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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生:《江中捞瓦》

2018-04-02 韩湘生 兵团战友



《江中捞瓦》作者:韩湘生

本文作者


作者韩湘生  原黑龙江兵团一师三团,毕业于北京影视艺术学院,曾为《木鱼石的传说》《红姑寨恩仇记》《碧血宝刀》《倩女幽魂》多部影视剧,广告片配音。


那一年的雨下得很多也很大。松花江翻腾着混浊不清的水奔腾而下,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带着涛声和震耳欲聋的响声,汇入黑龙江和乌苏里江后形成了洪峰。那年哈尔滨、佳木斯的水位线,都已接近到了临界的最高位置。很多城市已全面做好了抗洪救灾的各种准备工作。


那天连领导紧急地找到我们几个人,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刚接到团里的指示,今年春季团里在抚远码头上卸的一些石棉瓦,还有很多没有运回来,而现在三江的水位上涨了不少,这两天涨得还很快,那些存放在码头上,还没有来得及运走的石棉瓦,由于这次涨水全给泡到水里了。甚至还有一些石棉瓦,被江水冲到了离岸边较深的旋涡地带。如现在不敢快去把那些瓦捞出来,江水再这样涨下去的话,这些石棉瓦会全被冲到下游的地带。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想捞,也别想再捞得回来。”连领导对我们说:“你们这八个人都是我亲自挑的,我也是很了解你们的,前一阵子你们几个在江边码头,装卸水泥和石灰的任务完成得不是都挺好的吗?团里也对你们相当满意。这次去江边捞瓦的任务,除了有三个人在师医院看病外,我又挑了三个人,配合你们一起去完成这个捞瓦的艰巨任务。而且据我了解,你们这几个人的水性,都是还很不错的。”


提到水性会游泳,我不得不想起在北京66年文化大革命时,我当时小学还没毕业,那个时候,四处已是大字报铺天盖地,各种传单也飞满了天。父母生怕我出去会惹事,就和在老家的叔叔商量后,把我送到了鲁西南的山东老家——济宁的一个小乡村。可以说那个时候,我在山东老家小乡村的那段美好生活,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难忘的。我做梦也经常梦见我在那里度过的,短暂美好的童年快乐时光。 


家乡的山和水,一草一木,都在我心中时时荡漾。那漫天遮掩的青纱帐里,有我和乡村小伙伴们一起捉迷藏的有趣景象,留下了我许许多多童话般的畅想。田野小溪,瓜田麦地,也留下了我那童年小脚丫的很多足迹。荷塘月色中的蛙鸣声,还有叔叔家门前,那条清澈见底的运粮河,常在我的记忆中闪现,是家乡的小伙伴们,教会我狗刨式的游泳。那些剜完猪草后,在水塘、小溪、运粮河中光屁股,戏水的小伙伴的可爱身影,永远把我定格在那童年的遐想中,永生不忘……这时连领导的话打断了我深深的忆想,领导们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每一个人要注意安全,要互相协助,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绝不能眼见着石棉瓦被江水冲走,让国家的财产遭受损失。听完连领导的话,我们几个人就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所带的一些衣物。我还一再向他们念叨了几句:“咱们一定要把棉衣带上。”因为我知道,秋季的江水一定会很凉。


大约到了下午,我们乘坐团里派的卡车来到了抚远,在县城的招待所安顿下来。第二天,我们就急切地来到江边捞瓦的那个码头上。望眼一看,哎呀,那水势上涨得好厉害啊!江水发出阵阵怒吼,翻滚、奔涌、升腾着,像千军万马奋战的沙场,势不可挡。岸两边的灌木丛也有一多半,全浸在水中,似老人一样悲哀地哭泣。对岸老毛子那边的一些参差不齐的白桦树,也失去了它往日挺拔秀丽的容颜,黑瞎子岛的方向那里,也望不见一点的绿色,只是一片汪洋。江水中飘浮着树叶、杂草、树根,甚至还飘浮着一些死狗死猫什么的……江水咆哮着,迅猛地流向勤得利和同江那个方向。没拉走、留在码头上的那些石棉瓦,也基本上全泡在那波涛滚滚的江水之中了。有些石棉瓦还被滑向了江水较深的一些地方。这时我们八个人,二话没说,每人喝了几口白酒驱了驱寒,脱下衣服就立马跳到了那混沌奔腾的江水中,去捞那些被水淹没的石棉瓦。


站在江底的沙子中,人很难站稳脚,水流还很急,我们在水中捞到一片瓦后,就用头顶着,把瓦送到岸上,再由两个水性不太好的战友接过去,把石棉瓦码放到江水淹不到的高处。秋天的江水透心的凉,冻得我们哥几个嘴唇发紫,打着“嘚嘚”。在水里待不了多长时间就得上岸,披上棉袄赶快暖和暖和。战友们说:“湘生这次让我们带上棉袄真是太英明了,否则咱们得冻死啊!”


