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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回忆】走进瑶区的一天

2016-12-05 作者:王国兴 知青情缘



 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事,但能让人镌刻难忘的却屈指可数,三十八年前“走进瑶区的一天”的情景至今常常沉浮在我的记忆中,令我刻骨铭心、一辈子都难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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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4年6月,水利二团的知青经过五年的艰苦奋战,终以自己瑰丽的青春和满腔的热血完成了大树脚引水工程。工程结束,水利兵团随之解散。连队的大部分人员原地接受改编、转为国营农场,而其中的少部分知青被上调至县政府、机关部门工作,所谓开始吃“皇粮”,而我有幸地成为上调的人员之一。但在县里、经过20多天上调人员的学习培训班,最后宣布分配名单时,我与当时九连的龚惠光、十一连的潘逸民和十三连的陈志强出乎意料地被分配到瑶区公社当小学教师。


 瑶区位于勐腊县城的东北部,距县城约35公里,谁都知道那里遥远、偏僻、贫困。因不通公路交通非常不便,平时进出县城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据说通往瑶区的路只是马帮往瑶区运输生活用品时在山林中踩出的一条高低不平、常年无人整修的泥泞小道。听到分配结果的一刹那,犹如一个响雷在我头顶上炸响,人一下子蒙了!从怀着喜悦、带着憧憬,在战友们羡慕的目光下离开连队到县里报到,短短的20多天,命运却给我开了天大的一个玩笑。


 怎么会是这样?这种结果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我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我甚至感到此次分到瑶区真有点像被“充军”的味道。


 带着满腹的委屈我回到了连队(此时我把连队当成自己唯一可倾诉的地方和最近的亲人),连长、指导员听说工作分配结果后,宽容地给我一个选择:或仍旧回连队?或勇敢去瑶区去闯一闯?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对着人生的重要选择:我犹豫了,我动摇了,我真想回到连队,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回到熟悉的战友身边。但想到我在连队曾对别人做的思想工作,唱的革命高调,如今搁在自己身上却可以逃避,无论怎样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充足的理由回连队。没有台阶可怎么下啊?考虑再三,最后还是下了决心,打定主意:去瑶区!临走连长杨光荣特意递给我一双崭新的解放牌胶鞋,估计我走进瑶区时是用得着。


 确定进瑶区的日子是9月6日,说好到时有一位姓吴的老师来接我们进瑶区。6日早上8:30左右,在当时的县邮电局旁边的路口,我们被分进瑶区的四名知青已早早等候在那里,每人随身只有一个挎包,一把雨伞,脚上穿的都是胶鞋。可是,约定的时间超过了20多分钟,却依然没看见来接我们的吴老师,倒是在我们的不远处蹲着一位中年男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脸色黝黑,头上戴着一顶浅蓝色单帽,貌似当地农民。我们谁也没想到一直蹲在我们旁边的就是吴老师。吴老师早就来了,或许不熟悉、或许看到我们几个围着说话不想贸然打扰我们,就没上来打招呼。当总算弄明白他就是吴老师时,我的心凉了半截,我甚至有点担心:也许过五年、十年后我会不会变得像吴老师一般模样?


 跟着吴老师我们四人慢慢地朝瑶区方向走去。由于心里不痛快,一路上大家话也不多,偶尔问问吴老师瑶区学校情况,得到是学校不像学校:由于山区缺少老师,有些村寨一个老师可能会同时教两、三个年级的学生。学生也不像学生:傣族的孩子上午读书,下午放牛,真是闻所未闻。此时我们才明白突然被分到瑶区当老师的原因,原来那里的确需要教育、需要老师。不过人未正式报到,却对在瑶区当老师已失去信心。吴老师比较内向,我们问一句,吴老师答一句,越问心越寒,越问越感到希望迷茫,只好闷头走路。一路上我们垂头丧气,心情极差。


 从县城出发,开头两个多小时的路比较平坦,走的并不累,中间穿过一片片知青种的橡胶林,双脚踩在柔软的沙土上,大家还觉得瑶区并不像人们传说中那么令人讨厌可怕。但走着、走着,慢慢地橡胶林没了,沿路的知青看不到了,路也开始越走越窄,崎岖不平,且不断有垂下的树枝挡道。偏偏此时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起初我们撑着雨伞还能勉强走路,但随着雨点越下越大,山路越来越滑,走路也越来越困难。上坡我们只能借助于路边的树枝拉着勉强往上爬,下坡我们相互搀扶蹲着慢慢向下移,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雨伞已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了,我们只能收起雨伞,任凭雨水在身上不断的冲刷。


 走了近5个小时的山路,随后出现的情况更令我们难堪。由于到瑶区马帮与行人走的同一条小路,此时给马踩得凹凸不平的泥坑被雨水慢慢灌满,泥坑中残留的马粪经雨水浸泡与泥浆溶合在一起,在雨中,我们稍不留意,就会一脚滑进有马粪的泥坑中,不但满脚污秽,溅起的泥浆有时还会飞到你的脸上或渗进你的嘴里。每人两只脚几乎都裹满了泥,胶鞋已完全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衣服更是被淋得湿漉漉的,浑身难受,除吴老师外,我们四个都显得狼狈不堪。


