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小戏】

谁是被遗弃的人

编剧：李国庆 

时间：午后

地点：某医院门诊部

人物：夏大妈    70岁  家庭妇女

      桂泥      32岁  夏大妈之子

      梁静（女）36岁  记者    

【幕启。某医院门诊部走廊。雪白的墙壁前摆着一张长条椅，一间诊疗室的门框上挂着“心血管内科”的牌子。

      【夏大妈、桂泥上。

      【夏大妈面色苍白，步履蹒跚，手捂胸口，气喘不止。

      【桂泥两手插在裤包里，嘴里吹着口哨《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

      【夏大妈腿一软，身子摇晃起来，坐在长条椅上。候诊的梁静急忙起来搀扶：“大妈，您小心，来，坐下，坐下。

      【桂泥熟视无睹，在梁静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晃荡起来。

      【夏大妈剧烈地咳嗽起来。梁静见状，望了桂泥一眼，桂泥纹丝不动。梁静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替夏大妈捶着脊背。“大妈，您好点了吗？”夏大妈慢慢止住咳嗽，转过身来望着梁静，目光亲切而慈祥：“姑娘，谢谢你。”

     【桂泥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站起来，躲到一边，与对方答话。

      桂泥：（压低嗓门）喂，疯子吗？什么？三缺一？现在就去？不行啊，我妈病了，我陪她上医院啊！（偷眼瞧了瞧夏大妈，目光与梁静一碰，窃喜）有办法了！（走到梁静面前，油腔滑调地敬了个礼）小姐，我去买包烟，劳驾你帮照看一下老娘。（不等梁静答应，转身离去）

      梁静：（无奈地摇摇头）

      夏大妈：（皱眉，叹气）

      梁静：大妈，你有几个孩子？

      夏大妈：5个，三男两女。

      梁静：他们都干些什么工作呀？

      夏大妈：老大是医生，老二是工程师，老三是会计，老四是工人，老五在家闲着。

      梁静：刚才那个呢？

      夏大妈：老五。

      梁静：长得蛮神气的嘛，他叫什么名字？

      夏大妈：桂泥。桂花的桂，泥巴的泥。

      梁静：（“扑哧”笑出声来）桂泥？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夏大妈：穷人家的孩子，名字起得贱，好养啊。

      梁静：大妈，您好福气啊！

      夏大妈：福气？（摇头）

      梁静：（疑惑地）怎么？常言道：多子多福，你老人家有5个子女，是大大的福气啊！

夏大妈：（悲从中来）等于白养。

 （唱） 

18岁嫁到桂家做新娘，

19岁生下头胎是姑娘。

以后每隔三年生一个，

三男二女都是我的心头肉，

全部心血都花在他们身上。

男人是个小工人，

每月工资刚到手就差了帐。

 我出去打工当佣人，

当牛做马受尽白眼不敢声张。

我总想，

熬过寒冬就是春天，

受尽苦难引来甜香。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只要宝宝长得好，

我卖血掉肉心欢畅！

 梁静：哎哟，你一个人太不容易了嘛。他们成人了，你应该好好享享清福了嘛！

 夏大妈：（唱）

年轻力壮身体强，

 又当保姆又当娘。

 他们有了下一代，

继续接班不下岗。

 分文不取尽义务，

个个争着把我抢。

  梁静：那么后来呢，他们是怎么报答你的？

  夏大妈：我像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现在老五又要结婚，我连自己的家都呆不住了！

        梁静：（激愤地）大妈，赡养老人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应该去居委会反映，甚至可以告他们！

       夏大妈：（抹泪）告他们？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要这块老脸啊！

         梁静：（感动地）大妈，您真善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我看您就放宽心，好好保养保养身体，多活几年！

