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卢乘三
小雪
《有意思的人》系列如果是写初次见面的人，能聊的内容，能感受到的情绪，都是有限的，有限的内容如果不求出彩的话，如实写下来就行，好坏不论，至少是一个故事切片。而这一篇文稿，我是拖延了很久才着手写的。
在我写完两期的《有意思的人》之后，我对小雪说，我会把你写进去，但不是现在。小雪说，那我们玩一个游戏，我写你，你写我，大家各写 2000 字左右。我是有些不太愿意的，这事就像，我不喜欢别人给我拍照，一个性质。但为了能顺利完成，还是把自己“牺牲”了，答应了下来。小雪说，她高中毕业后，就再没写过超过 700 字的文章了，现在要写 2000，她才是最困难的。的确，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小雪当天花了一下午时间，就完成了。看那文字，比我有天赋，文字也更有趣，后文会贴出来。
我曾经在大理旅行过一段时间，小雪，是我住的客栈义工。因此和她有了比较多的接触。
我当时要找一个客栈，需要满足下面几个条件：生活方便，不能点个外卖还要等个 40-50 分钟；有适合跑步的地方，最好靠近洱海边（这个条件其实和第一个是冲突的），靠近苍山也不错；室内空间稍微大点；性价比高。
因为疫情影响，游客数量减少，客栈空房率很高，满足条件的客栈其实很多，价格几乎是去年同时期的一半。
人生地不熟，虽然 4 年前来旅游过一次，但匆匆过客，其实并不了解太多，我要求也不高，看了三四家，大致还行，就定下来了。
那天和客栈老板看完房后，我坐在前台和小雪聊了一会。当时小雪跟大河学弹琴，琴弹得不错（我完全不懂）。只见小雪穿了一件浅色露腰上衣，一条破洞牛仔，还有一双帆布鞋，20 出头的小姑娘，看着挺瘦，我猜应该是今年刚毕业，没事出来做义工旅行。大河和小雪还说，如果你住过来，到时候可以一起学弹琴啊。当时还差点信了他俩，后来就再也没在客栈见到他们弹琴了，大河几乎见不到，因为我们的作息几乎完全相反。
大理虽然四季如春，一年都不会太冷或者太热，但夏季适合活动的时间也不多。早晨 8 点多开始就很晒，下午 6 后才没那么晒，晚上 8：30 左右才日落。白天漫长的时间，除了看书，看云外，当然是找人聊天。小雪有时候坐前台，自然是最理想的聊天对象，其他的客栈客人都出去游玩了，我却一点都不想出去。
小雪，东北人，某 985 大学研究生毕业，学生物，已考上公务员，预计夏季去报道，利用正式工作前的这段时间，出来做义工旅行。这是她第二次来大理，之前的一次是某个寒假，因为在实验室里长期做实验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那种挫败感，让她瞒着家人来到大理。
她问我哪里人，我说我是江西人，她说她前男友，前前男友都是江西的。
我心里一咯噔，头脑里充满问号，不会因为我是江西人而充满偏见吧？我还是多虑了。
我发现东北的姑娘都很健谈，而且性格很好，只要稍微擅于倾听，偶尔搭上几句话，她们能说上一整天。
她很爱她的前男友，但由于一些原因，双方都不会去对方的城市，只好分手。我说，现在还年轻，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她大意说，勉强不了，分了就分了吧。
从前男友，自然说起各地的美食，南昌的，长沙的，广州的，西安的，她好像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爱上那里的……美食。这是因为，她妈妈，对做菜太不讲究了，导致她在外面吃到的都是美食。不像那些有精于厨艺的妈妈的人，会经常说外面不好吃。她总结下来，她妈妈极大地提高了她的生存能力。
小姑娘走过很多城市，黑龙江、吉林、辽宁、北京、河北、山东、河南、陕西、安徽、江苏、江西、湖南、广东、广西、云南等等，大概 1/2 个中国，作为不太爱动，工作也几乎不出差的南方人，我有些汗颜了。
说起我的职业，我说我是 HR，她就激动地说起找工作时受到的种种打击。HR 问她，愿意加班吗？就是问得很直接。她当时就回答，加班是不可能的，最多工作到晚上 7-8 点，最好是双休的工作。当时 HR 的脸色都变了，很不情愿地继续聊了一会。我说，这个 HR 还算是有素养的，即使明确不想要了，还是继续完成面试，没有马上结束。最后，HR 说，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她拿出抖音，说，抖音上的 HR 黑话是真的吗？
