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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知青那些事】南联山的半夜枪声

2016-10-23 作者:诸炳兴 知青情缘




 

      公元1979年的中秋之际,在西双版纳景洪南联山西南脚下,人们正沉浸在合家团圆的节日气氛之中.

 


作者用 "五四"式手枪打靶

    

   一天夜晚,分场党委书记接到电话:“景洪农场六分场五队发生了一起枪杀案,凶手还沒抓住…….”


  情况十万火急。他把我从梦中叫醒,顺手递给我一支“五四”手枪,让我立马陪他坐车赶赴现场,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急驶,车尾后腾起一大团土灰,车后的山景消失在月亮河中,我的五脏六腑被颠来倒去,似乎要把人从车上摔出去了,我双手紧抓住车上护手。汽车灯的两根大光柱,划破了胶林顶上的夜空,驾驶员死按着汽车喇叭,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山沟里回荡着,那不寻常的喇叭声也许为车上的人在壮胆。


  在离五队很远处巳听到女人们凄惨的嚎哭声,阴声怪气,似人心惊肉跳。从车灯光向连队看去,眼前黑压压一片人群,看到我们急驶而来的车灯迎面直射,全队百余号人聚在进连队的路两旁,似乎来了龙皇,人们喧闹纷乱起来了。


  沒等车停顿下来,我手提“五四”式手枪,急忙跳下车,立足未稳,挤开人群,刚要冲去现场,被队指导员一个箭步把我拦腰抱住,他声嘶力竭地高喊:“诸干事,你别过去,危险!前面歹徒有两支枪对着你!”


  突然,我被牵入紧张的状态,我精神贯注的用手电筒照去,只见距三四米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虽然晚上的光线不好,但借光照看去,在住房去厨房的露天走道上,可以看清死者是位约1.5米个子,穿着湖蓝色上衣,黑色裤子,脚穿黑色布鞋,披着蓬乱的花白头发,瘦骨棱棱的脸,张大着嘴,是个大约50多岁的女性,腰左肋下向外流淌着血,身下一大滩正在冒热气的鲜血。凭我们的直观应该是湖南籍妇女,显然巳无生命迹象。


  其实我看到也已毛骨悚然,真的有点心惊肉跳。歹徒还在作案现场,父子俩从左右两间房门口伸出两支枪管,还向躺在路中死者方向对峙着对方,如同与任何入侵者决一死战的架势,杀气腾腾,严阵以待,威胁着全队的生命,在这紧要关头,时不我待,必不得已,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擒拿凶手!

        


死者就躺在这路中间

 

   我立刻向队领导了解大概案情:歹徒是本队湖南藉老职工管友洪及其未成年儿子,死者是本队湖南籍职工唐某来本队探亲的湖南亲家母。


  事出有因:前天唐某因家中来客,特意去嘎洒镇上买了个黑白相间的“罗花鸡”,准备杀鸡款待客人,第二天,去鸡圈里抓鸡来杀,哪知鸡圈巳空,罗花鸡已不知去向。


  在那时农场湖南籍职工只有贵客登门,才舍得破费买鸡待客,招待客人的鸡不见了,在那个生活贫乏的年代,当然是件很辣手的事,唐家人滿山遍地寻找罗花鸡,嘴里高吼“喔……喔……喔” 找了大半天,毫无影踪,结果有人在他们本来有怨仇的邻居管友洪的厨房墙根发现了几个“罗花鸡”的毛。唐家认定这鸡就是管家偷杀了。


  这时,事情就搞大了,顿时,唐家象煮开的粥,不点名的骂开了,什么“吃了会拉血,”“吃了会全家死绝……” 面对着管家门囗,轮换口战,足足骂了一个下午,直到天幕降临,还在继读。


  这时憋急了老实巴结的管友洪,他与儿子商量,唐家无中生有的骂他家偷鸡,如何对付这污辱门庭,欺人太甚的唐家?


