黄也才能安心地回去再小憩一会儿。
作为一名养了十几年鱼的养殖户，这样的场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对于老黄来说再普通不过。
浮头即水体过度缺氧，鱼儿争相浮上水面“大口喘气”
（来源：百度百科）
2018年三月，初入智渔的我，带着在水产饲料和动物保健品行业一年的销售经验，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养殖提升(AIP)项目组，寻思着我的新工作能给老黄那样的人带来什么改变。 尽管在水产养殖一线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我对于“养殖提升”这个概念还是第一次接触，提升哪方面？如何去提升？抱着这样的疑问，我开始了在智渔的“走塘”、“访谈”、“头脑风暴”这些看似平常却挑战不小的工作。
我在向团队介绍我的工作计划
熟悉养殖的同行往往认为抗生素是鱼塘疾病爆发时的救命稻草，为了有效控制病害的爆发，养殖户也默认剂量成倍的使用才能快速见到疗效。毕竟，对于养殖户而言，降低损失是第一位的。而来到智渔之后，我才了解到，盲目地使用抗生素造成的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等问题正时刻危害着每一位消费者，包括我们自己。
抗生素使用泛滥，食品安全岌岌可危
（图片来自：羊城晚报）
老张今早比往常更快地结束了早晨鱼塘的投喂，水面上仍漂浮着成片的颗粒饲料正被缓缓地吹至下风口聚集着。“鱼儿已经连续几天不吃料了，老黄说很有效的调水药一点效果都没有啊，居然还卖那么贵！还是去买些散装的“神药” 吧，还更便宜！”老张深吸一口手中的烟嘀咕道，未灭的烟头随手扔入塘中，跨上摩托一骑绝尘。
此时，老黄正在本子上仔细记录今天投喂饲料的情况，今天比前几天又增加了半包料。翻了翻用药记录，他突然意识到距离上次“改底”（行话，意指改善池塘底部环境，有利于维持水体中溶氧的稳定健康水平）又过去两周了，便起身去仓库里拿出了一些瓶瓶罐罐。“贵是贵了点，但效果还是不错的，吃得少长得快，这样还省了不少钱呢！”老黄想起了去年算出的那笔账。但你若问他到底为啥有效果，他也只能摸摸头呵呵笑。
在“海南省罗非鱼品牌建设促进会”办公室里，我正跟“促进会”的秘书长和技术员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如何应用自动连续溶氧监测设备，让养殖户可以实时看到养殖池塘的水质情况，以及如何用数据更加准确、高效地指导养殖户做池塘水质管理，减少病害。面对几十年来凭经验谋出路的养殖户，我知道，引入这种新事物去改变他们长期以来形成的养殖习惯必然会遇到巨大的挑战，但用数据作为池塘管理的参考，替代纯经验的主观判断是使产业更加稳定可持续的必然发展方向。再难也得迈出这一步！
从亲鱼塘里手工捞选优质鱼苗
不少罗非鱼苗就来自这样相对传统、劳动力密集的苗种场
每到六月，高温来袭的日子就是养殖户最难熬的时候。三十多摄氏度的高温天气持续了两个星期，老张池塘里每日都要打捞数百条死鱼，看着塘边越堆越高的死鱼，老张蹲在地上沉默不语，狠狠地抽着烟。据他说，往年药到病除的“神药”如今也不灵了，每日过千元的损失让老张彻夜难眠。我心里很清楚，“鱼儿已经产生耐药性”这句话不再只是教科书上的抽象概念。
这个夏天，顶着海南的烈日，我们跑遍了养殖户、经销商、鱼苗厂、饲料厂及加工厂等罗非鱼产业链上每一个生产环节，将包括智渔在内的八方共同聚在了一张桌子上。过去我们看到了太多因各环节信息交流不畅而导致资源浪费、工作脱节、甚至相互欺骗的问题，我们希望这次由第三方组织与行业协会共同扮演协调人的角色，最大程度上地消除各环节的信息隔阂，重建信任，聚集各方力量，各司其职（保障每个环节的产出质量）的同时又互通有无（让每个环节的数据得到及时分享），真正实现水产行业资源与生产的共管、共治、共享。
我们和养殖户反复沟通筛选池塘的条件细节
