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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生:兵团情,战友情(之一)

2018-02-26 韩湘生 兵团战友



兵团情,战友情(之一)


作者:韩湘生 


本文作者

作者简介

韩湘生  原黑龙江兵团一师三团,毕业于北京影视艺术学院,曾为《木鱼石的传说》《红姑寨恩仇记》《碧血宝刀》《倩女幽魂》多部影视剧,广告片配音。


几次提笔想完成这篇文章,但拿起笔几次,又放下了。心情极为沉重,思绪剪不断、隔不断,更不知从何处下笔。早在几年前,看到本连队的李京和刘秀英战友在《红色边疆荒友》上写过文章,又几次提到过我的情况,他们也一直在询问着我的病情,关注着我以后是怎么样了。我从心底是十分感动的,在此也十分感谢李京、刘秀英和战友们。


几年前,我也曾写过这方面的一篇稿件寄给了“兵团回忆录”编委,但已到截稿日期,编委回复:写得真实感人,请等下期再编时通知。这么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我和兵团师医院住院时的病友卢同善,也是几十年分别后,通过寻友栏目才相聚的。卢同善多次催问、鼓励,让我把这段生与死、血与泪的经历写出来,因为在一起住院期间我曾向他念叨过此事。我踌躇不定,直到今天才提起颤抖的笔沉重地叙起。   


那是在北大荒兵团第一个年头的夏收季节,那年的麦子长势还算可以。七月流火的黑龙江,天气十分炎热,而且那时正赶上雨季,低洼地里的麦子全让雨水泡了,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根本无法去低洼地里收割,因为机器拉到那里也只能陷进去。这可把连长急坏了,只见连长抓耳挠腮,急得火冒三丈。团里统计麦收进度的电话不断打过来,询问收割小麦的情况,催促快速报表过去。连队里每个战士这时也都焦虑万分,捏着一把汗。全连召开了一次次的动员会,要求我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向老天要粮。“活着干,死了算”、“一人一把镰,一天二亩田”的豪言壮语在召唤着我们,大家一个个摩拳擦掌,雄心勃勃地冒雨开始了向龙口夺粮的宣战。早在前两天,我的肚子右下腹就经常会一阵阵地疼痛,而且伴着低烧,还时而感到恶心。我去找卫生员李松山要了几片止痛片。吃药后,疼痛稍微减轻点,我就立马拿起镰刀冒着雨跟随大家下地收割麦子了。我心想:我们艰苦奋战、流血流汗、披星戴月鏖战了近一年,好不容易迎来了今年的收成,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掉链子,更不能去拖后腿。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给自己不断地打着气。我按着排长分配给我的麦垅,在泥泞、有时还陷脚的麦地里割着小麦。肚子疼得要命,我就用手和镰刀把,使劲按着疼痛的部位,再往嘴里塞片止疼药,继续向前割麦子。我咬紧牙关坚持着,一直挺到了天黑才收工。


回到宿舍后,我一点东西也不想吃,浑身发软抬不起个,一个劲儿地恶心想吐。同事给我打来了病号饭——一大盆面条,我尝了两口就难受得不得了,一身的泥巴也顾不上洗洗,就躺下了。这一晚上,肚子疼得钻心,我就用拳头用力顶着来止痛。实在挺不住,就又干咽了一片止疼药,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起床号响了,吃完饭,大家又去投入“向老天要粮”的战斗。我捂着疼痛的肚子,抄起镰刀紧追大家向麦地走去。这时,卫生员李松山从我身后追过来,问我:“你要不休息一天吧?”我回答说:“没啥事,你多给我几片止疼片,要不你给我打一针止疼针,可以顶几个小时呢!我昨天还有一垅麦子插了记号没割完呢。我一定要坚持,麦收不完,决不下火线。”卫生员又关切地对我说:“那你自己一定要多注意一些,有事直接过来找我,别硬挺着啊。”