我随便挑几条放在下面：
HR 说：薪资上不封顶，多劳多得。翻译：底薪很低，玩命赚提成吧。
HR 说：我们是弹性工作制。翻译：上班不弹，下班弹，弹到多晚也没钱。
HR 说：我们办公环境超好，有下午茶，还有猫哦~翻译：就是没有硬核高工资。
HR 说：咱们公司是开放式管理，有充分自由发挥和成长的空间。翻译：公司也是刚起步，自己摸索吧。
HR 说：你能学到很多东西。翻译：人手不够，大到推广运营小到报销端茶倒水你都得干。
HR 说：我们的工作节奏比较快。翻译：每天加班争取四天的工作两天之内就完成。
HR 说：你抗压能力怎么样？翻译：这里有无限加班等着你，还时不时要替别人扛雷。
我直接说，是真的。她说，当时那个 HR 看到她问这个问题，脸都黑了，委婉地解释一通。
人家没把你赶出去就算对得起你了，当时我差点笑出泪水。
小雪因为专业原因，最好去那些大厂才能发挥价值，可那些大厂要求也高，今年就业形势相当严峻，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在找了一段时间工作后，匆忙复习了几天，最后申论好像字数都不太够，居然考上了公务员，在后面相处的过程，我印证了对她的印象，这姑娘很聪明，很有天赋。
也是因为找工作，因为疫情，她的整个人生态度改变很多，以前总要觉得，自己要怎么样怎么样，在遭受社会的毒打后，觉得有一份公务员的工作挺好的。
有一天，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大理的天气变化很快，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吃个饭的功夫，就可以下个大雨。我们去了一家咖啡店躲雨，她点了杯饮料，我傍晚以后不想喝饮料，点了块提拉米苏。
雨继续下，咖啡馆里面有一排书，我随便拿了两本《你今天真好看》漫画书，其中一本给她。我笑点比较高，有时候并不能 get 到作者的点，她却不时笑出声来，果然悟性比较高。她聊起比较喜欢传统文化，看过《小窗幽记》一类的书，我以前也爱读。
下雨的气氛总是好的，我们为喜欢下雨天的人找了几个理由。她说，喜欢下雨天的人，一般性格内向，不太愿意出去，下雨天刚好不用出去。
我也喜欢下雨天，从进化心理学来说，人类远古时期，生命时刻受到威胁，下雨天，猛兽一般不出来，原始人也不用担心害怕，所以会很安心。就我个人而言，我很喜欢下雨天，下雨天，就不用出去做事情了，可以心安理得的拖延了，反正不怪我，怪天。
那个雨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给我讲了一个在洱海边骑电动车时，有一种物我两忘，庄周梦蝶的感受。那时，迎着风，看着云，无边的洱海水，整个人心情舒畅，忘记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这种境界，可望而不可求。
我们报了个大理二日游，可糟心了。大理导游都很厉害，一张嘴，很能说，对各个年龄层次的人，都能找出你心理需求忽悠你买翡翠银器还有当地特产。小雪说，这还是整治过了的，以前，大理可比这猖狂多了。
小姑娘脸皮薄，要不是她手里没钱，她估计就买了。我相反，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这么使用套路了，即使有钱，也不买。你脸色不好，我脸色更不好，搞恶心我了，一个投诉电话打去旅游局。
说起套路，就是我们刚上车，我选了个第二排的位置，我们一上车就被盯上了，导游旁敲侧击问我们是不是情侣，如果是，那就是精准的目标客户，就是嗷嗷待宰的羊羔。小雪特气愤，一边也很自责，毕竟是客栈老板让她出来玩的，她觉得有点对不起老板。在翡翠店，每个家庭，如果你以团体报名，会按照家庭为单位给你们编号，都有专门的销售人员跟着 VIP 服务，唯恐你不买。我转了一圈，偷偷溜出来透透气。小雪还在仔细陪着，我发微信说，快溜出来。
小雪特别气愤，“我帮你拖着，你当然能出来啦。我不行啊。微笑表情。”
我后来又进去找她了，“还算你有良心，不然看我怎么揍你。”
