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壁画的光芒再盛，也盖不住这位“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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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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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暑期，你有没有加入《唐朝诡事录之西行》的追剧大军？这部时隔两年归来、依旧口碑爆棚的续集没有辜负观众期待，一开篇就以一幅《降魔变》壁画引出“魔王脱壁杀人案”，诡异氛围感拉满。

《降魔变》来自电视剧《唐朝诡事录之西行》

这幅剧组花了几百万请人画的《降魔变》，实际上脱胎于敦煌藏经洞的《降魔成道图》。“降魔成道”是佛祖释迦凭借“慧”战胜诸魔后证道成佛的著名事件，以此为题材的壁画在龟兹古国的克孜尔石窟中就已出现。

《降魔成道图》敦煌藏经洞出五代法国吉美国立东方美术馆藏

克孜尔的这幅《降魔成道》中，左边的年轻魔女摆出了优美的舞蹈动作，右边已经变成老妪的魔女使用美妙的“三道弯”姿势站立，双臂也是舞蹈动作。这样异于佛经阐释的鲜活而热烈的表达方式，正是龟兹壁画的魅力所在。

《降魔成道》克孜尔石窟第76窟主室右侧璧公元4世纪中叶至5世纪末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藏

古老的龟兹，在兼容外来文化的基础上，将之与本土的艺术风格相融合，终形成了极具时代与地方特色的“龟兹风”壁画艺术。作为其中重要代表的克孜尔石窟壁画，被誉为“中亚艺术发展的顶峰”。还有学者说，龟兹壁画美得让人窒息，让人心碎。

克孜尔第38窟天象图

相较于举世闻名的敦煌壁画，龟兹壁画显得少为人知，然而龟兹壁画是敦煌壁画的本源与根基，敦煌壁画是对它的继承和发展。可以说，没有龟兹壁画，我们很难见到如此精彩的敦煌壁画。

如果你已了解敦煌壁画这位“后辈”，却未接触龟兹壁画这位惊才绝艳的“前辈”，那就太过遗憾了。就是现在，一起来看清这朵丹青奇葩的瑰丽面容！

克孜尔第196窟菱形格因缘画局部

壹

佛国龟兹生长出的艺术奇葩

要说龟兹壁画，须得从佛国龟兹说起。现在新疆阿克苏地区的库车县一带，就是古龟兹国所在。这里是丝绸之路北道的必经之地，不仅成为东西方贸易的枢纽，还成为东西方多个文明的交汇地。

我们今天能从龟兹壁画中看到中华文明、印度文明、埃及文明、希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中亚文明等诸多文明的交流和融合，正是得益于龟兹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龟兹壁画中众多的裸体人像跟希腊人崇尚人体美有间接的关系

与这些文明一道传入龟兹的还有佛教。佛教首先流传于西域，然后从南北两路：南路经于阗、楼兰传至敦煌，北路经龟兹、高昌传至敦煌，再从敦煌、凉州传入中原。这样的传播路径也就注定了龟兹佛教艺术的深远影响。

龟兹建国于公元前176年，在汉唐之际是西域36国中的大国之一，文化底蕴不可谓不深厚。佛教的传入更为龟兹文明的发展添上了一把强有力的薪火。4世纪时，龟兹僧众就多达万余人，仅都城的佛寺、佛塔就有千余座。到5、6世纪，佛教更为鼎盛。

著名佛经翻译家鸠摩罗什就是龟兹人图源：纪录片《梦幻凉州》

特殊的佛寺——石窟寺也随之修凿起来，形成了以库车、拜城为中心，多达五百多个石窟的石窟群。其中最为主要的是克孜尔石窟、克孜尔尕哈石窟、库木吐喇石窟、森木塞姆石窟四大石窟群。

龟兹石窟分布图图源：丝绸之路世界遗产网站

璀璨的龟兹壁画艺术就在这些石窟中生根、成长、繁荣起来。始于东汉末年的公元3世纪左右，延续至约11世纪的宋代，龟兹壁画经历了七八个世纪的发展后，最终因佛教的衰落而落败。

克孜尔石窟图源：新华网

克孜尔尕哈石窟图源：孙博

千年来，龟兹壁画受到洪水等自然因素的损害。近代，它们又遭遇了以探险为名的外国强盗的大量洗劫，破坏严重。虽然如此，在广大新疆地区的佛教美术中，唯有龟兹石窟传世作品最为丰富，也最为精彩。

在这些残损的画面上，我们仍可见到众多色彩纷繁跳跃、形象活泼欢悦的壁画艺术形象：飞翔的佛陀，胳膊、大腿、脚上都闪着火焰般的光芒；美不胜收的散花飞天和各种伎乐飞天；长着三个人头、四只手的湿婆……很多人物的头饰、服饰和花边，都美得惊心动魄。

克孜尔第8窟伎乐飞天

贰

菱格形构图——独创的秩序美

龟兹壁画最重要的艺术成就之一是菱形格构图，这种构图是将一个个故事画面绘在菱形格内，每个故事仅造一个或者两个典型情节，情节简单而富有美感特征。菱形格构图是龟兹壁画独特的构图形式，尤其在克孜尔石窟壁画中运用较多。