       夏大妈：（哽咽）多活几年？我巴不得早点闭了这双眼睛，免得活受罪呀！

梁静：大妈，您千万要想开点，以前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

夏大妈：是啊，那个时候多苦啊！我男人死得早，我又没有工作，就出去给人帮工，什么下贱活儿没有干过啊！我一把屎一把尿把5个孩子拉扯大；后来，又带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自己却落下了一身的病。现在我老了，苦不动了，就成了他们的包袱，谁都想往外扔啊！

梁静：（诧异地）大妈，难道没有一个孝顺的？

夏大妈：（唱）几十年雨雪风霜，

                     油枯灯尽叶泛黄。

                     老弱多病度残生，

                     百无一用弃道旁。

梁静：（抹去眼角的泪水，掏出记者证）大妈，我叫梁静，是《春城日报》的记者。要不我给您写篇文章登在报上，遗弃老人的行为应该受到谴责！

夏大妈：（摇头，摆手）姑娘，家丑不可外扬，再说，我也没有几天活头了！

梁静：（按捺不住，激动地站起身来）常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铁石心肠啊！难道他们就不会老吗？大妈，这篇文章我一定要写。

夏大妈：（急忙拦住）哎，姑娘……

        【桂泥手里举着汇款单，飞奔而上。

桂泥：（冲到夏大妈面前）妈！妈！舅舅从台湾寄钱来了，快，快把身份证给我！

夏大妈：（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忙什么？等我看完病再说！

桂泥：（着急地）妈，你瞧你的病，我取我的钱，两不相干嘛！

夏大妈：不行，身份证我没装在身上，等我看完病再说！

桂泥：（迫不及待地）妈，那你告诉我放在哪儿了，我去找！

夏大妈：（板着脸）这会儿你又不等钱用，急什么？

桂泥：（张口结舌）我……我……妈……妈……你就告诉我吧！

夏大妈：（气极）你……你这是在逼我！（越发喘得厉害）

梁静：（站起来制止）哼！真不像话！你妈都病成这样了，你总该心疼她一下吧？！

桂泥：哎，你像话（画），你像话（画）为什么不挂起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梁静：（正色地）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这不合情理的事儿，谁都可以管！

桂泥：你得了吧！她是我妈，又不是你妈！管得着吗！

梁静：桂泥！做人得凭良心。你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找碗饭吃不是什么难事吧？

桂泥：（嘲讽地）哎哟哟，喝盘龙江的水，管太平洋的事，我妈她乐意，你怎么的？

梁静：（气恼地）你！

桂泥：（得意地横了梁静一眼，走过去摇着大妈的肩膀）妈，你就告诉我吧！啊？我求求你了！

夏大妈：（有气无力地）你给我滚……

梁静：（手握成喇叭状，对着桂泥的耳朵）听见了吗？滚！

桂泥：（哭丧着脸）妈！你心为什么这么狠，我是你儿子呀！

夏大妈：（气得发抖，手指桂泥）我心狠？你，你说的是人话吗？三十老几的人了，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还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榨干啊！

桂泥：（干嚎起来，丑态毕露）妈，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批准，就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罪啊？你既然生了我，就要对我负责到底！

（唱）

你是老天你是娘，

我是儿子我是狼。

 吃喝拉撒由你管，

生老病死包身上。

（说着往地上一躺，耍起无赖）妈，今天你不告诉我身份证，我就不起来！

梁静：（手指桂，唱）

老脸厚皮黑心肠，

使泼耍赖丑态扬。

人间不知羞耻事，

千夫所指无处藏。

（从坤包里拿出相机，对准桂泥准备拍照）

桂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哎……别别！

梁静：（冷笑）桂泥，你可真会演戏，还有什么鬼花招，就全都使出来吧！

桂泥：（对着梁静打躬作揖）好，好，姑奶奶，我算服了你了！

梁静：那就听你妈的话！

桂泥：（眨巴着眼睛）什么？

梁静：（大声地）滚！

        桂泥：（连连点头）好，我滚！我滚！（忽然，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手机，听着，听着，脸色骤变）好好好……我一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别别别……千万别……

