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 | 到底是诺兰选择了奥本海默，还是时代选择了奥本海默？

由《直播港澳台》团队出品

周六（9月9日）下午场《奥本海默》，上座率有七八成，不用仰头拧脖子的位置基本上坐满了——电影市场确实是回春了。

在一部院线新片里见到“活生生的”/现实主义的爱因斯坦还挺新奇的。他老人家站在世界最著名的理论研究机构之一——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IAS）主楼后那一小片池塘边，突然帽子掉了，露出招牌的“首如飞蓬”。比他年轻25岁的美国物理学家奥本海默走上前，帮他捡起帽子，两人交谈了几句。

当时我以为爱因斯坦只是作为一个精致的“摆件”在电影中远远闪现，连演员都不用认真选——我错了。

接下来我就看到导演诺兰不单认真挑选了爱因斯坦的演员，还极其认真地还原了数十位科学家、政客、军人……有名有姓的人太多，即便在三个小时的电影里，每个角色戏份也不多，演员咖位却都不小，且形神兼备。这演员阵势的奢华程度简直要比肩我们的建国三部曲。这些优秀配角给观影过程增添很多愉悦。比如说，发福了的马特达蒙演美国曼哈顿计划的军方负责人，既要坚持原则也想用人不疑，神态语气都很“官方”，和在《谍影重重》系列里那个被到处追杀的经典形象截然相反。再比如说，杜鲁门总统居然是变老发福的加里·奥德曼演的，电影里他饶有兴味地接见奥本海默，没听完其建议便大倒胃口，命令这个哭唧唧的科学家赶紧滚蛋，还主动担了责——“原子弹虽然是你造的，却是我扔的”。情节只有几分钟，却让人印象深刻。

与众多优质配角相比，扮演奥本海默的男一号基里安·墨菲，这张脸十分陌生，陌生又带来间离感，让墨菲成为奥本海默。这应该是这几年里最能扛住大特写怼脸拍的演员了吧？时而空茫的眼神和一张瘦脸（试爆成功的第一个原子弹，名字就叫“瘦子”），传递出某种难以名状的、吸引人的违和感。这违和感放在奥本海默身上再合适不过——他实在是个不太典型的科学家，与我们过去在大银幕上看到过的约翰·纳什、霍金、图灵都不一样……电影前半部分他似乎没有多少书生气，在核试验基地洛斯阿拉莫斯能从科学家迅速变成左右逢源的组织者；而后半部分，人生到达巅峰之后，他又从光环之中走入黑暗境地，被自责与构陷牢牢困住。此外，私生活的部分也表现得还算精彩。大家都知道，因为片中不多的情爱戏份，电影上映时还动用了精致的CG手段。

奥本海默剧照（上）及本人照片

可能因为女性戏份少，有人说这是一部“又白又男”的老派电影，“白”我同意，老也有点（闷片都老），“男”却不能苟同。这几年星途畅旺的英国女演员艾米丽·勃朗特饰演奥本海默夫人凯瑟琳，一位女生物学家，她遇见奥本海默时正处在第二次婚姻中。在影片中，他们一见钟情、凯瑟琳匆匆离婚，只为了“在肚里孩子显怀之前就能结婚”。这挺解放的啊？至于丈夫婚后跟前女友或其他女人乱搞而不离婚——请尊重女性选择，我们有离或不离的权力。而简·泰特洛克，这位信仰共产主义的前女友，不仅数次拒绝了主人公的求婚，还明显影响了他的政治倾向，精神力量也十分可观。

艾米丽·勃朗特（右）饰凯瑟琳·奥本海默

回到主线和主人公，看完电影会有种“到底是诺兰选择了奥本海默，还是时代选择了奥本海默”的感慨。在这个局部战争正在进行、冷战疑云密布、“地球村”愿景已随风而逝的年月，我们在电影院里坐足三个小时，看“原子弹之父”如普罗米修斯般为世人盗得火种、又被蔓延火势所震慑、围困、献祭，这应该不是偶然。有诺兰影迷觉得诺兰风格和叙事在这部电影里体现得不够强烈，对我这样的普通观众来说，其实不太清楚什么是诺兰风格，只觉得电影前两小时基本上是好莱坞式的，是英雄成长、经历挫折、完成伟业的套路。如果影片就结束在新墨西哥州沙漠中的首次试爆成功，白光闪烁天崩地陷的那震撼一刻，似乎也并无不可。但最后一个小时，人们交谈，争执，质问，嗫嚅的一小时，我们其实是看到了一场在沉闷中震撼发生的、独属于虚妄人类的链式反应，也许比核爆的威力更大。也许是比前半部分更“诺兰”的后半部分。

《奥本海默》剧照

在这个段落，诺兰率领基里安·墨菲为我们带来了最有痛感的几场审讯戏——尽管电影中高高在上的审讯方屡次强调“这不是法庭”。反复多次的、极有冲击力的特写镜头，再辅之以各个角度的中景，像是把主角置于砧板之上，带观众细细围观一场屠戮。最后一次安全听证会上，奥本海默坐在最后一排，从前的共事者、朋友、伙伴们在他的默默注视中一一回答质询，离开时再一一与他告别，有人歉疚、有人坦然、有人闪躲……好一片人性的修罗场。麦卡锡时代的美国，是一个充斥着审查的时代。而在他人审查之外，主人公奥本海默还经历了更撕裂的自我审查——一个人对文明的贡献，居然是发明了一种可以摧毁文明的武器。这真的是个悖论。今天仍然是。

作者丨田欢

编辑丨俞哲旻，深圳卫视直新闻主编

排版丨苏瑞雪，深圳卫视直新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