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学日记| 天空之城，理塘（3）天葬和一群孩子
现在是凌晨六点，我和医生哥哥坐在山坡上，望着东南边的山上泛起了淡淡的橙白色，头顶满天的星星一点点消逝着。
手中刚刚还滚烫的鸡蛋现在已是温热了，我递给医生哥哥一个，沾着辣椒面边吃边聊着。辣椒的辣帮助我驱走了一些寒气。脚边结着白霜的草在晨光下也渐渐融化。
我有时会仰着头闭上眼，感受凉气在我的鼻息间游走，也许我的鼻头和脸颊都冻得红红的了吧。我尤其钟爱这种清晨时清凉的空气，它让我觉得清醒，有序，舒心。
天越来越亮，远处一辆接一辆亮着车灯的的汽车排着队向我们坐的山坡驶来，这一定就是来为逝者举办天葬仪式的亲属了。
天越来越亮，我们收拾了一下便一同往天葬台走去。
在路上我们看见了许多盘旋在天空中的秃鹫，偶尔嗷鸣着，也许他们望着天葬台上正被分割的尸体。
我们去得稍晚了一些，没有看见肢解切割尸体的过程。到那里时就已经看见许多秃鹫正围绕着柔软的尸体疯狂地啄食着。旁边站着穿着蓝色防护服的天葬师。
我们距离尸体仅有5米远，我看得目瞪口呆。手一直捂着惊讶得合不拢的嘴。
只剩下骨架时，天葬师走过去开始拆分血淋淋的骨头，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肋骨，骨盆，腿骨被一刀刀地砍下，然后被放在一块大石臼上用石锤砸碎。为了防止骨髓和血液飞溅，他们撒了一些粉状物和酥油混合在一起砸。但这仍避免不了一些生性爱动的骨头渣子四处飞散。
突然，一个挂着眼珠子的头颅顺着山坡朝我们滚来，几乎要到了我们的脚边，我惊叫着往后退开，一个天葬师望着我们笑了笑，走下来又把它给捡了回去。放在石头上，一个榔头下去就砸碎了。看完天葬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估计能强不少。
同时这让我惊叹，这里的人们对于已经结束生命的肉体毫不在意，他们相信人的灵魂已经离开，肉体便要奉献给大自然，作为给大自然的馈赠的回报。我的内心被这种神圣的理念深深震撼着。
秃鹫们继续啄食着新一轮的碎骨，它们原本褐色的头早已被血染成了鲜红色。只有锐利的眼睛还是黑溜溜的。
金色的晨光已经洒满了山坡，照耀着站立的秃鹫和人们。
在理塘，这种神圣的仪式，是必须在日出时进行。
几只秃鹫仍在山坡上寻找着遗漏的肉渣，天葬师们站下山坡边吸着烟边聊着天。
“你们从哪里来？”一个藏族模样的天葬师问道，他的防护服上沾了一些血滴和黄色的尸油。
“我从贵州，他从北京。”
“嗯。我有个女朋友也是贵州的，今年过年我要去看她。”他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高兴地说道。他的眼睛很明亮纯澈。
“你们第一次做天葬师时害怕吗？”
“我第一次做的时候真的是一个星期吃不下饭，后来习惯就好了。”
我们攀谈了几句，聊得很开心，互相留了个电话号码。他说以后再来理塘一定要去找他玩，这里的藏族人民都很热情淳朴，永远不会吝啬他们的笑容，我喜欢他们。
后来我和医生哥哥便一起下了山。他很会照顾人，给了我他的手套和太阳帽保暖防晒。
本来他今天中午要和他的小伙伴们回北京的，但他决定留下来再待一天。
中午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吃完饭后我们带着无人机准备去探索寺庙和村落。
我这又带他去了一次长青春科尔寺。
逛完寺庙后我们坐在庙旁的的一棵金黄色的树下，望着进进出出的人，吃着蛋挞聊着天。偶尔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绰绰影影的光点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几片卷曲的叶子旋转着落下，背景是远远的雪山。
闲了一会儿后，我们打算继续去找山坡了。
现在的阳光非常暖和，走起来还会有些发热出汗。
路边，房檐上，围墙上都是随风摇曳的小野花和野草。我们背着包一路往村子里走，感受着这里的宁静和美好。
在一个上坡处我们遇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14岁模样的男孩。他停下来问我们要去哪里，可以带我们去。我们说我们想找一个山坡爬上去看日落。他二话不说便骑上车要带我们去，还说那里有一条山上流下来的小溪，里面还有鱼和水草。我激动极了。
他带我们到了草坡的路口后指了指前面的草坡，“一路往上爬就可以啦。”
告别后他便跨上自行车迎着风飞下了山坡。望着他的背影我感激地大喊着谢谢。他伸出一只手挥了挥，边喊着“不用谢！”边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和医生哥哥继续往山坡上走着，果然发现了一条小溪。这条小溪在黄绿色的山坡上显得亮晶晶的，把手伸进去是冰凉凉的，这股清澈的水这应该是从山上流下来的冰川水，它们在山脚的平处就着草甸变成了湿地。