  父子俩经策划,在自家住房和厨房门口,用几大麻包刚收回的玉米筑成半人高的掩体,父亲持一支小口径猎枪,儿子持一支散珠猎枪,目标向外,如唐家再“入侵”他们就开枪“还击”,一切准备充分,真枪实弹,严阵以待。


  谁知已骂得歇斯底里的唐家,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真的以命相峙了,再次冲去管家门口,更变本加厉的辱骂,其来连队走亲戚的老太听说管家巳准备用枪来“自卫”了,吓得急忙前去劝说,並奋力拖唐某回家,正在此吋,只听 “呯呯”两枪, 不偏不倚, 正巧打中了来劝架的亲戚老太,顿时应声倒地, 唐家人突然听到枪声,猖狂逃离现场, 队里有位胆大的少妇见此状,刚跨步上前去施救倒地老太, 不幸也中了来自管家儿子的散珠猎枪,急送医院,幸亏24颗弹珠打中脚部, 无生命危险,。


  听此汇报, 党委书记也无从下手, 急忙用电话让分场部两位保卫干事,调动分场武装班,手持武器马上赶到增援,並报农场保卫科,县公安局,州公安处紧急求援。


    其实我对此情况並不畏惧,原因是: 我曾在该队当过工作组,对队上情况还较了解, 当然, 对管友洪这种憨厚老实的老职工, 我在工作上对他们颇为信任,我工作组时住的房间与他是对门邻居,我曾受到过生活上照顾, 有时还吃他家的酸咸菜。


  趁书记去打求援电话之时,我充当了“谈判专家”,为了威慑对方,我腰后裤带内插了“五四”手枪,手拿一根绳子,准备与他交谈中,解除他的紧张状态,分散他的精力,趁虚而入,擒拿凶犯。


  我边与他交谈,边把脚往其门边移,“爸爸,他身上有枪!” 管儿子突然大叫.谁知我在明处,他在暗处,这时他儿子从月光中看到了我的举动,只听到两边紧促的摸枪声,管某也大声吼了起来“诸干事,你拿枪过来,我也要开枪的!”听到吼声,我想:此时我一不做二不休了,从另个角度想,他已有点妥协, 手下留情了,我马上退回来,有意在他们见得到的地方,脱下外套,取出手枪,丢掉绳子,让其父子增强对我的信任。


  此时,全副武装的武装班也已迅速赶到,他们包围了管友洪的住房,有模有样地卧倒在房路边的沟里,枪口对峙管家目标,我对他们轻声交待:如我进去听到枪声你们就出击。而后,我又边与他们交谈,边在有亮光处,转身360度,向管家父子示意自己赤手空拳,无其恶意,我向管友洪表态:只要你缴枪出来,可以不枪毙你!在我一系列政策感召下,趁他正在思想斗争的片刻,我一个箭步冲到其门口,跨过半身高的掩体,将管的枪一把握住,右手交叉在他的胳膊肘朝外拐,使他无法手扣板机,並让他向儿子喊话:“不要开枪!”


  此时,武装班看到我巳控制了管友洪,他们迅雷不及掩耳地踢开竹笆门,将其儿子摁倒,我把管引出房间,他突见儿子被如此捆绑,突然猛力挣脱,手指扣响了板机,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脑袋本能的向左后方向避让,结果枪口对着我右下额,子弹擦着我右耳飞出,后为取凶手拒捕开枪证据,十来个人沒找到弹壳,后竟是我用手把弹壳摁在枪膛了,如此本能的反应速度,也许人都怕死的缘故吧!


