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卵生的救世主

第十二话 撤离就是保卫

（全文约3200字，预计阅读时间6分钟。若担心时间线中途断裂，点右上角菜单选择浮窗，随时回传！）

那是伊洛星上普通的一天，金色的太阳如期升起，矿井工人排着队走进矿井，渔民启动他们掉漆的小艇前往激荡着暗色波涛的海洋。袁明和所有七年级的学生一样按时坐进班里，她透过标着月宫精巧漆标的玻璃看出去，有着细密线条的深红星体和遥远的恒星一起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在汪洋般色彩浅淡的天空中，如同被淹没在水中的球体，就差一上一下地漂浮起来。

袁明像所有孩子一样叫了出来，招来她的朋友们一起趴在窗边观看那颗红月漂浮位置的改变。围到窗边的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甚至不小心挤掉了袁明刚刚摆在课桌上的统计和星际通用语基础。他们都是伊洛星学制七年级，只学月宫为他们的提供的课程——包括通用语、地表信息采集和经济学的基础课程。这些月宫独立事件之后出生的孩子，丝毫不知道那轮血色的月亮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地表居民意味着什么。

“所有猎人小队单位注意，请暂停当前任务！前往十七号营地，协助撤离！再重复一遍，请所有单位注意，请暂停当前任务，协助十七号营地的撤离工作！”

“远行二组收到。”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弗兰克在篝火被踩灭和拆帐篷的一片忙乱声中听到了。

“等等，刚刚广播里说什么？”田致显然没有年轻人的好听力，站在负责通讯的人面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后，仿佛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答案。

“我们没办法去刻儿台克的据点，您也看到了——”

两个人都抬头看了看一无所有的天空，此时在伊洛星大陆上另一个叫做十七号营地的地方，人们正期待着这样的天空再多保持一阵。在浅蓝色的天穹和橙黄的曙光线间升起的红色星体，才是那些经历过十年前灾难的人们在心中祈祷不要出现的事物。

“所有在地面的队伍都要到十七营地协助人员和物资的撤退。”

车队领队并不避讳，用很大的音量向田致解释，拆除帐篷、泼灭篝火或者是忙着检查运载器轮胎的人们，都短暂地在他们工作的间隙看向田致。

“好了，大家动作快一点！”领队用很快的节奏拍着手，并期待这样的动作能把紧迫感带给他的队员们。转螺母的声音、卷防水布的声音也确凿地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把田博士的东西都搬到小车上去，速度。”

弗兰克盯着对向他发号施令的人，“要去做大英雄了？哈？”

“听着，混蛋，不要拖慢我们的速度。”

弗兰克对他啐了口吐沫，“我跟远行队进丛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

“但现在要接受的审判的不是我，没能保护好林毅的人也不是我——”

弗兰克把他那套从矿井穿了一路的外套的袖子挽高，手指在手心里硌得发疼，身后已经准备好的运载器嗡嗡地轰着发动机扬起出发的沙尘。

“息哥，走了！”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催促着他们看起来就不理智的领队。

两辆已经卸下负荷的运载器已经伴随着沙砾和橡胶摩擦出的锐利尖叫驶向远方，最后一辆车上跳下来无可奈何的猎人小队队员，他们有些毛手毛脚地搬着那些被程卷施和田致视若珍宝的仪器，田致在一旁想要劝阻但是却没能开口，转而去清点起自己的箱子有没有少。

“够了。”巨大的黑影笼住了两个男人，“到此为止。”

“去帮田博士，芬奇。”弗兰克没有一点想要接受伙伴的帮助，反而显得更加好斗，用那种下一秒就会挥拳的怒视盯着引起他厌恶的男人。两个人都像是夏天里蹭着前蹄准备冲向彼此的野牛。

“还有人等着他们。”芬奇缓和下语气对弗兰克说，他期待用事实让他这位情绪总跟锅炉一样滚烫的朋友冷静下来。

“等着他去对难民发号施令么？”

被弗兰克挑衅的男人摊开手表示他不想再和混蛋浪费时间了，他把住同伴拉他上运载器的伙伴，他在运载器上站稳后抬起挡板拍了拍车身，示意他们可以出发了。

“搬这些箱子是你的工作，就像服从长官的命令是你的命令一样，哦我忘了，你不懂，要不然肖叔就不会把你踢出猎人小队。”