江边中午的太阳暖融融的,照射在我们身上,舒适极了。可是,刚刚暖和过来的身体,又得马上进入冰凉的江水中继续捞瓦,这得要下一个狠心。我们嘴里一齐喊着:“一、二、三、哥们走,下水!”我们就是这样在寒冷的江水中摸着、找着、捞着瓦,而湍急的江水一个大浪打过来,经常会把我们打一个跟头,甚至发怒地把我们冲出很远。江底下的碎石砾,扎得我们脚生疼生疼的,有时不小心我们的脚还会被扎破,江水中就立即会飘出鲜红的血水。石棉瓦上的那些玻璃纤维扎在我们身上,奇痒无比。我们的身上几乎都被划出了一道子一道子的血印子。可即使这样,我们也必须浸在冰凉的江水中,真是疼痛难忍。一天下来,脚也全泡白了,那些石棉瓦上的玻璃纤维,还有很多扎进我们身上的肉中,拔都拔不出来。


最让我们发怵的是那些让江水冲刷到深处旋涡地带的石棉瓦。我们必须得憋足一口气,潜到水底下,来回用手去摸,才有可能找到它。江水是混沌的,即使你在水中能睁开眼,也很难看到瓦在哪里。有时在水里潜着摸瓦,稍不留意,头和脚就会被石棉瓦碰破,血水顿时就会顺着江水鲜红地流出。摸到了瓦后,得使劲用力,一手使劲握着瓦,一手滑着水,两脚费力地还得踩着水,带着这片石棉瓦,迅速地游到脚能接触到水底的地带才行。而让江水浸泡了那么长时间的瓦已经饱和,重量非常不轻,一个大浪打过来,有时会把我们冲出很远,呛得我们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而且还相当的危险。没有一般的好水性,那是绝对不行。由此我更加怀念和感谢家乡童年时的那些小伙伴,教会了我游泳和潜水的本领,使我能在这次捞瓦中有了用武之地,也大显了身手。


我们这次在江中捞瓦,可真如人在浪尖上行走,生命和死神擦肩碰撞的较量啊!在水里待时间长了,那真是刺骨的凉,脚也时常冻得直抽筋。那个时候在江水里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因此我们在江水里捞瓦,基本上是选择在中午太阳照射较充足的时间,这样大家能鼓足一股劲,在水里多干一些时间,也能在水中多捞几片瓦。这天中午到了江边,我们脱下了衣服就跳到了水里。那时刻阳光照耀着一切,万物生机勃勃,水面波光闪闪,煞是好看。我们在江水中紧张高度地工作着,当一片片石棉瓦被我们发现,捞出送到岸上码放整齐时,我们每个人的心里真比吃了蜜还要甜,兴奋得手舞足蹈,像那滚滚的江水一样欢快。欢笑声随风飘向远方。不知怎么,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中,一时就乌云密布,整个天空周围的一切,顿时变得从暗到黑。我们从江水中迅速窜上了岸后,还没来得及把衣服全穿好,只听“咔嚓”一声的巨响,从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白光,只见哗啦啦的瓢泼大雨,从天上倾泻而下。一阵大风也卷着岸边的沙砾,打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和脸上,生疼生疼的。眼睛也被风刮起的沙砾吹得无法睁开。我们蜷缩在码放到岸上高处的石棉瓦底下,冻得直哆嗦,发着抖,打着颤。大雨下了有近二十几分钟才停,这时阳光也逐渐重新露出了笑脸。


只见天空中现出了一道美丽的彩虹,装点着三江如此秀美壮观。为了抓紧时间捞那些水中的瓦,天刚一放晴,我们就又跳到那江水中继续奋战。大雨过后,江水好像又涨了一些,此刻的江水变得混沌,更加刺骨的凉。身上被石棉瓦划伤的那些地方,似针扎一样疼,有一些地方还在流着血。我们如此地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为了伟大的边疆建设,为了美丽富饶的三江平原美好的未来。我们“屯垦戍边”的这些知青,用生命和热血谱写着那青春宏伟的乐章,是那样勇敢,无私无畏而坚强。


经过了几天的艰苦努力,血与火的洗礼,也的确是一次生命与死神的较量,我们圆满地完成了江边捞瓦的任务,使国家财产没有遭受任何的损失。回到团里后,我们又一次受到了称赞表扬,但对我来说,这些已经激不起我任何兴趣了。我心里充满了五味俱全的一些无奈,又能和谁去述说和表白?带着满身的伤痕与疼痛,眺望滔滔三江水流淌的那个地方,我心酸无比,眼睛湿润了。我在沉思,我在叹息!然而我们的青春,我们的足迹,我们的年华啊,我们一颗火热的心,仍是对一切美好充满了希望,更寄托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我想只有我们这些,生活在那个特殊年代的,二千多万名知识青年,才能够用汗水、用泪水、用血水共同为历史抒写出一部跌宕起伏、感天动地、超越奇迹的一部诗篇!


201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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