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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西双版纳( 陈与)

陈与 知青情缘 2024-02-02





怀念西双版纳


作者:陈与


语音:原野



第一章




   六月的艳阳天在叶片的双唇中唱出歌谣,阳台上的花朵像一张光洁如鲜的脸庞,重庆城在山和水的纠缠里,在园林如瀑,绿草上升的炊烟中,与它们的形体交错叠加,与影子混合在一起。


   此刻,在红土地上的西双版纳,六月的雨季像一群鹭鸟,翻动一对对白色的翅膀,它们把雨声垂挂在芭蕉林下。橡胶树和大青树正在愉悦,熟透的木瓜隐藏起它的疲倦,埋头工作的木暑暗含着茉莉花的香味,感染着飞机草的白花。那些滴在胶碗里乳汁,没有更多的言辞,它们只是静静地阅读,想起保存在它们记忆里的全部绿叶,在远离红土地的城市,承担着繁忙的下午。

 

   这时候,在城市旋转的摩天大楼上,飞来一张西双版纳的风光图片。看着它的胶林、缅寺、塔影、还有大海一样的凝固峰峦,我推开了高高大大的玻璃窗,让一阵狂风把我卷入红土高原。躺在它的怀抱,无边的胶乳蠕动我心中之岸,那一片纯白的世界,我知道有后来者来收取。但她不知道,有人用一生的精华来浇灌胶乳的体温,在它的身边,有人永远不老,像一个不知更事的少年,围着它变成一滴胶乳。


   我仿佛到了西双版纳了。骑在大象的身上,我云游四方,缅寺穿着统裙,尖尖的塔顶缠着淡淡的早晨。十二只孔雀,饮水澜沧江,然后飞到橡胶林,让周身的器官发出声音。我感到历史的露珠悬挂在草叶之间,有花开了,在马蹄的后面,一群成建制的蜜蜂,撒野地盯着花朵,色迷迷的眼睛在辛勤劳动。


   我想骑着大象回到重庆,那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我内心的痛楚扮演着衰老的迹象,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坟墓在一天天接近。我担心自己承受不起这种折磨,不是倒下就是疯了,这样伤害了自己也拯救不了灵魂,那叫我怎么活呀?


   我把一生最宝贵的青春献给了西双版纳。


   我的汗水就是那不再流浪的洁白胶乳。




 

第二章


   我注定无法拒绝西双版纳的诱惑,它无边的深情厚谊映照在红土高原之上。重庆城有美酒、美人、还有宫殿般的总统套房。但是,我还是经不起西双版纳的风吹草动。只要有她的一声哀婉,只要她有一点的香消玉殒,我都会莫名其妙地空虚,屈服于恐惧。在重庆城,我穿过汽车、摩托车、电子产品,穿过麻辣烫的火锅和摇滚的红灯夜总会,但我的位置在哪里?去向不明的掌纹,饱满的线条为谁充血?


   如果我离开了幻想,背景就是一片空白。这是六月的一个晚上,我把西双版纳的图片,仔细地观看,并戴上那一副价格不薄的老光眼镜。当我看到熟悉的地方,情绪像高血压般地脸红心跳,我不敢妄加定义,那片胶林是我种的一部份。那样,我的血压还会升高,自己只能把手握起来,一片掌纹在胀红的手心中颤动。


   西双版纳在我的前额汹涌。


   我的深情在远处飞翔。


   现在,重庆城睡在安静的呼吸里。有人死去活来,有人升天入地,我把西双版纳的风光图片搁置在眼里,就忘记了自己。让西双版纳的绿孔雀,一点点地啄着我的头发,把它衔在红土高原,种在凤尾竹的下面。我知道,历史已经没有了荆棘,道路落在我的肩膀,落日在自由的路上,我沉入了梦乡。


   西双版纳像一只鸟儿,成为生动的烟云,它站在花朵上,像早起的霞光,被绿浪推至辽阔的岸边。我躺在光线里,不想睁开眼睛,如果把我惊醒了,一定有一种疼痛支撑起来的呼救声连缀成山峰,改变着一个人的容颜。几番春华秋实,几番热雨滴泪,长亭更短亭,那沦陷在唇边的言辞,是一腔怀念的意境,它走不出自己的体形。


   西双版纳最初的苦难发生在花季少年的生命中。


   蘸尽长江水也写不完对它的怀念和情感的蔓延。




 

第三章



   住在装修三室一厅的套房,吊顶的组合灯具错落有致,墙壁像洁白的雪峰,大立柜和小立柜就是对生活的一种表达。阳台上的花朵,听着时代的风声,它们把记忆的花枝三三两两地伸向天空。但我觉得,重庆城有时与我陌生,形同路人,它吸引我又排斥自己,还是我排斥它又被它吸引呢?


