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地价格管制与企业研发创新：来自群聚识别的证据

范子英（上海财经大学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

程可为（上海财经大学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

冯晨（西安交通大学经济与金融学院）

摘要：“高地价”一直是制约企业研发创新的重要因素，本文基于改进的群聚方法，利用工业用地价格管制政策在土地市场产生的用地成本冲击，识别并测算了超额用地成本对制造业企业研发创新的挤出效应。研究发现：（1）管制政策产生了明显的群聚现象，即土地交易数量在管制价格的右侧集中，在管制价格的左侧塌陷，有12.53%的地块出现了价格上涨。（2）管制政策显著改变了企业的生产经营行为，企业的购地总价增加了116.81%，相应的企业研发投入减少了24.34%，这种挤出效应一直持续到购地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年。（3）这种效应与企业的融资约束紧密相关，那些资金流动性更差、规模较小和更年轻的企业的研发投入的下降更加明显。本文的研究结论为建设“创新型国家”提供了直接的理论借鉴和政策设计的路径。

关键词：工业用地；价格管制；研发创新；群聚

引用：[1]范子英,程可为,冯晨.用地价格管制与企业研发创新：来自群聚识别的证据[J].管理世界,2022,38(08):156-178.

研究背景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 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要建设“创新型国家”，突出“企业创新主体地位”。但是，不断攀升的生产成本制约了企业的研发创新活动，用地成本是其中的重要构成。用地成本从降低资金流动性、提高固定资产配套标准、提高用工成本三个方面挤出了企业的研发投入。本文采用新兴的群聚方法识别并估计《全国工业用地出让最低价标准》(以下简称《标准》)带来的外生成本冲击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因果效应。

研究假说

• 通过分析土地市场模型，本文提出假说一：

• 通过分析企业投资模型，本文提出假说二：

制造业企业的用地成本与研发投入之间具有较高的替代弹性，体现在用地成本上升的冲击将显著降低受影响企业的研发投入。

研究设计

1. 识别价格管制对企业购地行为的影响

首先，准确识别操纵区间，绘制反事实分布。本文构建如下方程，使用没有受到政策冲击的企业分布来估计受政策冲击影响区间内的反事实企业分布：

方程中的Cj是企业购地单价区间j内的土地交易频率，Pj为区间j对应的购地单价，q是多项式的最高阶数。等式右侧的第一部分用q阶多项式拟合无政策冲击时的频率分布，用于绘制图1中圆点曲线示意的反事实分布曲线。基于以上，绘制反事实企业购地单价分布图。

在回归前需要确定3个参数，即分组的宽度、多项式的最高次幂以及操纵区间的左界，本文选择一种完全数据驱动的参数确定方法来选定这3个参数，以此有效避免人为主观识别操纵区间而产生的偏误。在确定最优参数后可估计参数。同时估计《标准》在土地市场上对企业的局部平均处理效应。在估计出企业购地单价的反事实分布的基础上进一步估计操纵区间内企业购买工业用地的平均购地面积和平均购地总价的反事实分布，并通过以下公式估计ITT，即由于《标准》的实施而导致的操纵区间内企业购买工业用地时平均购地面积、购地单价和购地总额的变动情况。ITT_AA和 ITT_ATP 的经济学含义为：平均而言，由于《标准》的外生冲击，操纵区间内所有企业的购地面积和购地总价相较于反事实变动的比例。

2. 识别价格管制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

利用操纵区间外未受到政策冲击的企业研发投入的分布，通过高阶拟合得到操纵区间内企业研发投入的反事实分布，观察企业真实的研发投入分布与反事实分布的差异，识别《标准》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因果效应。首先，构造企业的标准化研发投入，排除干扰因素。其次，进行第一阶段的估计，测算《标准》对微观企业研发投入的局部平均处理效应，并通过如下的估计量计算ITT，即由于《标准》的实施而导致的操纵区间内企业的平均标准化研发投入的变动情况。

3. 基于Wald估计的挤出效应

我们可以利用此次Notch型价格冲击，构造Wald估计量，计算中国制造业企业用地成本与研发投入之间的替代弹性。本文计算的是一种简化式的替代弹性，即：

其经济学含义为：企业购地总价每提高一个百分点，企业将对应地减少若干个百分点的研发投入。

研究结果

1. 用地价格管制对企业购地行为的影响

1.1 企业策略性反应的初步证据

首先看政策冲击是否存在。本文通过观察企业购地单价的频数分布图在最低价处的突变情况，判断土地出让的过程中是否存在由于《标准》而导致的企业购地单价在最低价标准附近的群聚。从横向的土地类型来看（图2），由于《标准》是针对工业用地， 因此仅在工业用地市场上观察到了明显的群聚，而住宅用地和商业用地市场都没有任何反应。从纵向的时间维度来看（图3），《标准》是在2007年才开始实施，因此在2007~2015年子样本中，企业购地单价明显在最低价标准处及其右侧附近出现群聚，而1999~2006年子样本没有任何反应。这初步地验证了政策冲击的存在，说明 《标准》的确会促使地方政府在工业用地市场内执法，提高一部分企业的购地单价。

