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选登】烙下时代印迹的格呢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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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西装，从作者参加人生第一次重要会议到进入大学深造、走进婚姻殿堂及至日后的生活、工作，一直陪伴作者30多年。它是作者几十年人生变化的见证，也是改革开放后人们衣食住行观念转变的见证，更是社会经济、文化快速发展的见证。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秋天，我作为一名小学教师代表出席县团代会。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重要会议。
那时离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没几年，改革开放刚刚在全国兴起。我从山里出来时，背着个“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帆布包，身穿一件洗得泛白的双兜“劳动装”。区团委书记是位个子高大的美女，她把我上下好一番打量，然后带着几分严肃的神情说：“你要代表我们区的基层团员上台发言，穿这身衣服不合适，还是买件西装吧。”
从师范毕业分到山里几年了，几乎没出过城，也不知道哪里有西装卖。美女书记领着我走了街上的好几家服装店，最后还是在县百货商场看中了一件银灰底色红褐方格呢西装。我一问价格，吓了一大跳。迟疑半晌，在美女书记鼓励的目光下，还是掏出仅有的40块钱，一咬牙买下了。我当时每月的工资是37块5毛，40块意味着不吃不喝一个月还要倒贴。按现在的物价，怎么也得值个好几千块吧？
但当我脱下劳动装，在售货员的帮助下穿上西装，在镜前一照：哇噻！衣服十分挺括伸展，好像专为我定做的一样，整个人看上去不觉洋气了几分。“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看来古话确有道理呢！
那时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完全吹进大山，在我们那穷乡僻壤很少有人穿西装，更不时兴打领带。会议期间，我就穿着这件方格呢西装，将白衬衫领子翻到外面，上台发言啊，舞会交流啊，与师范校友一起表演合唱节目啊，总是赢得热烈的掌声和艳羡的目光。会议结束前，我们在广场照了一张数百人的大合照，洗印出来差不多有两尺长。每当朋友翻看影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不到渺小的我时，只要提示“方格西装套翻领衬衣”，很快就能找到，看来这格呢西装还是挺独特抢眼的。
回到山里，成天面对纯稚的学童和朴实的山民，我怕别人看不顺眼，说这说那，格呢西装就一直赋闲在衣柜里，只在学校搞庆祝活动或外出开会时才派上用场。
过了两年，我到长江边的一所师范院校深造。大学期间，这件方格呢西装成了我的当家衣裳。我穿着它代表新生在开学典礼上发言，参加系里的竞赛和演讲，与学生会文艺部长一道主持晚会，组织开展校团委记者团活动……当时，离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快十年了，人们的着装早已远离了一色灰绿的时代，女同学大多穿裙子、牛仔裤，男同学大多穿中山服、夹克、青年装，有三五个穿西装的也是素淡的黑色或灰色。相形之下，我的花格西装套翻领衬衫走到哪里都有着极高的回头率，成了校园一道小小风景，外系同学还因此送给我个“花西装”的绰号。
有一天，外系的女友神秘兮兮地问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上你吗？”我含笑不语。“不就是因为你这身独特的穿着吗？那么随意洒脱，与众不同。”
我侧目一笑，把话题挑开：“这么说，我们相识，还得感谢花格西装这‘大红媒’哟？”
这件格呢西装还伴我留下了永恒的纪念。上大学那年，正逢居民身份制度改革。进校不久，学校统一制发身份证，我就穿着格呢西装照了张证件照。后来也曾穿衬衫、中山装、西装照过几次证件照，可能是岁月弄人，韶华不再，哪一张都没有这张格呢西装寸照青春自然。我至今偏爱这帧寸照，自认是一生的“处女作”也是“代表作”，致使毕业证、工作证、职称证、会员证都没有按照“近照”要求，而是一律使用这方“标准照”。
大学毕业，我和因格呢西装一眼定终身的未婚妻都已进入大龄青年行列。结婚前，她说婚仪可以从简，但要添套西装喜事“新”办。我们在商场挑了半天，不是价钱太贵就是款式不适。见她又累又乏，我说算了，只要人新，不怕衣旧。结果仍穿着那件格呢西装去照相馆拍了结婚照。婚礼举行第三天，我带着新婚妻子回祖籍拜见老家亲人，还是穿着那件格呢西装。
婚后第二年，妻省吃俭用给我买了套藏青色西服，还特意托人从上海捎了条真丝斜纹领带。经过一番打点，全套西装配上领带皮鞋，人感觉确实要“帅”几分。但总觉得偶尔这么严肃一回尚觉新鲜，天天如此自我约束实在太累。只要不参加单位活动或外出开会，我总是将新西装挂进衣橱“休闲”。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随着衣食住行观念的改变和着装风格的多样化，西服早已不属于大众日常着装了。伴随我风风雨雨30多年的格呢西装，不知洗过多少回，却很少熨烫，从不皱折，只是领子袖口有些磨损。有一次乘车时，腰侧被邻座的烟头灼了俩小眼。见我对这件旧西装情有独钟、恋恋不舍，岳母戴上老花镜，用同色丝线仔细将孔眼织好，还细心地在磨损处缝上内衬。
改革开放40年了，如今人们的着装习惯早已改变。每次走进大商场或服装市场，看到衣架上展示的名牌西服，或走在街市上，偶尔看到帅哥们穿着的华丽西装，总让我想起那件珍藏在衣柜一角的格呢西装，忆起那件烙下时代印迹的旧西装陪伴我走过的风雨岁月，感激和赞叹这日新月异、带给我们幸福生活的改革开放新时代。
原载《群言》2018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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