“收起你的枪！”芬奇喝令道。

越行越远的运载器上传来一阵哄笑，排气管吹起的沙尘把踹沙子的弗兰克和尝试阻止他的芬奇都罩住，迫使他们在争吵中发出咳嗽的声音。

兴许是最后的那些话刺中了总是过度紧张的男人，他耷拉着脑袋坐在沙漠的尘埃上。沉默的间隙，人生的诸多片段又跟他打了次照面，试图告诉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受够你了，真的。”芬奇看了他一眼，他已经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容易被他的搭档情绪感染，在他做够那些不过脑子的蠢事之后把着他的双肩向他大吼大叫，而只是冷静地用目光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他的法子的确有效，弗兰克短暂地冷静了一下，用认错时的微弱声音说：“看看程卷施数没数好那些箱子，我一秒都不想在这儿呆着了。”

当他有些颓废地走向属于他们的通往灰暗未来道路的运载器时，却发现队伍中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程卷施哪儿去了？”

田致的脸上浮现出属于上了岁数人才有的和蔼笑容，指了指那两辆将要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运载器。

田致说话的时候，嘴里不像程卷施自己一样呼出白气——他就连嘴里都很冷。程卷施想着，把外套脱下来给他，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拒绝，“我看得出来，你想做点什么，那么你得去十七营地，那儿有我们需要的转机——重要的转机。”

“月宫只管理地面的十五个营地，林毅和他们合作经营第十六个，十七营地我听都没听说过。”

“去了你就知道了。”

现在你见过了，程卷施对自己讲道。这时，距离她听到“十七”营地的说法才过去一天。她一听有人说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要到了，赶紧从运载器的防水布缝隙中撑开一条空隙向外面看过去。那是她没见过的挺拔山脉，染着裸子植物独有的青色。这些地球来的生命，意料之外地适应了东部的气候和伊洛星的贫瘠土地，或者说，有人让他们适应了这里。

远处，翠色的重峰之中，一艘巨大的移民飞船的残骸被山崖托起，白涂装和焦黑残躯在深绿色的山峦中显得格外突兀、青白色的水流从残骸上面缓缓流下形成一道道天然的帘子，水帘在山崖下汇聚起来，流入不远处的海湾。程卷施眯起眼睛，能看到顺着那些巨大的飞船骨架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摊铺紧紧挨着彼此，这是她在第一次在伊洛星地表见到这么丰富而拥挤的图景——这种充满色彩的丰富让她想起那个被整个宇宙的人们都视为伊甸的地方，地球。

离得更近一些，前往十七营地的运载器在狭窄的山路上拥堵起来，程卷施就有时间能从那些色彩中，分辨出哪些摊位售卖的是农业营地种植的新鲜蔬菜，哪些卖的是伊洛星独特的流着红色血液的海洋节肢动物。她还看到很多的摊位，挤了很多人，人们并不拿取她们想要的东西，反而站在那里仔细聆听着什么，一切都是这么新鲜。她充满了想要去更加深入了解这里的冲动，人们怎么建设第十七营地，这里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是现在却来不及了，月宫发现了它，发布了要摧毁它的警告。

“他们从来都知道，只不过是默许了这里的存在，一旦有任何违背他们意志的事情发生，这里就会成为要猎人小队不得不去保护的弱点，这是最宝贵也最脆弱的地方。”

“人员先撤离，然后营地资料室的信息资料是第一级的撤离物资；其次是飞船仓库里的稀有金属和其他能使的武器装备，它们是第二优先级的物资；第三等级的才是日常供给，能带多少就带多少，但也不要勉强，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人员和前两级的物资，大家都听明白了么？”

程卷施听到运载器的舱室里听到有人开始宣布任务，赶紧把自己的帽子围巾裹好，跟着其他在听的任务介绍的人一样，认真地看着说话的人并不时点头，但又不敢动作太大，以免使得这些伪装露出马脚。

“我们不能保护十七号营地么？贾丝格尔是我们的家。”忽然有一个参与行动的年轻人在一片沉默之中开口。因为这句话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程卷施才有机会抬头打量舱内这些年轻人。他们都穿着地表纺织厂制造的款式：老旧但便于活动的厚实便装，拿着被要求带上的线手套和肩垫。这些皮肤有着不符合他们年龄沧桑的年轻人们大部分都对保卫十七号营地有所期待。程卷施又从缝隙中看出去，的确，谁不想守护这片世外桃源呢？

“不好意思，孩子。”略微年长的领头人想要解释一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撤离人员和物资就是我们能保护她的最好办法，对不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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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星际特工：千星之城》（2017）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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