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乡知青到大学教授的甘大哥

作者：波思考

有声朗读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在我家乡郫县安靖乡插队的知青们，除极少数在当地安家落户外，几乎都回城了。他们走得那么匆忙，与当地人的缘份似乎一下子就全切断了。事实上，无论是曾经长期给我们代课的知青老师，还是偶尔陪我们一起打球玩耍的知青哥姐，在以后的岁月中我们几乎沒有机缘再与他们交接，他们鲜活的形象慢慢成为了脑海中的一个记忆符号。

   但凡事总有例外，我少年时代就比较熟悉的甘大哥就是如此。一九七四年他从家乡农村推荐上了省城的一所著名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因缘际会，六年后我竟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和他成了先后校友和同事，我们一起在锦江河畔的校园里相处了近十五年之久。之后我游走他乡，甘大哥则继续在母校工作，我们相互间虽然联系不多，但他的发展轨迹从来沒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有时我和新老朋友聊天时，也常常会谈论起他，因为心中早已认定他是知青当中奋发向上、永不言败的一个典型。

   我最初听闻甘大哥是在一九七三年。那时我刚读小学三年级，而长我十岁的甘大哥当时已是全县闻名的优秀知青了。那年秋冬之际，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刚刚开始，本乡本土的农村青年和插队落户的知青们报名都非常踴跃，但体检和政审就让许多年轻人梦碎。甘大哥在县城出生，父母都是普通劳动者，政审自然沒有问题，加上他在乡下插队期间，各方面表现突出，在干部群众中有口皆碑。一天下午，我和小伙伴们放学后正在公社机关里的大礼堂玩耍，这时一位个子不高、身材单薄，但目光坚定、活力四射的年轻人拿着写好的几大张「决心书」到机关的布告栏上张贴。那时用这种方式表决心的情形虽然很普遍，但适龄青年中用书面方式強烈表达入伍愿意的也就只有甘大哥一人而已。「决心书」贴出后，立即引起大家的关注，成为当地老百姓茶余饭后的一大热门话题。我那时也站在「决心书」前面看了好几遍，心中特別希望甘大哥能夠达成愿望，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然而，人生有时希望有多大，失望也就有多大。大概是体检未过关，甘大哥最终未能应征入伍。消息传出后，关心他的家乡男女老少似乎比甘大哥本人还失望，大家认为就算是只有一个参军名额的话，那也应该非他莫属。

   古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年村社两级的干部们也 觉得甘大哥这样的有为青年不应该埋没在农村，而应有更好的前途。适逢文革后期，许多大学陸续复课并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接下来在推荐极少数优秀知青去大学深造的过程中，甘大哥在毫无异议的情况下顺利过关。带着父老乡亲的祝福和羡慕，甘大哥在一九七四年秋入读省城某名牌大学。从插队知青到大学生，这是他人生又一个重大转折！以后几年，我沒有再见到过甘大哥，但偶尔有听闻他读书之余不时回到插队的农民家探访，并为他热爱的写作采风。

   全国恢复高考后第四年，我也幸运考入甘大哥已仼教的那所大学。那天父亲亲自送我去大学，注完册后我们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去找甘大哥。几经打听，我们就在学校分配给他的住所见到了他。这是一处临时居所，臥室兼书房，面积虽然不大，但收拾得非常整洁。两排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工具书和专业著作，玻璃像框中主人的几张黑白写真照片特別引人注目。故人久别重逢，甘大哥分外热情，立即和我父亲聊起知青岁月中的许多熟人和趣事，我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们的谈话。与几年前的印象相比，发际线略为退后、身材仍然瘦削的甘大哥为人更加成熟了，谈吐更显得体和生动。以后几年中，我不时去找甘大哥请教学习中的问题，他有时出差在外我就在他家住上几天，顺便饱览书架上的书籍。每年阳春三月，川西坝子上开满了黃澄澄的油菜花，甘大哥还会带上我和他的其他几位学生骑车到郊外踏青和野餐。沐浴在明媚的春阳下、吹拂在和煦的春风中，大家非常开心地分享他新创作的诗歌，听他讲解新时期的文学趋势。

   然而，人生总不会一帆风顺的，困难和挫折再所难免。就在我大学毕业前夕，甘大哥的生活和事业相继遭遇重大挫折。一时间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脱发现象更加明显了。我那时人尚幼稚，不懂得如何劝导他，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他早日渡过难关，让一切重新回到正轨。甘大哥毕竟有当过知青的经历，比起阅历肤浅的我，他身上拥有一种强大的坚韧品质。苦闷之余他坚定地告诉我，他不会被仼何困难压垮，更不会逃避，决心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那年夏天我刚参加完研究生入学考试，他又约上我一起去川甘交界的九寨沟旅行。一个礼拜的旅行中，我们见证了大自然的美丽，也结识了一些新的年经朋友。夜幕降临，大家聚在老乡简陋的民居里，围着一堆篝火，喝着奶茶、开心畅谈、开怀大笑，一条崭新的道路在我们的心中延伸开来！

   时间是一剂良药，几年后从未灰心气馁的甘大哥又重新站上大学讲台，在写作技巧、中短篇小说、诗歌创作及寓言研究方面不断探索。现在，六十开外的甘大哥早已是指导硕士研究生的大学教授了，并有若干部专著问世。看到他今天取得的学术成就，我一直在想，当年在乡下当知青的艰苦经历磨练了他，使他身上拥有一种把负能量转化成正能量的能力。纵然人生中有各种困难和挫折，他却毫不畏惧、永不退却。勤能补拙，一生勤勉下来，起步不高的甘大哥终于完成了从一名回乡知青到大学教授的转变，在事业上取得了令人羨慕的成功，成为莘莘学子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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