菱形格构图早期主要以山峦重叠的形态出现在克孜尔石窟的禅修壁画里。后来逐渐发展成以菱形格为基本单元，组合成四方连续的菱格图案化构图形式，一座山峦为一个单元，每一个菱形格内绘制一个故事。到公元5-6世纪，它已成为克孜尔石窟券顶壁画最主要的构图形式。

克孜尔第17窟主室券顶前部及前壁壁画

关于这种菱格画产生的原因众说纷纭，较为主流的是说其以佛教中的须弥山为原型。这种说法认为菱形格是须弥山的缩影，涵盖佛国宇宙观中包罗万象的三千大千世界，如山、水、树、木、花、鸟等在内的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

或许正因如此，我们可以看到菱格画中人物、动物、花鸟等丰富多样的对象。它们种类繁多，在造型上相对写实，但又经过了概括和抽象，如用三角形画山，用圆形画花。

克孜尔第38窟主室券顶西侧壁菱形格因缘及本生画局部

细细观察，会发现菱形格内部的装饰图案相对而言是不对称的，但在错列有秩的排列下，菱格内的物象布局及变化得到调节，达到视觉上的均衡，形成了一种稳定平衡的和谐统一效果。

相较于圆形和方格构图，众多排列有序的菱形，形成了网格状的布局，既节约了空间，又给人带来视觉上的紧凑感。菱格画还运用了对比的色彩搭配方法，每一块菱形格以一种色块做底色，相近的两个菱形格在冷暖、明度上构成明显的对比，极大增强了其装饰性。

克孜尔第171窟主室券顶西侧壁菱形格壁画

克孜尔17窟的《菱格本生故事画》，就是菱形格构图的出色运用，图案化的构图及规律的用色，形成一种具有秩序化与规律化的装饰效果。整齐划一的稳定结构，使画面更灵活生动，扩大了表现空间的层次与深度，凸显趣味感的同时，节奏感和韵律感带来的美感也油然而生。

克孜尔第17窟《菱格本生故事画》

菱形格作为单位元素符号重复出现在佛国世界中，交错重复填涂的背景色神秘而庄严，这样的龟兹壁画，足以震撼看到它们的每一双眼睛。然而龟兹壁画的引人入胜，远不止于此。

叁

屈铁盘丝——融汇的勾勒美

我国绘画素来讲究以线造型，龟兹壁画自然也不例外，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屈铁盘丝”式的线描。顾名思义，把铁丝硬性盘屈过来，可以想象其惊人的韧性和弹性。

克孜尔第77窟菩萨及伎乐局部

具体来说，屈铁盘丝有两大特点。其一是线条的粗细变化不大。龟兹壁画的两种用线类型：线条均匀而朴拙的硬笔勾线和细而不弱、圆转优美、富于弹力的刚劲线条都有体现。

其二是线条的组合巧妙。凡是佛或菩萨等宽大的袈裟和袍裙衣纹都用U形线套叠组成，两三根一组，随体形变化而变化，U形的转折变圆或变尖，如“屈铁盘丝”之状，亦如湿衣贴体。

克孜尔第77窟后室券顶伎乐特写

卷轴画中的线条，几乎均要讲求笔法有头有尾的匀净、完整，龟兹壁画则不然。它的线条更为粗砺质朴，这主要是由于它的线条只是辅助性的绘画语言。但或许正因如此，龟兹壁画的线描反倒于无意中而显极佳。

库木吐喇石窟第45窟主室券顶西侧壁坐佛局部

除了线描，龟兹壁画中也大量运用了线刻技法。所谓线刻，就是艺术家先用硬状物在壁画上刻完线，然后再填以色彩。龟兹壁画的线刻是以锐器刻划墙面形成，也带有了铁丝般的坚硬、劲爽。

克孜尔206窟左甬道内侧壁的《六牙白象本生》图中，六牙白象身上的颜料已经脱落，不过线刻反而让白象的轮廓线更清晰地表露了出来。图上的线条爽利自然，不避破碎。当时的绘制者是以怎样一种轻松洒脱的心态，抛却任何固定程式，成就此恣意之作！

克孜尔第206窟菱形格本生画象王本生特写

“屈铁盘丝”式线条可溯源至印度笈多王朝秣菟罗“湿衣佛像”上的U形衣纹，龟兹画家吸收了这种异域文化并加以弘扬，使其成为龟兹画风的主要特征所在。龟兹风也并未就此止步，而是伴着佛教信众的脚步走进了大唐，最终融汇到我国传统绘画中，代代流传。

肆

只此青蓝——典雅的色彩美

相较于“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屈铁盘丝之美，龟兹壁画的色彩之美更加引人注目。

龟兹壁画中常用的颜色有赭石、土红、青、绿、白，特别是以青、绿为主，形成了龟兹壁画的装饰性色彩特征。人物较少的画面，通常以青绿为主色调；人物较多时，则以青绿色和赭石色的冷暖对比打造强烈的画面感。