在银器店，我泰然地坐在旁边的桌子聊天，我劝说，没必要放在心上，不买就是不买，不需要什么心理负担。小雪说，你当然可以无所谓，我不一样，我是客栈的长期义工，还得在这待着呢，怕对老板不好。
终于轮到吃饭，肚子已经嗷嗷叫了，吃饭前，小雪说，咱俩一起拍个照，我说好啊。她还要发朋友圈，我说，你发啊，反正你朋友圈的人都不认识我。最终，她写了好几分钟，还是没发，说，这段时间不能发，会影响她撩汉。
呵，女人呀！
有个景点叫做情人湖，她没去。我拍了照片发给她，她说，这么浪漫的地方，真应该和对象一起来。
“对象呢？”
“可能还在别的女人怀里呢。”
她又说起她沈阳的一哥们，和初恋离婚后，在网上和一个网红脸女人网恋半年，都没视频过，后来经查证，就是一个已婚已育又胖又丑的女人。小雪想起来就想笑。
我说，大概，爱情是幻觉吧。有时候，爱的不是那个真实的人，而是我们眼中，甚至想象中的对方。
一次傍晚去吃饭的时候，小雪蹦蹦跳跳绕开了一个拦在路边的路障，我说很机智呀。她好像听出了揶揄的味道。我说，我这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会揶揄你呢？你说是不是，我假装认真。她顿时笑得更欢，说，如果你不住我们客栈，我还找你玩，真有意思。
后来，我问，你为什么爱来大理，都来两次了。
“爱呀，怎么会不爱呢”
“理由呢”
“太难了，太难回答了”
“我喜欢大理的自己。”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理由，我们喜欢一个地方，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在那里，在那个人身上，可以很好地做自己，可以不需要伪装，不着急，也不腻味，喜欢风，喜欢云，喜欢自己的状态。
卢乘三
他姓卢，且名字全拼的首字母都是 L，所以我偷偷给他起了个外号，卢乘三。
6 月 14 号，我和乘三说一起做个游戏，于是就有了这么一篇推文，各位看客可以不喜欢不理解不赞同不屑一顾，反正呢，也与我无关。
乘三是我当义工的客栈的长租客，他第一次上门看房间的时候，我正在大厅练吉他，想来我在他心里的印象一定是清新又文艺的。
不知道你们是否见过乘三，他现在的肤色非常大理，精瘦扑面的运动气息。为了留住他给客栈挽回点疫情期间的损失，我调动起内心深处微乎其微的开朗，不断地用实话套路他，“诶？你经常运动吧？我最近减肥呢！可以带着我一起啊！诶，你也用 keep 啊!我也是呢。”
我还能回忆起他试图讲价降房租时腼腆缺乏底气的样子。怎么说呢？就是，emmm，我的套路很拙劣，他是真的很善良。
我记忆力不太好，我们开始熟络起来似乎是因为这样一段对话。
开头很俗气，“你哪里人啊？”
“江西。”
“诶...我前男友江西的，你江西哪里啊？”
“我是赣州的。”
“诶！我前前男友也是赣州的！”
生平我第一次发现，前男友遍中国的好处是，跟哪个新认识的人都能套上近乎。那天由此开始我们打开了话匣子聊了很多很多，我们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哈哈哈哈哈哈并没有。挖掘一下记忆应该是从他的职业聊起的，刚毕业不久的我跟做过 HR 的他吐槽了很多求职时受的挫。无论以“奋斗”为企业文化推崇无条件加班的流氓逻辑，还是没过六级是学习能力有问题的傻[哔-----]论调，乘三都从 HR 的角度给了我合理的解释。具体他说了啥呢，我还是记得的但是完全复述又很麻烦，不过精神我都领会了，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从“利”之一字出发，企业的所作所为便都是说得通的了。大部分时候，书生意气都得靠点边，效益抑或成本先行。
刚刚正好说到了复述，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卢乘三这个复盘的癖好了，为啥说是癖好呢，看过他之前的推文的话，你们一定懂。我感觉一般人不会这么事无巨细地写吧！为了完备地复盘整个过程还要录音，最后是要听着录音做记录的啊喂！不是吧，阿 Sir！就像船长说的，此刻觉得重要下一刻可能就不重要了，听到了什么深刻的话在灵魂上留下痕迹，看到了什么美景美人在记忆里留下倒影就足够了，“详细地记录下来”这种事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所以我跟乘三说，“你写的这些真的适合老了以后坐着摇椅慢慢看回忆青春。”但谁说这样不好呢？也许等我老了，只剩一些模糊的影子可以回忆了呢。
