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干拜登2024国情咨文里的水份

3月7日，拜登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演讲。我们今天就来聊这个。我会一边梳理演讲中的重点信息，一边评述。

先说总体感觉，三点：第一，拜登调门很高；第二，懂王无处不在；第三，干货偏少。

前两点好理解，第三点干货偏少主要是相比2021年拜登那场百日演讲而言的（《中美元首峰会与美国的体制问题》），当时上任一百天的拜登首次发表国会演讲，踌躇满志，较少避讳地总结了美国这个那个体制问题，摆出了要大展拳脚的姿态。三年过去，这次讲稿和那一次对比，可以明显感觉出来这次避讳话题较多，选择性叙事更多，修辞更多，竞选式的口号急剧增多。这跟拜登支持率持续低迷和2024是大选年有直接的关系。

拜登一上来就提到了罗斯福和林肯，隐隐有自比这两位的意思。他说罗斯福面对希特勒，要唤醒美国国会，解决国际上“自由与民主”的危机，林肯面对南方种族主义者，也要唤醒美国国会，解决国内“自由与民主”的危机，今天我拜某人遇到的情况比罗斯福和林肯都要困难严峻，因为我要同时处理国内（指懂王）和国际（指普京）带来的挑战。

最近饱受“种族灭绝乔（Genecide Joe）”这个新绰号困扰的拜登一上来就自比“种族解放者”林肯，自称是“种族主义屠夫”希特勒的敌人，完美忽略种族屠杀已经进行了四个多月的加沙，是比较出乎人预料的，也很让人难绷（《“拜登赢得密歇根初选，但问题很大”》）。与过去一样，这一点美媒基本上都默契地不讨论、不报道，只有从半岛电视台那里我们才能知道拜登演讲的时候，门口“反种族屠杀”的游行示威还在进行中。

在自夸了自己壮大了北约这一成就之后（《预测一下乌克兰局势中各方今后的动向》），拜登说“历史在看着”、“世界在看着”，所以“我不会向普京屈服”。他呼吁国会通过他援助乌克兰的预算——呼应上文“唤醒国会”一词，并且保证不会派任何一名美国士兵去乌克兰打仗，坚决只卖武器不出人。

然后拜登用“从字面意义上历史正在看着，就像三年前历史注视着1月6日国会山叛乱一样”将话题转到“我的前任”身上。

拜登强调“叛乱分子不是爱国者”，“他们要推翻人民的意愿”。在鼓掌声中，这里他出现了第一个口误，他想说的是“（国会山之变）这样的对民主的威胁必须被打败”，但他实际说的是“这样对民主的威胁必须受到保卫”。

口误之后拜登开始对着在场的共和党议员当面输出，他说“我的前任和在场的你们中的一些人想要埋葬1月6号的真相”，“我不会那么做的”，“你们要尊重自由而公平的选举”，“我是被选上的总统”，“放下党派偏见和我一起保卫民主”，“牢记你的誓言”。

拜登这顿输出时民主党人拼命鼓掌，Mike Johnson拼命翻白眼。

接着话题转到了IVF——试管婴儿，之前我们说过，今年堕胎议题还会像2022年中期选举一样，是民主党竞选的主轴（《全程回顾：Roe v. Wade案的推翻过程堪比戏剧》、《拜登大战得州牧，宪法危机要爆发？》）。试管婴儿这个事情其实照应的是美国国内最近的一个热点新闻，阿拉巴马州最高院把受精卵认定为了“人”，从此以后打翻冷冻的受精卵胚胎可以按“故意杀人”或者“过失致人死亡”起诉了。

详细案情的前因后果给大家推荐一个B站up主“熊猫围观Pan-da-Watch”的视频。视频里介绍了这次被拜登不点名批评的反堕胎大将、阿拉巴马州最高院首席法官Tom Parker。Tom Parker最抽象的地方在于援引《圣经》写判决，法律意见里大段大段地解经分析，梦回政教合一中世纪。过两天有机会，我们来写一篇Tom Parker判决书的精读，见见世面。

拜登介绍了被请到现场的一位叫Latorya Beasley的黑人女性，说不孕不育的她因为“试管婴儿的奇迹”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万恶的阿拉巴马州最高院却要关闭所有的试管婴儿诊所，Latorya Beasley还想要第二个孩子，“这个梦想现在不得进入等待状态”。