库木吐喇石窟第23窟菱形格因缘画局部

在龟兹画家所用的诸多天然矿石颜料中，最美丽、最昂贵的便是来自1500公里之外的阿富汗，叫作青金石的宝石。青金石的蓝色光泽，如海洋碧波，又似深邃星空，且永不褪色。千载时光后，红色的朱砂已被氧化，而青金石的蓝、绿铜矿的绿、白石灰的白，依旧鲜艳夺目。

克孜尔第14窟券顶东侧壁菱形格本生画狮王本生特写

如此诱人的色彩，还得有极佳的赋彩方法才可相得益彰。龟兹画家选择了“凹凸晕染法”，作画时先勾线描，然后在肌体颜面的四周由低而高用土红色作多次晕染，将中间空出，作高光处理。

龟兹的凹凸晕染法来源于印度，不过在此基础上有自己的独特创造，在明暗面上的对比会更加强烈，色彩运用的明度更加鲜明。这种晕染法随形赋彩，用色讲究，对比明显，给人一种强烈的立体感，简直有“身若出壁”之感。如此作画，“魔王”恐怕就真的“脱壁”了。

克孜尔第38窟主室券顶西侧壁菱形格本生画慕魄及大施抒海本生特写

当出色的色彩运用与菱形格构图相结合，就更显匠心。菱形格秩序紧凑，底色一般是青、绿、朱、白四种颜色，在冷色的青绿之间，间或以暖色朱色来间隔，形成白色和青绿以及朱色之间的互补关系，营造出了冷暖对比鲜明却又和谐统一的视觉效果。

其实若是细数，会发现龟兹壁画的色彩一共不过10种，但却使壁画色彩斑斓、变幻无穷，这主要来源于画师们别出心裁的灵活运用。如克孜尔第8号窟主室券顶左半部的菱格图，底色为深褐、绿、白、蓝四种，在蓝色块和绿色块之间，以暖色褐色相隔，旁以白色调和，协调稳重，光艳而不浮躁。

克孜尔第8窟主室券顶东侧壁菱形格因缘画局部

有人痴迷于龟兹壁画华丽典雅的青，有人钟情于低调深沉的蓝，龟兹壁画就是这样，总会留下一抹丽色萦绕在你心间。

伍

风华不老——跨越时空的美

龟兹壁画高超的艺术成就绝不仅限于此。譬如它们的主要题材是佛传、因缘和本生故事，描写佛前世事迹的本生故事有130多种，其内容之多，居我国石窟壁画首位。在这些故事中，涌现出了数不清的多元化艺术形象，也是其杰出的独特艺术特征。

克孜尔第14窟券顶西侧壁菱形格本生画局部

龟兹壁画艺术除了本身的巨大价值，它对内地石窟壁画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这种影响在敦煌壁画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前敦煌研究院院长段文杰先生曾说：“以壁画而论，形成敦煌早期壁画风格的各方面都与西域龟兹克孜尔、高昌吐峪沟等石窟壁画有密切的关系。”

一方面是内容结构上的借鉴。如克孜尔石窟的《萨埵舍身饲虎》，画的是一位外国王子横卧在地，饿虎急切啖食。敦煌早期饲虎图情节有所发展，但主体形象与龟兹壁画无异。

克孜尔第47窟萨埵太子饲虎本生画特写

莫高窟第254窟萨埵太子舍身饲虎

又如克孜尔石窟中有乘轮车驾四马的西方日月神，敦煌西魏第285窟亦有此神，与龟兹壁画几乎完全一样。这种流行于希腊、罗马、波斯、印度的日月神，定是沿着丝绸之路到了龟兹，又及敦煌。不过对它的艺术想象，已经完全不同于出发时的模样。

一方面是人物造型和传神上的相通。丰乳细腰大臀的裸体或半裸体的印度式菩萨、伎乐和飞天这类突出的龟兹壁画形象，在敦煌壁画中虽已不存，但它们造型和传神的基本特征仍然在敦煌十六国合北魏早期的壁画中留有印迹。

克孜尔第48窟伎乐飞天

敦煌第263窟北魏飞天

凹凸晕染法更是为敦煌壁画直接接受。此外，你甚至可以在敦煌壁画中找到和龟兹壁画几乎完全相同的服装。

龟兹壁画虽然没有逃脱衰落的命运，但它不仅将自身的宝藏留与世人共瞻，还将自己的艺术生命融汇到更广阔的天地中，获得了恒久的鲜活，纵时空浩远，丹青不褪。

参考资料：

1.姚榕华《沙海丹青-西域壁画的前世今生》

2.高伟《一寺一菩提：古寺探秘之旅》

3.丁莹莹《龟兹壁画艺术语言探析》

4.任道斌《空谷传声——艺术与历史》

5.叶朗《中国文化读本》

6.段文杰《佛在敦煌》

7.杨永发《永不干涸的大道清源·中国故事：从丝绸之路到“一带一路”（第三辑）》

8.徐建融《中国美术史》

9.王胜泽《华丽典雅的龟兹壁画艺术》

10.李方《基于龟兹菱格画艺术形式的装饰绘画探索研究》

11.詹勇《龟兹石窟壁画铁线描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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