人是可以使时间加速的，并且十分简单，只要有个合得来的人一起相谈甚欢即可。那天我们很快聊到了饭点，我提议一起去我喜欢的素食店吃素斋。素斋清汤寡油味道却不差，看着卢乘三兄弟吃了三盘菜我觉得非常欣慰，应该是他喜欢我推荐的店，而且我是真的喜欢饭量大的男孩子。后来我提议让他在这家店办张卡，平均下来 5 块钱一顿划算，他并没有办，男人果然都是骗子，看来他不是真的爱吃。
呵，男人！
后来古城下起了雨，我的晴雨两用伞在裹挟着沙子的风雨里十分飘摇，于是我果断地拉着他进了一家有边牧的咖啡馆。景区的咖啡馆性价比太低，看着黑板上的菜单，我的内心穷酸得捉襟见肘，不过我还是没让卢乘三兄弟请客，花一天饭钱买了杯我一口就能闷掉的百香果气泡水，乘三买的是提拉米苏。一个酸，一个甜。当乘三老老实实得把蛋糕平均分成两份给我还要被我发朋友圈骂不支持我减肥的时候，不知他是否又感受到了社会的险恶哈哈哈哈。
我们一直不停地聊天偶尔翻翻书架上的漫画直到雨停，之所以会很愉快，应该是我们的三观毫无冲突彼此认同并且时有交汇，可谓难得。但还有句话我得说，如果有天他提起我潇洒的处事理念，那其实只是说话的当下我未经苦难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哪怕这些观点是我经历过苦难所得。
说起“当下”，这是一个卢乘三常挂在嘴边的词，除此之外“冥想”、“辟谷”也是他的兴趣所在。个人觉得在还有许多人苦哈哈得活在“裆下”的前提下提“当下”有些清高的意味。我猜卢乘三在追求的是一份活在当下的踏实认真与心灵的安宁平和。可是，他甚至在溯溪时候拍照都要反思自己是否没有专注当下，是不是就太矫枉过正了呢？
乘三和当初的我一样喜欢结交有趣的人，听他讲和仰慕的船长见面的情形时，我一直微笑点头听着。从他兴奋的语气和发光的眼神里我完完全全能体会到船长的个人魅力，对船长这个人也充满了好奇。只是我发现比起故事，卢兄弟更擅长讲道理。后来船长叫他吃饭的时候，我正好也在，船长问我要不要一起吃，社恐的我正常情况是会回绝的，但是总觉得在乘三身边对社交都会更有勇气一些，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我想，这就是属于他的个人魅力吧。
可是最终我还是骗了他，我并没有和他一起运动跑步。听过一段关于跑步的话，“心情不好就去跑步吧！三公里专治各种不爽，五公里消除各种内伤，十公里下来全是坦荡和善良。”我问卢乘三这是真的吗？他的意思大概就是对他来说十公里才只是治点小不爽。也对，毕竟他已经足够坦荡和善良了，只是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他这样跑马拉松的选手一起跑步，你们就看不到我写的这些文字了。
卢乘三爱操着一口方言味的普通话笑着跟人聊天，被我嘲笑发音也从不生气。更难得的是他对孩子也很有耐心，哄孩子的时候温声细语。名副其实居家旅行必备好男人。另外，最后，我想说，我一向喜爱胡说八道，除了上一句，你们一个字也别信。
后记：这篇文章，我拖延了好久才写完。写完后发给小雪看，理工女细致敏锐地发现我很多错误，有些是错字，有些是语句不通顺，还有就是与事实不符的，都耐心地纠正了。两个视角，描述同一件事，这种写法，以前看小说的时候看过。这次，相互写对方的游戏，算是有点意思。当然，最终我还是不厚道地超字数了，睡醒一觉，再看文稿，觉得并不太满意。我也不知道这个系列会写多久，说不定，我跑去做其他事情了。且看且珍惜。上一期发出来后，有朋友说，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去旅行，要带上她。我说，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很无聊无趣的人，你看，我们一起打过德州，你都不记得我了。有机会，可以一起聊聊，至于旅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