拜登再一次提到懂王，说“我的前任决心推翻Roe v.Wade案”，“他就是原因，他还以此为荣，快看，他就是一切混乱的根源”。

在又介绍了一位来自得州的想堕胎的怀孕妈妈的故事后，拜登“亲切友好”地问候了最高院的保守派大法官们，然后发誓第二个任期内会“保卫自由”，努力重新确立Roe v. Wade案，重新树立宪法上的堕胎权。

接着话题来到了疫情，拜登说懂王撒谎且不负责任，造成了一百万美国人的死亡，“那是不可原谅的”。但“我上任后带领大家度过了美国历史上最艰难的岁月之一”。

这里可以插个闲话，白宫最近的防疫政策出现了重大变化，可能是竞选季正式开始了，从3月5号起，见拜登夫妇和哈里斯夫妇之前不再要求做核酸。

之后是经济，拜登吹嘘自己取得了一系列经济成就——就业率、失业率、小微企业、“美国是世界制造业首都”、医疗保险、贫富差距、通胀、基建投资、芯片法案——这一块篇幅很长，大意是哪儿哪儿都好。当然拜登没有聊物价飞涨、国债飙升、养老金亏空、中产继续崩塌和流浪汉满地等问题，可能这些并不属于经济范畴。

新能源汽车是拜登重点介绍的对象，他以伊利诺伊州的Belvidere为例，讲述自己把一个因为制造业衰退而衰败的小镇拯救回来的故事。这个话题牵扯到了民主共和两党关于清洁能源和气候问题的争论，还联系到去年沸沸扬扬的工会罢工问题，最后又牵扯到了“中产阶级（工人）建造了我们的国家，美国不是华尔街建造的”这个主题。有趣的是拜登这里没忘叠甲，补了一句“虽然不是华尔街建造的，但华尔街也不是坏人”。

通过以上这些“成就”，拜登说“（在我带领下）因为你们美国回来啦”——他用上了懂王最喜欢的一句口头禅“回来（come back）”。

此时民主党人在下面疯狂大喊：“再来四年！再来四年！再来四年！”

接着拜登开始畅想第二个任期的未来。他说要改革税制——美国的税制太不公平了，越有钱税率越低（《怎样算富人？极度不平等的社会什么样？继续读李实等《<21世纪资本论>到底发现了什么》丨读中国计划（二十）》），还说要改革医疗体系——美国药品实在太贵了。两者结合，拜登呼吁“非共和党人跟我一起打败大药厂吧”。

加税减税问题和医疗改革问题都属于民主党和共和党缠斗几十年的老话题了，这一节并没有多少新意。拜登的讨论也没有多少新意，竞选季嘛，主要比的是开空头支票的气势，从拜登口头来看又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撒币许诺。在开支票的同时，拜登又双叒一次攻击了“过道另一边的朋友（共和党人）”。

再然后是边境。拜登把边境问题和禁毒问题放在一起谈，说自己的预算案被共和党阻挠，共和党既破坏边境稳定，又破坏高效的禁毒行动（阻碍购买安检机器）。拜登责怪共和党人玩弄政治。还说“我听说都是我的前任打电话让共和党议员们这么干的”。

就在拜登把一切描述为自己和懂王的1v1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戏剧化的场面。比极右翼还极右翼的共和党众议员Marjorie Taylor Greene在下面大喊Laken Riley的名字。

Laken Riley是今年2月被非法移民杀害的一名美国女大学生，她在慢跑时被绑架。她的死当时引发了两党关于边境问题的又一轮口水战。拜登和懂王互相指责对方手上沾满鲜血。

Marjorie Taylor Greene用Laken Riley的死指责拜登放任非法移民涌入美国，拜登说自己同情Laken Riley之死，他的心与Laken Riley的父母同在，“我自己也失去过孩子”（《拜登竞选的科技与狠活：死去的大儿子》），但是#￥%&#……，还是支持我的提案吧。