   这个习惯于梳妆的城市,谁为核心?从生存到死亡,一步之遥就成为灵魂活动的空间,一切都是有限度的,如果想知道无限是什么,除非在瞬间的时刻就有了永恒,就像我选择了沉默,面对一千多条道路,总有一条路让我回味无穷。


   西双版纳在我的梦中,像一个纯粹的夜晚,如一块无字的墓碑。它在我的生命里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消逝,这种孤独不同于孤单,它不能被友谊安慰,因为没有人能够替代我的选择,没有人能够替代我的路上。当命运降临的时候,只有我能够承担起它,而生命有时是如此的沉重。这种孤独来自于你理解了时间的秘密而别人还没有领会,来自于生命和生命之间不能被完全抵达。


   当我看到阳台上的一朵花开了, 我就在想,西双版纳有几千种植物,它们一年四季在红土高原雕塑那里的风情。西双版纳,从何而起,从何而止,在一截断枝中,时间嘎嘎作响。一条河沿着既定的方向,一直潮起潮落。一棵树在山间遭受的雷击,也是英雄的象征。一个人为了挖掘记忆,我数着一条又一条的道路,数过一堵又一堵的城墙,无数的许诺化成了泡影,那不变的脚印来自同一双脚迹。

在一次雨后,我不知道时间,但我想起了西双版纳的雨季,那时,竹林中的竹笋探出小脑袋,打量着这个世界。鸡棕菌在花生地里熬开了香味,让山药伸出了长鼻子。芭蕉林中的芭蕉,挥起一把绿色的蒲扇,在雨里飘起一块块绿云。我想呀念呀,恍惚间,我所在的地点不明,历史也去向不明,我任凭怀念冲决胸膛,一如我的额纹遇血而弯曲,真正受伤的是谁呢?


   让时间倒流我要回到西双版纳。


   松散的岁月无法集结生命的蹉跎。


 

第四章



   我少年时代栽下的那棵胶树,整日固守在红土高原上,它献身于国防事业和国民经济的建设。当它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的时候,它想起,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西双版纳,有一双细嫩的小手,怎样护理它的一点点光芒。

 

   在胶树的睫毛上,站着一个人,我在那里循环,在浮沉的荒塬,摇摇晃晃了八年。最后,离它而去。它伤心地哭泣,有一种被一个人抛弃的嫌疑,但不管怎样,它的生命是我带来的,离开它,一定是我有难言之隐。胶树想通了,心情舒畅了,它双手合十,念着傣家人小乘佛教的经文,扎一只会唱歌的花圈,戴在头上,祈祷和祝愿我的未来岁月。


   其实,它不知道,在远方的重庆城,有一个人熬过了30几个春秋,在梦里喊、在郁闷中尖叫、在兴奋时像上了年纪的外婆,唠唠叨叨地重复着我的西双版纳,我的橡胶林啊,你们还认识我吗?苍天呀,不管我如何发达?不管我怎样落难?红土高原的血液都在我的血管里流淌。多少年来,我走不出它的领域,它像一座天堂,耸立于浮云之中,它的周围,都是迷惘的浮云和雾气,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

 

   我分离了自己与那棵胶树铸成一体的机会。


   心理的负担我从来就没有得到一丝的喘息。

 

   在重庆城,我经常到渝中区两路口,一个叫“其香居”的露天茶馆,那里有一棵大树,很像一棵胶树,我把它当成一个老朋友。在大树下,我嗑着瓜子,喝起盖碗茶,扬着头,傻乎乎地对着大树发笑。那棵大树像戏剧演员穿的长衫,树枝像水袖。在鸟鸣中,叶片的口唇轻轻地唱了起来,不知是它跑了调,还是我的神经错乱,在我的耳朵里分明听见了“西双版纳”的字句。我猛地嘎住笑声,脸形一定像丑八怪,我想起,如果我还在西双版纳,我种下的那棵胶树还在吗?要是还在,它就是我的孩子,我会乐呵呵地摸着它,它跪在我的膝下,为我捏脚搔痒。这时,西双版纳也会泪眼婆娑,看着我们迷失了自己。所以,对着重庆城的这棵大树,我的心空空荡荡,我提着自己的影子,轻如一片落叶,一同跌入深谷。寻找我的西双版纳,寻找我的那棵胶树,在我一生奔波的途中,这个信仰像巨大的磁场,吸引我太多太多的倾吐,太多太多的生活。


   我需要借助胶树的影子充实我生命的脚步。

 

   西双版纳是我生命的归宿和灵魂安息之地。




 

第五章 


   一张西双版纳的风光图片,竟潜入了我心灵的深底,是湖光山色是凤尾竹倒挂的缅寺?西双版纳,我的青春之恋,我的女神,我的缔造者。它古老的象脚鼓而不失现代艺术浪漫的情怀,芒锣丰满了西双版纳的村村寨寨,在萨克斯《回家》的旋律中招摇其间。我宛若形单影只的羽毛,难以承受一只孤独的雁鸣、凄凉、沉重,让大好河山留下满身空洞的眼神,惆怅地把雨后的月光捡得支离破碎。