    人抓了,队里灯光全亮了,各家门又打开了,逃到山上躲命的管友洪老婆和女儿也回来了,人们又出来看热闹了,怕死的领导们也都出现了,他们用脚踢着球场中央被五花大绑,如土人似的管友洪父子俩。书记提了根春城牌香烟给我点上,只听远处传来阵阵警报声,好多警灯在急促闪烁。这时, 农场保卫科的三轮摩托车,县、州公安处的警车,装满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他们看到凶手已象两堆土,摆在他们面前,当然放轻松了。书记向他们点头致谢,点烟端茶,热情接待,我在旁边连口水都没喝……。


    我不知道书记拉着上级公安人员的手,用手指着我,翘着大拇指,进了会议室,关上了门,不知道他在向上级汇报着什么。

 

 知青时代作者在云南版纳办公照片

 

   后来,我给上级写此事汇报材料上,笫一句开场白:在分场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党委书记亲临现场指挥……。


   前两年,没同意我调去州公安处的老书记死了, 我让老婆在版纳前去府上送礼,还为老书记守灵。以此报答他没同意我调去州公安处当科长, 才有机会让我们夫妇调回上海,回家的感觉毕竟很好。


   再后来, 管友洪被判了7年, 儿子管教2年. 他们的材料也是我写, 我沒写他“拒捕”, 我也不要立功, 能抓住他纯属我们原来是熟人,只是他对我的信任而已。但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相信他会偷鸡,我相信他沒胆量偷鸡,但他真的杀了人,是我用曾多次与他握过的双手,亲自抓捕了他。但压根没想过要“立功”。



2009年11月3日, 我去云南看望了管友洪,他还感谢我沒枪毙他。

 

  此事,我也读懂了余秋雨曾讲的一个故事:前些年中越战争中,一位排长以身体滚爆山坡上的一个地雷阵,上级决定授予他特等英雄的称号。但是,他对采访的记者说,那次不是有意滾雷,而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记者说。特等英雄的称号立即要批下来了,提拔任命一切准备工作也做完了,你还是顺着“主动滾雷”的说法说吧,这样彼此省力。但是,这位排长始终坚持,他是不小心摔下去的。结果,那次获颁英雄称号的是另外两个军人,现在他们巳经成了省军区副司令。但那位排长很快就复员了,仍然是农民,在农村种地。有人问他是否后悔,他说:我本是种地的,如果摔一跤成了大官,那才后悔。


   事后,上级奖励了我两件军大衣,一件寄回上海给了父亲,儿子冒生命危险换来的军大衣,他去世前都舍不得穿,死后我烧给了他,让他到另一个世界炫耀去吧! “老子反动”你的儿子没“混蛋”!你“出身不好”的儿子也当“英雄”了!



 作者寄给父亲的军大衣

 

    事后,上级奖励了我两件军大衣,一件寄回上海给了父亲,儿子冒生命危险换来的军大衣,他去世前都舍不得穿,死后我烧给了他,让他到另一个世界炫耀去吧! “老子反动”你的儿子没“混蛋”!你“出身不好”的儿子也当“英雄”了!



作者岳父穿着军大衣去了北京瞻仰了毛泽东遗容

 

另一件军大衣给了我岳父, 他是军人出身, 朝鲜战场上甘岒少尉, 喜欢穿军装, 他穿着军大衣去了北京,见到水晶棺里躺着的毛泽东,还恭恭敬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死后,我也把大衣烧给了他,让他穿着女婿冒生命危险換来的军大衣去见他朝鲜战场的战友——毛岸英,去见他最崇拜的老乡——毛泽东吧!

 


  2009年9月在版納农家乐原州公安处领导见到了我,我恍然大悟。(左一作者)

   

     三十年后,我与几个北京知青相聚版納,在一次农家乐的晚餐中,偶然,在旁边用餐的当年州公安处领导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敬酒,意外与我相见,我才得知当时州公安处与分场党委协商调我去州公安处,並下过三次调令,而且是个刑侦科副科的官位,可直到我调回上海,单位领导都沒同意。如果当时他们同意我调去公安局,也许现还在版纳,也许是“老虎”,也可能还是“苍蝇”,也许已忠骨埋红土了……。

                                

2012年10月1日于上海                                                                    2016年2月24日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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