在讲这些的时候，拜登念错了Laken Riley的名字，把Laken读成了Lanken。

不过不要紧，就着边境议题，拜登对懂王和共和党人一通老生常谈的输出，之后把话题转到了种族方面，借着3K党和1965阿拉巴马州“血腥星期天”事件骂懂王和共和党。

再之后是性转议题——拜登表示“我是性转美国人的坚强后盾”；工人权利议题——提高最低工资；气候议题——不许否认气候危机；治安问题和控枪议题——“我上任前谋杀率上升了30%，我上任后，50年来最大降幅”；大麻问题——“我让持有大麻合法了，免了成千上万人的罪”。

到控枪问题，拜登的国情咨文演讲差不多已经进入尾声。最后两个议题一个是与东方大国的竞争，篇幅较少。一个是“我是以色列的终生支持者，但加沙死了太多平民了，他们不是哈马斯”。

在所有实质问题都讲完之后，拜登有一段非常长的结束语，从“我是二战间出生的”开始一路回顾自己的人生道路，其中说到“我被告诉我太老了”的问题，拜登用“问题不是我们的国家有多老，而是我们的理念有多老”回应。

在拜登的支持者看来，这一段演讲非常精彩，但如果是拜登的反对者，会觉得这段演讲都在回避问题，只有修辞和煽情。

以上就是拜登这次国情咨文演讲的简单梳理。在我看来与其说它是一篇国情咨文，不如说它是一场竞选演说。这点与2021年拜登自己的百日演讲对比来看，会更加明显（《中美元首峰会与美国的体制问题》）。2021年时的拜登对美国的各种问题更加坦诚，选择性叙事虽然也有，但不像今天这么密集，在很多两党有分歧的问题上态度比较温和，更注重求同存异，不像这回对着共和党从头骂到尾。

还有一些问题，比如药价、加税和边境移民等等，我们会发现三年前拜登就在畅想未来，今天还在畅想未来。不过这个问题如果深入下去会更复杂，以药价举例，拜登敢于向药厂开火是因为过去三十年，药厂更倾向共和党，64%的政治献金流向了共和党；但“猛打炮，少冲锋”的原因是2020年药厂掉头主要支持拜登；然而这两年药厂对民主党的投资回落，所以拜登这里又要敲打一下。

三年过去，拜登的年龄问题也愈发突出，不管是听演讲录音，还是看白宫的文字稿，都可以感觉到拜登半个小时向后状态就开始变差，口误、发音错误、说一半断掉的句子明显增多。

不过民主党喉舌这边还是展开了“国情咨文演讲让公众对拜登的活力更有信心”的舆论宣传，尤其是《纽约时报》，这次又贡献了一篇“看上去是年纪，其实是风格”的黄金马屁，大谈“拜登和贝多芬、瓦格纳和马丁·斯科塞斯的共同点”，不愧是曾经写出“拜登属于超级老人”、“有的人80岁的脑子还能继续发育呢”、“记忆力衰退很常见、不代表真正的缺陷”的喉舌媒体（《热烈祝贺拜登总统八十大寿》、《中国媒体的水平离美媒还是很远》）。

梳理完拜登国情咨文的内容，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演讲后Mike Johnson在拜登身后摇头翻白眼的视频会上热搜了。

好玩的是Mike Johnson演讲前还关照其他共和党人注意礼仪，演讲后他承认：“我实在没控制好自己。”

今天的最后，我们再讲个笑话结尾。

拜登的国情咨文在共和党内激起了普遍的愤怒，有头有脑的共和党人纷纷反击，这其中出现了一位相当炸裂的天才。共和党党内冉冉升起的新星、被拜登重点鞭挞的阿拉巴马州的参议员Katie Britt精心录制了一段“厨房餐桌演讲”，回应拜登，指控拜登是“边境危机的制造者”，“让几代人的美国梦滑落”。

可能是受拜登国情咨文演讲最后结语的修辞感染，Katie Britt也把修辞推到了极致，全程都在用伴随着夸张肢体语言的戏剧腔读稿。她的视频放出来后，连共和党人自己都绷不住了，不少人大呼“太尴尬啦”、“太诡异了”、“史上最大灾难”等等。

一边是民主党的老将，一边是共和党的新星，一老一少，把刀光剑影的政治交锋变成了可视化的演技比拼，把民主带回了两千多年前阿里斯托芬笔下的喜剧年代，为当今肃杀的党争气氛增添了一丝难得的欢乐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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