其次看不同土地等级中《标准》的执行情况。如图4所示，在较低等级土地市场中，企业的购地单价明显在最低价标准处群聚，但在较高等级土地市场中，群聚的效果几乎消失，这说明，地方政府在出让工业用地时确实会依据《标准》进行执法，使其恰好满足《标准》的最低要求，但是高等级土地的最低价标准过高，地方政府对于《标准》的执行并不严格。

1.2 没有政策时的反事实分布

根据图5的企业标准化购地单价的反事实频率分布图所示，企业标准化购地单价分布图在最低价标准处呈现出明显的左侧缺失和右侧群聚。具体而言，在区间[-210，0]中，真实分布相较于反事实分布缺失的样本占总样本的12.00%；在区间[0，70]中，真实分布相较于反事实分布多出的样本占总样本的12.53%（标准差1.05%），说明价格管制政策导致12.53%的地块出现了价格上涨，验证了本文的假说一。

1.3 价格管制政策对企业购地的影响

从2008~2015年全样本的估计结果（表1）来看，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初步结论：其一，《标准》的实施提升了企业的平均购地单价，操纵区间内企业的每宗土地交易的单价平均提升11.88%；其二，《标准》的实施对企业的平均购地面积无显著影响，未实现“促进土地节约集约利用”的政策目的；其三，《标准》的实施提升了企业的平均购地总额，《标准》的实施导致操纵区间内企业在每宗土地交易上平均多支出116.81%。从时间维度上看，《标准》的实施对受影响企业用地成本的正向处理效果显示出持久且稳定的特点。受影响企业的平均购地单价和平均购地总价在2008~2015年这8年间相较于反事实持续高出10%和69%以上。

表1 《标准》对企业购地行为的影响

图源：原文

2. 用地价格管制对企业研发投入的影响

2.1 企业标准化研发的处理

首先，将每一笔土地交易看作一次事件并进行编号，将事件发生当年定义为0期，前后分别拓展4期，表示为事件发生前、后第1到4年，将整个土地交易数据集设定为土地交易编号和事件发生期的面板数据。其次，按照“企业名称——年份”的匹配原则，将企业财务信息精确匹配至土地交易数据集。再次，本文选择税调数据中企业所得税加计扣除项目“开发新技术、新产品、新工艺发生的研究开发费用”的两倍作为企业研发投入，选取以下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主营业务收入的对数、平均职工人数的对数、资产负债率、流动比率和净利润率。最后，本文利用方程研究设计中的方程进行参数估计得到企业的标准化研发投入。

2.2 基准估计结果

首先，绘制研发投入的反事实分布图。本文展示标准化研发投入在标准化购地单价维度上的分布特征，估计局部处理效应。从图形的分布特征可以初步判断局部处理效应的存在。直观地，企业的标准化研发投入在标准化购地单价维度上的真实分布呈现逐渐增加的整体特征；特别地，在操纵区间内的右侧区域，标准化研发投入的真实分布出现明显的局部不平滑，表现为真实分布相较于反事实分布出现明显的向下偏离。

其次，估计研发投入的动态效应。如图7所示，横坐标指示了购地事件发生后的第T期，纵坐标指示了第T期操纵区间内企业标准化研发投入的局部处理效应，灰色虚线指示了局部处理效应估计量的95%置信区间。整体而言，企业研发投入的显著下降从购地事件发生的前一年一直持续到后3年。这说明，受政策影响的企业具有用地成本提升的预期，在购地事件发生前一年就开始为应对超额的用地成本支出而进行投资决策的内部调整；超额用地成本支出对企业研发投入的挤出作用较为持久，其负向影响持续到了购地事件发生后的第3年。

3. Wald 估计：用地成本对企业研发投入的挤出效应

表2呈现了用地成本、研发投入以及两者之间替代弹性的异质性。《标准》对所有类型的企业都有成本冲击的影响，表现在ITTT_AI在各子样本都显著为正，并且总体上对成熟企业的影响更大。但是不同企业应对成本冲击的能力相差甚远，用地成本冲击主要挤出了流动性较弱企业、规模较小企业和年轻企业的研发投入，而流动性较强企业、规模较大企业和成熟企业的研发投入对用地成本的变动不敏感。最终的结果，就是流动性较弱企业的替代弹性e远大于流动性较强企业，规模较小企业的替代弹性e远大于规模较大企业，年轻企业的替代弹性e远大于成熟企业，且流动性较强企业、规模较大企业和成熟企业的替代弹性e不显著异于0。

表2 用地成本对企业研发创新的影响的异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