此刻,我浑身无力,脚上像踩了棉花似的晃晃悠悠,眼前直冒金星,肚子疼得我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继续割着麦子。那小麦有的地方长得特别矮,得使劲儿弯下腰才能割到。我忍着剧烈的疼痛,不停地追赶着大家,生怕被落下。排长过来说:“累了你就歇会儿,上前面去喝点水。”阴沉呼啦的麦地里,蚊子、小咬、牛虻不停地轮番向我们开战,咬得我们打也打不过来,手上脸上咬得净是一个个红包,麦芒又扎得身上刺痒得难受无比。雨一会下又一会停的。我咬紧牙坚持着,舌头都咬出了血,加上这几天也没正经地吃什么东西,止疼片的药劲过后,肚子撕心裂肺地疼。疼得实在无法忍受,我一个劲地直蹦哒,只觉眼前一片发黑,昏倒在麦地里。卫生员吓得赶紧叫上另一个战友,迅速跑过来把我背回宿舍。此时,我疼得在炕上直打滚,砌的火炕都让我抠出了几个小洞。卫生员给我打了一针说:“得送你上团卫生队,很可能你得的是阑尾炎。”我坚定地回答:“这个时候我不能去卫生队,我要去抢收麦子!”我爬下床,找了把镰刀,就又冲出了屋子。还没走几步,肚子疼得我又昏了过去。卫生员这时赶紧找连长去商量。连长说:“机车也开不出去。山下的路又湿又滑又陷,还很危险,你快去找木工给绑一个担架,用人抬吧。”担架是用几根桦树杆捆了几根背包带做的,上面铺了条被单。连长从抢收麦子的地里,叫回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战友来抬担架送我下山。他们几个赶快把我扶上了担架,轮番抬着我向通往卫生队的山下一步步走去。


虽然到卫生队的路只有十几里,但下雨下得四处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又湿又滑、相当难走。这时天上还飘着小雨,几个人穿的雨靴陷到稀泥里拔都拔不出来。在前面抬担架的是哈尔滨知青,我记得叫任冰和陶丹侠。他俩索性把雨靴脱了光着脚抬着我走。泥地里的烂草、树根,加上碎石粒,肯定扎得他们的脚非常的疼,是否脚还被扎得流血?这些当时我是不知道的。我看到任冰和陶丹侠两个人的头上汗珠不停地往下滴,衣服被雨水、汗水完全浸透了。后面抬担架的战友还不停地嘱咐着:“大家轻点啊,注意看脚底下,前面有个坡……”陶丹侠又把自己穿的雨衣脱下盖在了我旁边,怕雨水打过来淋着我。这一幕幕的画面感动得我泪水止不住地流,擦也擦不干。


兵团情,战友情啊,深深的印在我心里!战友之间崇高的友情深似海、高如山!我在担架上肚子疼得几次昏过去,我也记不清了。疼痛的我咬着自己的衣袖怕发出声来,只是不想让抬担架的战友们听到。我想,如果我不停地呻吟,会使他们更为我伤心和难过的。我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担架杆,疼得我呀,把那桦树杆子都抠掉了好些皮。卫生员从后面过来亲切地安慰着我:“你怎么样啊?还能行吗?再坚持一会儿啊,你看七连都到了,咱们也马上快到卫生队了。”他帮我掖了掖盖在身上的雨衣,让我再忍一下,我非常吃力地冲他点了点头。十几里泥泞不堪的路啊,好漫长、好漫长……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折腾,这给抬担架的战友造成的负担更重。只见他们几个吃力地迈着每一步,那每一步都万般艰难。他们累得大声喘气的声音,此时我都能听得真真切切。从连队出来后,他们一步也没停歇过,一路上一口水也没有喝过,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地抬着我,他们每迈一步,我都心如刀割。他们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为了挽救我年轻的生命啊!这十几里山路啊,真好像是万里长征过雪山草地一样千辛万苦。