奔波了数不尽的路途，修订了无数个方案，2018年6月初，“海南省罗非鱼产业规范化养殖项目”在产业各方的共同努力下最终顺利签约启动。当我在电脑上逐一向养殖户展示卫星地图上各家各户的池塘时，刚才还倚在墙角的养殖户都凑过来，在屏幕上兴奋的指手画脚，那场景大概是我2018最难忘的一刻。
养殖户的孩子奔跑在暴雨来临前的罗非鱼池塘小径上
今天，促进会办公室又接到了合作养殖户的溶氧监测设备发生故障的消息，这是连续两个月里第五次了！这款已经广泛应用于大江南北虾塘里的设备在海南的罗非鱼塘却状况百出，这真让我们有点始料未及。设备方的徐总听到我们反馈后，不远千里即刻飞来海口，实地到养殖场来逐一检查设备并更换被高温或雷电损坏的零件。原来，海南持续的高温曝晒让设备机箱内的温度远远高出预设温度，加上海南电网长期不稳、电压波动过大给设备造成很大负担，直接影响了部件的寿命和性能。徐总耐心地对所有发生的问题逐一提供了解决方案，有的虽然可能是“治标不治本”的临时举措，但他也表示已经与团队开始迭代新产品，将尽快彻底解决上述问题。
徐总到塘头检修设备
按照计划，每个月，项目组协同加工和饲料企业陆续为每一个参与项目的养殖塘进行抽样，记录其生长速度、健康状况等数据。这个过程一来需要大量的塘头工作，尤其高温天气下，对人的体力和耐心都是个考验；二来，任何时候在池塘里撒网打捞都可能划伤鱼儿，难免损失一些鱼。更有养殖户仍对数据共享心存疑虑，有些在数据上“动了手脚”，好在我们“火眼金睛”地识别出来，再逐一跟养殖户核对，尽最大限度还原真实情况。我们也在利用数据分析软件，力图向养殖户证明“数据对他们的价值”，从而说服他们未来更主动愿意共享数据。
从养殖户的投苗密度、生产总量和经济效益之间的关联
可以找到后续指导优化生产的规律
四个月后，陈大哥家即将出塘的鱼开始陆续接受项目方的药残抽检，他略带忐忑地等待着检验结果。回想着养殖中期曾发生了一次鱼病，陈大哥说当时自己为了尽快控制病情，实在忍不住就往其中一口塘里用了一些药。果然，检测结果还是略超出了项目规定的阈值。
抓鱼啦！
尽管我知道陈大哥在项目过程中一直比较积极配合我们的要求，但我们的“标准”容不得半点含糊，我也只能遗憾的“拒收”陈大哥的这塘鱼。 陈大哥一开始愤懑不已，似乎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但当我跟他反复沟通、诚恳地交流今后如何避免这样的情况之后，他又招呼我去他家喝茶了。
项目引来国外同行的考察
促进会的韩秘书长干了十几年的水产加工企业管理，但他最爱的还是钻进厨房的那一刻。 那天中午，刚刚还在跟我们总结这次项目经验的韩秘书长，一转眼就从厨房里端出了他用独门秘方做出来的椒麻鱼，现场瞬间芳香四溢。“这是今天刚从项目塘打捞上来的罗非鱼，今天又有一塘安全、高品质的罗非鱼走向消费者的餐桌了！大家快尝尝自己努力的成果吧，你们可是项目第一批成果的享用者哦！” 三言两语之间，一整盆鱼就被一扫而空。“原来罗非鱼那么好吃”、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椒麻鱼了！” 喜悦和满足的声音充满了每一个角落……让越来越多的消费者也能享用到这份幸福，这也许就是我的2019新年目标。
促进会韩秘书长秘制椒麻鱼
夜幕再次降临，时针停在了三点的位置，老黄一如既往准时地睁开眼睛。他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池塘溶氧APP，看了看鱼塘的溶氧情况，绿色代表了正常，老黄放下手机，安心地继续打起了呼噜……
期待来年丰收的鱼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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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 贝伟烈
排 版 | 孙 怡 维 泽
感谢SEE基金会、劲草同行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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