我们跳跃着踏在一个个圆圆的小草甸上，穿过闪耀着粼粼的光和布满小野花的湿地，心情很是快活。
走累了后我们找了一块大石头，背着阳光坐下喝水休息。
这时我们发现远处有几个小孩子正打量着我们，好像他们想上前来和我们交朋友。
我大声地向他们呼喊着招着手，说我这里有面包和蛋挞可以一起分享，他们几个快活地向我们跑来。
走到近处后他们睁着大眼睛，害羞的笑着望着我们。
一共是五个孩子，一个12岁的小胖墩儿，一个10岁的安静的小男孩，一个小姐姐模样的9岁女孩，一个穿着粉色藏裙的7岁女孩，还有一个穿着小熊耳朵衣服的3岁小可爱。我拿出面包和蛋挞，他们迟疑着不敢拿，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妈妈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我哈哈大笑，放下面包，“好吧，那等咱们认识一会儿再说。”
我拿出了无人机，他们第一次见会飞的摄像机，激动得跳了起来，兴奋地追着无人机跑，同时我也拍下了这群可爱的孩子奔跑追逐的画面。
不一会儿几个骑着白色电动车的孩子从山坡上向我们驶来，耳边是孩子们欢乐的大笑声。这样美好的画面在我的梦里都没出现过。
“我们来玩老鹰捉小鸡吧。”孩子们立马围了过来，纷纷举起笔直的小手争当着老鹰，我突然成了一个被孩子们包围的小老师，我幸福极了。
望着他们在草坡上兴奋地牵着别人的衣尾，开心的跑着躲着，我也高兴地大笑起来，那种快乐得有点想哭的感觉又来了。
后来我专门腾出一块无人机的电池，用来给孩子们体验一下操作无人机的感觉，他们知道后高兴得跑来抱我。“每人40秒喔，大家一起来数哈。”
“一！二！三！四！五！......”孩子们齐声大喊着记时，手里拿着遥控器的孩子专注地盯着屏幕，望着从未从天上俯视过的理塘，他们的镜头里有蓝天和草原，还有缓缓驶过的拖拉机，拐弯下坡的摩托车。望着他们一个个小心翼翼拨着方向杆的样子，我默默地微笑着。
后来骑着电动车的孩子被妈妈喊回家了。又只剩下了最先开始的五个孩子。
我们一起爬上了一个高高的山坡，去寻找他们说的可以吃的土。医生哥哥穿得太少了，便先独自回去加衣服了。
孩子们给我用石头在背风坡的一个小坳里堆了一个座位，让我坐在这陪最小的妹妹等他们。后来他们一个个呲溜呲溜地吸着鼻涕，手里捧着黄土块和土渣跑了回来，兴奋地向我展示着，说他们找到了好久。嘴里还吧唧吧唧地咀嚼着，嘴角和白白的牙齿间都是黄黄的土浆。
在他们满怀期待的眼神下我略显迟疑地放了一小块在嘴里，一股浓烈的泥土味充斥了我的整个口腔，他们问我好不好吃，我假装点了点头，说好吃。他们看出来了我的勉强，还帮我解围说这个土不像以前那种甜土了，所以就把剩下的土块都放到了我的手里让我带回去吃，我笑着不好意思地把它们放进了我的衣兜里。
“姐姐，你和医生哥哥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呢？”
“是啊，我们明早都要离开理塘了呢。”
“你们晚一点走好不好，明天再来找我们玩。”
“不行呢，我们的行程都安排好啦。”
“那我们去给你找礼物！你再等等我们！”
说话间他们又一溜烟跑下了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他们各自手里拿着不同石头，给我介绍着。“圆圆姐姐你看，这个像地球，这个像面包，我们找了好久呢。”手里拿着他们精心挑选的石头，我感动得几乎哽咽了。
“大姐”是最晚回来的，她手里骄傲地举着一小串“珍珠手链”。“姐姐，这是我在河里一颗颗找到的，然后用一根线穿起来了，每一颗‘珍珠’我都洗过，是干净的，我帮你系上好不好。”
我伸出手腕，望着她认真地帮我系上了手链。
“医生哥哥回来了！”
孩子们望着远处的医生哥哥，又跑下山去接他。
后来孩子们邀请我们去了他们的家里，准确的说是三姐妹的家里。她们的妈妈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后来我们一起捧着暖暖的酥油茶，一起看大姐和二姐跳舞，看小可爱卖萌，听大哥唱歌。
他们得知我们快要离开后又赶紧拿出了彩笔和纸，给我们写了好多信，还给我们念了出来。基本上都是“圆圆姐姐和医生哥哥，我们爱你们”。写满了整张纸。男孩们还折了纸飞机。小铁盒里一直不停地被塞着信，画，还有石头，纸飞机，甚至还有他们刚摘得小野苹果。“大哥”更是把它最宝贝的“大钻石”从家里拿了出来，据说好多小伙伴想要他都不给。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幸福满到溢出来了。
谢谢你们，亲爱的降央曲措，斯郎翁姆，正嘎拉姆，四郎泽仁，洛绒曲批，你们给了我你们最纯洁的喜爱，这是我在路途中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
你们纯澈美丽的眼神，将永远印刻在我的心中......
鱼丸 2018.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