        梁静：（两手抱在胸前，微微冷笑）是不是又是“三缺一”啊！

        桂泥：（胆怯地望了梁静一眼，畏畏缩缩地走到夏大妈面前，声泪俱下）妈，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夏大妈：（吃惊地）你，你怎么啦？

        桂泥：（“扑通”跪倒在地，抱住夏大妈的双腿）妈……我……我……赌输了，人家……逼我……还债……要是……超过今晚十二点……就要放……放我的血……

      夏大妈：（泪如泉涌，捶自己的胸）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唱）

前世作孽今世偿，

含辛茹苦育儿郎。

到头只剩半条命，

 榨干骨头不剩汤。

梁静：（扶住夏大妈）大妈，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唱）

听大妈一席话我心潮激荡，

做妈妈如此下场天理沦丧。

谁不是妈妈所生？

谁不是妈妈所养？

哺育之恩没齿难忘，

养育之情地久天长。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

家庭和谐社会才能发展。

敬老爱老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每一个炎黄子孙都应该时刻牢记传承发扬！

夏大妈：（渐渐冷静下来，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自己的身份证，丢在桂泥面前）孽种！你拿去吧！

        桂泥：（惊喜若狂，一把抓住身份证，“叭”地亲了一嘴，然后揣进怀里）妈！你真好！你不愧是我的亲妈！我走了啊！

（唱）

春风吹来百花香，

心中淌蜜喜洋羊。

票子到手发洋财，

麻将桌上堵一场！

（大笑：“哈哈哈哈！”嘴里哼着“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转身飞奔而去）

        夏大妈：（朝梁静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梁静：（搀扶夏大妈）大妈，你一定要爱惜自己呀！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让医生给你好好看看。

      夏大妈：（弃绝地）姑娘，大妈想麻烦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梁静：（疑惑地）大妈，你要去哪里？

     夏大妈：（异常平静地）敬老院。

       梁静：（沉痛地）大妈，你有五个儿女、五个儿女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反倒成了孤寡老人了呢？！

（唱）

一生勤劳持家忙，

里里外外挑大梁。

贤妻良母人称颂，

四里八乡美名扬。

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好人不得好报？

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老人晚景凄凉？

应该把不肖子孙押上道德法庭，

接受正义的审判，

让反面教材在世人面前曝光！

夏大妈：（冷冷地）你是不是不愿意？你不愿意，我自己去！（一把推开梁静，兀自向前走去，忽觉天旋地转，摇晃欲倒）

       梁静：（飞快地冲上去扶住大妈，对着幕内大叫）医生！医生！快来救人！

快来救人！

       旁白：谁是被遗弃的人？夏大妈的五个子女才是被遗弃的人，他们是被天理和道德遗弃的人！

       【一警察从舞台右侧上。

        警察：请问谁是夏大妈？

        梁静：同志，你找夏大妈干什么？

        警察：噢，是这样的，他的儿子桂泥刚刚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夏大妈：（一把推开梁静，冲上去问警察）你说什么？我的儿子他……

        警察：大妈，您别激动，您的儿子他硬闯红灯，让汽车给撞了！

        夏大妈：啊？三步并作两步向舞台右侧冲去。

        梁静、警察：（跟在后面急追）大妈！大妈！你慢点！慢点！

        夏大妈：（忽然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往舞台左侧奔去）

        梁静：（急忙拦住夏大妈）大妈，你去哪儿？

        夏大妈：（眼里噙着泪花）我要去卖血，救我的儿子！

        梁静：（激动地泣不成声）大妈！

        【幕急落。

         《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起。

2015年5月一稿

2018年8月改

作者简介

李国庆，男，上海市人。1969年17岁时赴云南西双版纳“修地球”，饱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自1972年以来，在中央、省、市级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各类文学作品600余万字，获国家、省、市级奖励50余项。现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作家传略》《云南省作家、评论家传略》收有小传。现为云南省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昆明民间文艺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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