 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我突然发现连队是在县城的另一方向。我想:越往瑶区走,我不是离连队越来越远了?离熟悉的战友也越来越远了?离自己的理想更是越来越遥远了?我当时真怕自己思想动摇,扭头往县城方向退去,当一回困难面前的逃兵。还好,同行的四人谁都没有说出来。


 瑶区的路虽难走,但难走的其实不仅仅是路。由于瑶区山里地面常年阴暗潮湿,路上栖息着许许多多的蚂蝗,这可恨的蚂蝗生命力旺盛,嗅觉器官发达、行动敏捷,常常出其不备的袭击我们,等你感觉刺痛时数条蚂蝗已经紧紧地抱着你的小腿在拼命地贪吮你的鲜血。同路的吴老师再三叮嘱我们不能用手去强拉腿上的蚂蝗,因为用这种办法只能刺激蚂蝗越拉越往里钻,万一拉断了、半截蚂蝗在腿内更不易取出,而应该在蚂蝗叮着的旁边用手轻轻拍打,使蚂蝗慢慢退出。但这个方法似乎并不十分有效,这讨厌的蚂蝗好像与我们上海知青有仇有冤缠着我们不放,一路上让我们每个人都留下血的教训,无奈只能等到下山坡、过小溪时,站在溪水上里,我们才能对蚂蝗作一番彻底清除,也算消解心头之恨,然后继续向瑶区走去。




 路漫漫、漫漫路,一路上我们像小孩似的不断地反复问吴老师:“瑶区快到了没有?”, “瑶区快到了没有?”,而吴老师总是耐心地回答:“快了,快了”。有几回,透过林隙、依稀能看到远处村寨的轮廓时,我们按捺不住一阵惊喜、满心希望它就是瑶区,它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但吴老师总说不是。一路上,我们走过了曼帕村寨、纳卓村寨……,但就是不见让人又恨又盼的瑶区。希望、失望,失望、希望,慢慢地我们也变得麻木起来,机械地拖着两条疲惫的双腿不停地向前移动。我们全身湿透,脸上淌着雨水,脚上起了水泡,心里更是充满着委屈、失落、无助。也总算明白了瑶区为什么只安排男青年,而不考虑女青年的秘密。行程如此艰辛,我想:我们进瑶区是否类似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的一个小片段。


 经过近10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在夜幕即将降临之前,我们终于看到了瑶区公社,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站在山坡上俯瞰山下那不丁点儿瑶区公社的府邸时,我们的眼眶湿润了。一路上在我们心中是那么神秘、企盼的公社办公地竟是如此简陋,让人难以相信。除两间墙面斑落的泥砖平瓦房外,其余只是几间简易、歪歪扭扭的木板房。我们完全失望了,精神彻底崩溃了!连公社的首脑机关都这样荒凉,那等待我们的更会是什么样的恶劣环境呐?


 没有人欢迎,也没有人围观,一路的艰辛,一路的内心挣扎只有自己默默体会承受。吴老师领我们报了到,被简单问了几句,然后去公社的伙食房吃饭。我清楚地还记得当时“招待”我们的是苞谷饭(因大米不够而掺入部分玉米),煮南瓜、白菜汤,面对这样的“客饭”和恶劣的心情,我们四个尽管已是饥肠辘辘,但能有多大的食欲?大家只是随便扒了一点。吃好饭,想好好洗一个热水澡,可没有洗澡的地方,热水也是用烧饭大锅烧的,水面上飘着一些饭的残渣,据说这还是文教主任特意关照的。简单地擦了擦身、准备早点睡觉,但被告知,驮行李的马帮尚未赶到,我们的衣被当天无法拿到。吴老师又领我们到公社的所谓“招待所”去过夜,进门、只见睡的床也是用山上树木砍成板钉成的,四角用四块石头支起,离地仅30公分。打开叠在一旁的两条红色的绒毯,一股霉味顿时扑鼻而来。这一夜,我们四人都是和衣而睡,屋里烧着的木柴火稍稍让我们感到一丝的暖意,迷迷糊糊中我又想起了连队、梦见了战友。


 感激瑶区公社领导对上海知青的特别照顾,最终我们四人并没有被安排到瑶族的山上,而是被分在各个傍山依水的傣族村寨当了小学教师。


 三十八年过去了,但走进瑶区的这一天却永远记忆在我的脑海中,也深深地溶入在我生命的岁月里,以后每当我生活中碰到多大的困难、工作时会有多么辛苦,我总会自然地想起走进瑶区这一天,走进瑶区的这一天也成了我以后走好人生每一步的基石。


 在此,我要真诚地感谢瑶区,也深深怀念在那里曾关心过我的傣族人民及我的学生。



作者王国兴当年老照片

作者王国兴系赴云南水利二团上海知青,近日将继续推出他在瑶区生活的作品:六集《在瑶区的日子里》,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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