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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集前后，夏雨清的情怀和生意
这一点，夏雨清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大多数人是从黄河宿集开始了解夏雨清，最多往前追溯到他在借宿做CEO，我们的交情显然更早。
现在想来，凡事都可寻。千禧年，只凭一己喜好埋下的种子，到底还是经年累月地茁壮成长了。
莫干山，殖民时代居住在上海和杭州的欧洲人发现并营造的度假旅游胜地，云雾了然里微露的是欧美小村庄，像从阿尔卑斯、普罗旺斯搬过来的。
和当年被莫干山的清凉和好空气迷住的外国传教士一样，夏雨清也喜欢这里。他甚至在脑海中勾勒好了画面：有一间山上的屋子，自带小小的、向外挑的铸铁阳台，攀满了微微发红的常春藤，那里可以盛放挥之不去陈旧、隐秘和被遗弃的东方式的多愁善感。
于是他租下了颐园。
颐园是宜兴人潘梓彝的别业，也是他在山中几百处旧宅之一。
颐园果然有一个大院子，本来还有泳池和网球场——都是当年的时尚。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莫干山，私家泳池不下二三十个，现在尚存几处，不过也都不作泳池用了。凉台也是有的，虽在西式别墅里，模样却还是中式的。
夏雨清极大程度地还原了当年的室内装修，因为只有踩在保存完整的民国花色地砖上，才能有心幻想上一个时代的奢侈。客厅里的三角钢琴是女儿夏夏的，琴上搁着巴赫的乐谱。
夏雨清老家在台州温岭，后来辗转上海和杭州。他懂得海浪，却是头一次扎身山中。早晨推窗起来，窗外布满了来历不明的雾，以为误入仙境。直到中午，大雾散去，太阳探出，湿漉漉的树叶开始闪光。
颐园是最早的一批民宿，它符合“房间数少”和“民宿主在家”这两个标准，尽管那时候“民宿”这一说法还没那么红火。他总要提醒客人，开山路要小心，老别墅有硬伤。真正喜欢的人是不介意的，因为稀缺性。
他给自己留了两间书房，安置日渐见多的书籍，一间在二楼，靠着小溪，一间在三楼，带个西式小阳台，本身又是阁楼，起了个名字叫“七百桂花阁”。
颐园也是他的会客厅，他在颐园接待朋友。2008年，供职于杭州《都市快报》的夏雨清写到：“过几天，是葛浩文和中国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他要赶到台湾去，和妻子共享浪漫……”
那几天，莫干山上正在开展“中英文学翻译培训班”，四十多位中英文学翻译家和四位中英作家都在。送完葛浩文，他又在荫山街遇上了迷路的白亚仁和两位中国教授。
松阳，当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浙西南小县城，稻菽泛浪、茶园吐翠、田舍掩映、阡陌纵横的原生态田园风光，在青山碧水间，隐藏了百余座格局保存完整的传统村落，相比莫干山，更加隐蔽、小众。
他先在松阳县城老街上捣腾了一间“山中杂记”，一楼是书店，也是杂货铺，古法红糖、金枣柿什么的，都是他在农家收来的农产品，经过包装和设计变成伴手礼。二楼是茶馆，听雨声低落天井。
既有老房子的历史，也有新生活的惬意；既有书读，又有茶喝；冬暖夏凉，空间敞亮；关门可谈理想，开门遁入市井。夏雨清用这间小屋来开始自己新的山居生活，并且以此为据点，方便对旁边村子民宿的改造进行督工。
没过一年，夏雨清看中了旁边的寿年小学旧址，这个民国年间的小学几经变迁已是闲置。和老街一屋之隔，院子宽敞，闹中取静。夏雨清租赁十年，并发起了众筹，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随后，夏雨清加入“开始众筹”，负责民宿众筹。“众筹”作为一种筹资方式在那两年尤为红火。除了“钱”，也因为持股人数多而平添了宣传渠道。
这一年，颐园、茑舍，后来松阳陈家铺村沿山势而建的飞茑集，他都没时间去了。怒江、宁夏、汉中、崇左、江山……这些地方的政府领导都在等着他去出点子，大家都想借“宿”这门生意发展地方经济。夏雨清的新项目“宿集”开始酝酿。
先是黄河宿集火了。小小的大湾村，一个遗弃的西夏古村，捧红了宁夏，让从来没有存在感的宁夏，成为2020年中国人最值得向往的旅行度假目的地之一。尽管一开始有很大一部分人唱衰——“谁去这么远的地方啊！真有人会去住那些民宿吗？”
夏雨清不这么看，他认为，对游客来说，没有合适像样的住宿，就少了前往的动力；对民宿来说，不知道哪里有好地方、好政策，而且单枪匹马有风险；对政府而言，不清楚哪些民宿品牌好且有拓展能力。
