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大篷车……

作者：辛一

   上个世纪的1985年诞生了新中国的第一个教师节。
让教师成为社会上最受尊敬的职业，使教书人一时走红大江南北。尊师重教成为当时最时髦的口号，它催生了工厂“大篷车”的横空出世。

   每年九月十号的前一天下午，工厂照例在技术楼的阶梯教室召开全厂的教职工大会，阐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的道理……优秀教师还有100元的奖劶，在普遍工资仅几百块的当时就不错了。晚上有晚宴招待，记得有一次在友谊宾馆，在宽大的迎宾厅，一群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刹那间将铺着白桌布的几十张圆桌摆放整齐，领导善解人意，说得不多就招呼大家吃好喝好，企业的教师很实在，不娇情不做作，坐下便大快朵颐，吃好喝好……

   第二天一早，厂里接送职工上下班的大巴，满载着厂里的中小学、幼儿园、技校、职教中心的教职员工组成的“大篷车”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出城后，在黄土高坡上沿崖而行，一路上看到最多的标语是“贷款修路收费还贷”……

   无垠的黄土塬如群蟒高卧西北，大篷车蜿蜒行驶在崇山峻岭之中……也许是沧桑更易，也许是上苍造就，那些名山大川安栖在重峦叠峰之中，在秋风里展示着在漫长岁月中虽历经千年，却仍然傲立在天地之间的风姿，生动成一方令人动容的画面……

   去松鸣岩，看千峰竞秀，山峦起伏，山风渐起，松涛轰鸣，伫立岩顶，观松海听涛声，在金风瑟然的秋天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苍凉壮烈的豪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不知是对大山的凭吊，还是对命运的谓叹……

   大篷车逶迤行驶在诸峰迭翠之中，上有五色祥云相照，下有远山安卧近峰挺拔，裸露而苍凉的石壁也似乎在诉说着它千百年的历史……

   那年去莲花山治木峡，我提前一天去临夏打前站，住县招待所。旅客稀少，楼前有一大片空旷地，仰望夜空繁星点点如梦似幻，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一览无遗……突然想起我的故乡，我操劳一生的母亲，思绪如涌泉汩汩而出，身在异乡独为客，这静谧的夜晚令人伤感……

   招待所有一回民小伙值班，闲谈中，他告我要找一个对象，只有一个要求“展”，我逗他，这可不好找，展，要性格稳重，谈吐得体，身材婀娜，凹凸有致，体形修长，如古人所云“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矮，施粉则太白涂朱则太红”……他便笑着夸我：老师有学问，装是装不出来的。谈兴正浓，我便让他切了一盘牛肉拿了几瓶啤酒……小伙高兴了，带着几分醉意给我唱临夏“花儿”（当地民谣）：上了高山又高山，高山有一朵牡丹，尕妹是麝香鹿茸丸，阿哥是吃药的病汉……阿哥你是绿鹦哥，尕妹我像花鹁鸽，一搭里吃来一搭里卧，一个口里唱山歌……他唱得很动情，歌声如诉如泣。每年六月初，此地各民族的歌手游山会歌，几多情人终成眷属……

   夜凉如水，置身山谷，涛声滚滚，树鸟啾啾，草虫唧唧，看茫茫夜空，听潺潺流水，任你是达官显贵，贩夫走卒，一介书生，大山都无一例外地赐你一份宁静和安然。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宠辱富贵，荣誉得失，便都消融在这如童话世界的夜色里……

   莲花山是个好地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一座高入云天的山峰削成一朵美丽的莲花，如万倾碧波将莲花托出水面。

   治木峡的风光美，治木峡的女人更美，站在突兀而起十几米高的栓马桩下，望着治木河奔流而下，使人心潮如涌。这野性而不失美丽的河水，不正是治木峡美女的化身，用生命的意志和不尽的柔情拥抱着群山滋润着大地……

   位于平凉西郊的道教圣地崆峒山，因相传为广成子修炼得道之所在故道士称之为“全国道教第一山”。

   上天梯是登绝顶的一条孔道，砌石为阶计378级，石峡两侧有明代设置的铁柱索链，供游人攀登，“自向此间行，才得上天路”。

   天梯中腰有著名的问道碑。在隍庙后面的小屋中住一老道已百岁有四，骨相崚嶒，人称活菩萨，为上山者摩挲祝福，言时声如洪钟，另一六十多岁的道姑面白唇红，以干馍清水招呼上山者……在崆峒山的深山里，沉醉在一陋室里不闻时事，参悟禅机，许是“心静即道”，和不吃肉没有多大关系。

   天下名山属僧道，人称崆峒山为仙山。……纵目幻道广成子，天涯客子何时归？

   大篷车在雨中疾驰。一场秋雨，陇南的原始森林缀金挂银，美不胜收……

   山上参差岱雄，苍松葱笼，鸟声格磔，山下环美幽丽。

   伫立在九月的甘南草原前，秋阳发出灿烂的光辉，草原一起一伏好像在呼吸一样，草叶带着一颗颗钻石一般的水珠在闪亮，那涌动的绿色在阳光下氤氲出一片生机……

   归途中残阳如血…

   甘肃的贵青山、麦积山、兴隆山、马鹿山……大篷车都不知疲倦地逐一光顾。

   往事如烟，在工厂最高光的十年里，大篷车每年的九月十号拉着我们按时出发，足迹遍布甘肃的山山水水，那是一段美好时光，是职业留给我的一份温馨的回忆……

   工厂每况愈下，大篷车便悄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2000年工厂倒闭，学校濒临关门，我开始十余年的打工教学，在外校代课除按时领课酬外，逢年过节，连月饼皮粽子叶都不给……教师节那天便不由想起自己的工厂，想起那不辞辛劳的大篷车。

    后来叶落归根，我返回上海，只是在每年的暑假赴兰避暑，而每每在九月十月购票返回，坐在中川机场的候机大厅，或兰州西客站候车，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大篷车在山里行驶的身影……

   今年卖了房子在上海度过久违的夏天，今天更是让人牵肠挂肚……

大篷车成了我魂牵梦绕的美好回忆……

2020  9  10  辛一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