   我触摸着风光图片,仿佛触摸到西双版纳的热土,热血在木棉树上一现再现。西双版纳,它栖息在我心中的旷野,关于它的传说、神话、隐喻与暗示,从少年到中年,已经跨过我的日常生活,我从未对一个地方如此钟情,包括我的故土,我的亲人。但对于西双版纳,我深谋远虑也不及一只在花间醉舞的蜜蜂,它采撷的花粉,像西双版纳的盘踞的黄昏,漂移在六月的澜沧江水面。我还不如峰峦中的一根藤蔓,它年年月月在原始森林荡着秋千,呼吸着西双版纳的露珠,一甩手就抓起一串绿芭蕉,逗着馋嘴的猴子,犹酣醉卧在嘴边。


   我生命的原动力从诞生就是进入。


   西双版纳的风光图片让我精神崩溃。


   在重庆城的窗外,甲壳虫的汽车在奔驰,子弹头的轿车射向描着红唇的美发美容院。高楼之外的长江,像丝绸一样的大桥,飘在半空中,嗲声嗲气地缠着重庆城撒娇。那些在解放碑下的美女,莲脸生波,身段风情,而我不屑一顾。在重庆城以外,还有辽阔的天空,还有我的西双版纳,我对它的向往,难以把握自己。


   我的西双版纳,它让我热血沸腾,除了红色,更多的就是大量的鲜血,它的特性就是让我这个男人,学会了一副柔肠痴情,学会了女儿水一样的垂泪。即使我停止了呼吸,炉火烧毁了我的躯体,但千万不要烧毁我的眼睛,让我看着西双版纳而凤凰涅磐。万一我有机会回到西双版纳,我拽着它的秀发拉长了林间小道,让我再来一次最后的亲吻。


   为了不朽的灵魂我有一个坚强的西双版纳。

 

   为了永恒的记忆它如同我亲爱的妈妈。 


 

第六章

 

   一张西双版纳的风光图片,竟让我苍白、魂不守舍。头发和夜晚一起黑了下来,霓虹灯烧红了重庆城和这个城市的长江大桥、嘉陵江大桥,它们像两根长长的铁轨,但铺不到我的西双版纳,那条通往我天国之路的朝圣之旅。

 

   所以,在两桥的尽头,画面影影绰绰,偶尔出现几点星光,夜色就像一团气雾把我逐渐吞没了。但那张西双版纳的风光图片,它不主动开口,只露出一个比原先稍深的笑意,像落叶、藤蔓、夜气弥漫的森林、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还是绿芭蕉鬓角的湿汗。于是,我站在重庆城的高楼,面前是一幢幢戴着绅士帽的大厦。但在我的大脑之上,西双版纳是我顶礼膜拜的图腾还是心中的经幡?


   少年时代的情感是一个处子,一旦进入我的生命体征,它比任何现实会更加真诚。对西双版纳的依恋,随着岁月的消逝,它却进入了我的灵魂。如果说,故土是我的母亲,西双版纳就是我的养父,我的骨骼、精神、意志都有它的影子。有时候,教诲不需要亲口说出,无言的深度比一杯红葡萄酒更直接地透视。红土高原,我摆脱不了它的挣扎。西双版纳,我一次次被它质问,为什么要离开?


   我不敢面对它的眼睛。故土有我白发苍苍的老母,有我第一个胚胎的嘉陵江。离开西双版纳是一个绝对的事实,但回归的愿望也是不朽的梦想,它无休无止,这恩恩怨怨不可能一时了结。 


   西双版纳,我心底发出的轻言细语已使喉咙充血,嘶哑制止不住呼唤的诞生。我每喊一声,血管就鼓胀一次,我缺钙的头发就像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掉下一串串泪珠。上帝啊,请求你,把我的双手变成一对翅膀吧,让我在六月的夜晚,飞到雨季的西双版纳,它一定是为我在哭,只有我的到达,她才会收敛起哭泪,露出她娇滴滴的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美。 


   西双版纳,它让我一天天虚弱。


   我活着就是为了再多看一眼,西双版纳。


   它激发的我众多的感想,让激情作永古的飞翔。




作者简介


   陈与  (重庆知青)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十营机务连文书。

   重庆渝中区作协副主席,重庆文学院首届创作员,重庆某杂志编辑记者。

   从1982年起,在国家级核心文学刊物《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诗刊》《作家》《四川文学》《红岩》《滇池》《绿风》《莽原》《春风》《鸭绿江》《青春》《现代作家》《花溪》《关东文学》和台湾《创世纪》《双星子》《葡萄园》等杂志,发表作品1000余首(篇)。1993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情不自禁》诗集。2002年由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亡命缅甸》2007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抒情长诗《时间对话》。1988年获全国三峡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1992年获全国冰雪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2000年获《诗刊》新世纪诗歌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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