理论是说得通的，但在没有案例的时候最难，只能靠面子和人脉。
做第一个黄河宿集的时候，夏雨清先邀请了几家民宿，大家都很客气，嘴上全部答应。夏雨清也怕，就对大家说：“先别答应，去看看再说”。看过之后，没一个人不喜欢，但大家都没信心。
后来，黄河宿集一炮打响，很多人埋怨夏雨清没带他们玩儿。
“每一个做民宿的人都有三点：有情怀、有使命感、有理想。”夏雨清说，“我们现在做宿集也一样，希望我们也有情怀，把自己的梦想建立在情怀之中，带领民宿去一些偏远的地方、一些需要民宿的地方，而不是去莫干山或杭州或厦门，那些已经民宿过剩的地方。我们希望去的是从来没有人去过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敢去的地方。”
所以就有了重庆垫江县的巴谷宿集、陕西留坝县的秦岭宿集，广西大新县的田园宿集、贵州赤水市的千瀑宿集、甘肃临洮县的彩陶宿集、西藏林芝市的林芝宿集……省份名字都知道，宿集所在的地方大多都是第一次听说。
夏雨清始终认为，民宿是乡建最好的入口。一家开在乡村的民宿，刚好成为年轻人回乡的桥梁。民宿不用刻意和乡村链接，一个地方，只要有一家火爆的民宿，必定会快速带动当地的发展。
宿集的选址都是偏远的秘境，每个选址夏雨清都亲自去看，每年要坐100多趟飞机，还不包括高铁。
客人需要什么？你能给客人提供什么？在全国具有怎么样的稀缺性？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心动？如果第一波客人不来，就难形成一波又一波的传播。这些都是夏雨清在看地过程中的考量。
还是拿黄河宿集为例。
“村庄里有沙漠、戈壁，黄河从村庄流过，后面有几百亩果树林，前面是明长城，我就被吸引了。当我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的时候，有人就说，这是摩洛哥小镇！”
夏雨清描绘了看项目时的心情和流程。（夏雨清从来都只发8张图，缺一角，看着难受，但在他看来，8才是整数）。
接着就和业主或是政府一起找一个集中的地方，能够承载这么多的元素。
而对夏雨清来说，宿集这个产品非常消耗时间，需要耐心细细打磨，而不是批量生产。但它要达到的效果又要共赢，包括政府/业主、村民、民宿、平台，谁都不能拉下。
所以，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在乡村做这么多集群，真的赚钱吗？
夏雨清为我们逐个分析。
对业主或是政府来说，不是单靠运营赚钱。他们有地，也就是资产，资产永远在升值，一转手就是几个亿。
村民也是获利的。以黄河宿集为例，150-200个原本留守村子的当地人被雇佣，不仅赚了生活费，还能向民宿售卖食材；中卫当地出租车司机原本只在国庆和7、8月有生意，现在索性成立了一个车队；沙漠星光晚餐推出后，当地人自己也开始组织售卖，只要不刮风，一天上千桌。不得不提的是，因为黄河宿集，中卫新增了8条航线。
民宿一房难求，肯定是赚钱的；平台方，做成了一个个案例，是行业成就，经济上也参与到分成，赚了小钱。
“小钱也是钱啊。”夏雨清身上有一股外人难以体察的幽默。
因为宿集不只是简单的几家小小的民宿集合在一起，更多是一种聚合的力量。宿集不仅引进民宿产业，还打通当地全域旅游，根据当地特色开发旅游线路。当把这些民宿放在一个地方时，才能形成1+1+1>111的效果。
在腾格里沙漠里有一个绿洲，有森林和草原，夏雨清和团队做了一个旅行产品——沙漠星光晚餐，1800元/人，夏天基本都订不到。就这样，把以前一块死地做成了可能最有希望的、对西北带来改变的文旅项目。
还会有一家跟着宿集走的书店“空山九帖”。空山九帖是书店品牌名，所到一处，还会取一个别名。
比如，秦岭宿集里的那家叫“空山九帖·王维的寂寞”，书店由一栋民房改造，山谷之间，一条叫月亮河的溪流，把三岔坪隔成三块小小的“坪”，也就是平地，住着四户人家。2017年，夏雨清和团队寻到此地时，只剩下养蜂人一家。现在，这家人和书店隔河相望。
夏雨清写过一篇《王维的寂寞，或者一家叫空山九帖的书店》，说他看到了遗世的辋川，所以就想做一个或许可以让王维心动的宿集，那是书本上不曾教的大唐盛世遗留的诗意和想象。
插播：由夏雨清参与的“2021中国宿集高峰论坛暨雪鹿奖颁奖盛典”，将于10月16日在海南国际文创周举办，详情见次条。
撰文：蒋瞰图片：除署名外，由受访者提供编辑：冰瑶设计：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