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的艰难,真是太不容易地到达了团卫生队。战友们把我慢慢搀下担架,我忍着疼痛回眸望了望抬我的几个战友,雨水、汗水湿透的衣服已紧紧地沾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梳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蓬乱的头发,收起了担架,微笑着向我挥手再见,而后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去了那麦收的会战。含泪望着战友远去的身影,我是那么委屈伤感。我是多么不舍得战友们的远去,因为不知后面等待自己命运的,又将会是一次什么样的考验?这时卫生队的两个医生立即把我抬到病床上 (因在此前连队已和卫生队联系我生病一事),马上给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化验血后,医生告诉卫生员李松山,说我是急性阑尾炎,快要穿孔了。还说我真挺坚强的。他又继续告诉卫生员:“咱们这里条件差,如要送到孙吴县医院去做手术,还有几十里的路程,肯定来不及,生命随时会有危险。也只能在这里做手术了。”记的那天给我做阑尾炎手术的大夫姓杨,是从部队卫生队复员来的。我的手术足足做了六个半多钟头。那做手术的一间屋子里,房顶上还飞着一些小虫子,地面上的土地,人一踩尘埃也飞起,只能往地上泼一些水。当时的医疗条件相当简陋,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做手术时,我头脑很清醒,能听得见刀子、剪子碰撞的咔嚓声响。光在我肚子里找那根阑尾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


这时,我听到一个大夫的说话声,吓得我心颤哆嗦:“咦,怎么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啊?阑尾长哪儿去了?怎么找不到啊?”我看到另外两个带口罩的大夫,嘴里也不知在嘀咕着说着什么,当时我听不清楚。医生在我肚子里不停翻着、找着,我感到剧烈的撕疼,一阵阵恶心。有一个医生用力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乱动,我疼得不停地呻吟着。我望着天花板上飞来飞去的小虫,它们好自在啊!此时,我多想也变成这些小虫,赶快逃脱,飞出这卫生队的窗口。手术一直做到晚上八点多钟才结束。


经历了这场生与死、血与泪的考验,我总算挺了过来。卫生员轻轻地搀扶着我,而我又紧紧地用手使劲地捂着疼痛的刀口,慢慢地一步一步挪到了招待所的大帐篷里。帐篷两边搭的,是一溜大通铺。虽然刚做完了手术,但是因条件有限,也只能住在这里,每天喝点小米稀饭。几天后拆线了,可是手术的刀口仍不能愈合,我还患了很严重的术后肠粘连,直不起腰,走路都疼,一笑也痛。那时我才刚17岁啊,我每天躬着身子、捂着肚子,像一个苍老气衰的小老头。手术后,医生每天都要给我一瓶子接一瓶地扎着点滴,还给我吃很多记不清名字的药片。手和胳膊几乎全扎烂了,又红又肿、一点好的地方也找不出来。刀口也感染、发炎、化脓。医生每天用纱布给我处理刀口,纱布上全粘的是一团团的脓血,刀口张得像小孩的嘴一样,红肿地裂开着,吓得连我自己也不敢去用眼睛瞅一眼。患病期间,我自己也相当坚强,始终念念不忘惦记着连队的麦收战场,也挂念着抬我下山去卫生队看病的那几位战友,不知回去后他们的身体又是怎么样。


我也十分痛恨自己,为什么偏偏在麦收关键的当口生病呢?这给连队带来多少的麻烦,还让战友们那么辛苦受累抬我下山!当时,我想了很多很多,这使我夜不能寐……手术后,连队的很多战友都来探望我。他们把家里邮来的、自己不舍得吃的食品,全拿来送给了我。我帐篷的床头上堆满了罐头和很多其他食品。还收到连队不少战友写给我的鼓励与赠言:红心肝胆映麦田,龙口夺粮意志坚,身在病房望北京,早日康复永向前!


兵团情,战友情啊!是这些真诚的深厚友谊像涓涓细流,流淌在我的心间,像激情燃烧的火照我前行,前行!十分感谢你们,我的兄弟、我的战友!是你们给了我信心与力量,使我去顽强地克服困难、战胜疾病!是兵团情,战友情啊,时时激励我去善良诚恳做人,一步步走得坚定与豪迈!因此我在很早就和张桂兰老师(《闪闪的红星》中潘冬子的配音演员》)一起为日本电视连续剧《阿信》圆满地完成了配音任务,并受到了好评。前不久,我还为郭小川的女儿郭小慧所写的《走进六十岁》,完成了配乐朗诵。我用甜美浑厚的声音,随电波传送真情。那是兵团情、战友情,那是花甲之年的我心中真诚的歌……(未完待叙)


2018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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