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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送到的快递，也许是猫猫下的单 | 科幻小说

赵佳铭 不存在科幻 2021-12-06
收录于话题 #短篇科幻 285个内容
6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人类的朋友们」。一些物种，人类曾以为永远不会与它们成为朋友，然而机缘巧合之下，它们却进入到了我们的生命中。一些物种，人类以为它们永远会是自己身边的伙伴，然而它们却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迅速变化成长着，最终离开。今天的故事中，在迅速变化的信息时代，人类身边的猫狗等宠物进化速度也随之加快，远远超过了当年人类祖先由猿向人的转变，人类如何应对这种挑战？本文发表于《猫不存在》，戳阅读原文购买！
赵佳铭 | 物理学硕士，天文爱好者，业余科幻作者、译者。五岁时因《哆啦A梦》而入坑科幻，最喜欢的作家是博尔赫斯。作品《圆周率》发表于“不存在”公众号，《昨夜星辰》发表于“ONE·一个”app。

萌宠全文约11000字，预计阅读时间20分钟
一科考船在太平洋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缓缓行进。夕阳已经接近海平面，为平静的海面染上了一层金红色。远处的一座小岛在黄昏暗红的天空中显露出黑色的影子。我和妻子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的岛屿和夕阳。二十年过去了。人们已经逐渐习惯了没有宠物陪伴的生活。偶尔会有一些人写文章回忆起曾经有宠物陪伴的时光，但是年青一代并没有这个概念。人们可能会逐渐忘却人类曾经饲养过宠物的事情吧。汽笛响起。这是科考船已经到达指定的观测地点的信号。妻子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细碎的海浪敲打着船身，在浪涛声中，我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喵叫。我又想起了和妻子一起养的那只可爱的小毛球。二十年了，没有猫的陪伴，生活虽然一切照旧，但似乎总有缺了点什么的感觉。


二二十年前，我和妻子还结婚不久。我们是大学同学，学动物医学专业。妻子毕业后经营着一家宠物医院，而我选择了学术路线，正在做动物行为学方面的博士后。除了我和妻子之外，我们的家庭成员还有一只猫，叫麻团，是妻子从路边捡回来的流浪猫。日子就在工作和喂猫之间一天天流过。科研单位的压力相当大，每年要发表的文章数量和质量都有硬性要求。现在是已经是周六下午了，我还在对着实验室的电脑忙碌着。我目前研究的课题是动物智力，其实这里的动物主要就是指各种猩猩，毕竟只有这些和人类亲缘关系特别接近的动物才谈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智力”。我和实验室的其他人绞尽脑汁设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实验去难为他们，再加上脑电波、核磁共振等高科技手段，根据实验结果，套用复杂的公式和算法，得出一个最后的数字，也就是这种动物的智能指数。这个想法是实验室的负责人李雪峰教授提出的，智能指数是1代表这种动物具有成年人类的智能水平，而0代表完全没有智能。黑猩猩的实验已经接近尾声，实验数据都已在电脑上分门别类存好。我敲下最后几行代码，写好了智能指数计算的程序。接下来只需要让程序运行，对数据和结果进行量化分析，大概几个小时之后就能得到黑猩猩的智能指数。我看了看屏幕上不断闪过的运行进度，确认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后，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刚打开家门，麻团就迎过来，对我喵喵地叫着。我蹲下身子，把手里的纸箱放在地上，搔了搔它的下巴。“回来了？”妻子问道，“哎，那个箱子是什么啊？”“刚才在门口碰到咱们小区的快递员，说有个你的快递，我就顺手拿上来了。”妻子的宠物医院经常要买很多东西，几个物流公司的快递员和我们都很熟悉了。“不过我最近没买东西啊。”妻子抱起纸箱，皱着眉头研究着上面的运货单。我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左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右手摸着已经在我身边舒适地趴好，如同一团小毛球的麻团，打算从一天的繁重工作中休息一下。人类在宇宙中是否是孤独的？1950年，美国物理学家恩里科·费米在一次非正式的讨论中问道，如果在我们的宇宙中真的存在大量地外文明，那么为什么地球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的任何痕迹。对于费米悖论，很多不同领域的人士都提出了多种解释。有观点认为，外星生命可能因为技术过于先进，而忽略地球的存在，而地球也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外星生命在宇宙中留下的各种痕迹。也有观点认为，外星生命或许出于观察和保护等原因，选择不同地球文明进行交流，甚至刻意阻止地球文明和外界可能的交流，这种假说又被称为动物园假说，此种假说的一种极端变体是假设人类可能就是外星文明创造的。此外，还有其他观点认为……现在的科教频道真无聊，天天搞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我心想。刚想去拿起遥控器换台，却发现身边的麻团早已抬起头来，盯着屏幕，甚至一边微微点着头，一边伸出小爪子，按住了我伸向遥控器的手。我乐了，嘿，它看电视还看上瘾了。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了今天上午做的实验。那群猩猩里面，倒是有聪明的能理解一些简单的词语和抽象概念。还能对特定的视频内容产生特定的反应。不过猫怎么可能会看电视呢，它们大概其实只是被那些变来变去的画面所吸引而已吧。表面现象并不一定说明实质性问题。学术界对动物智力的测量历史悠久，但却一直争议不断，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原因。很多动物都会被电视机上的复杂画面所吸引，也有很多动物会产生一定的条件反射，比如听到主人说出一些特定音节的词语之后应该做出特定的反应。但是真的能够理解电视上说了什么或者具有语言概念的动物是极少的。李雪峰的这个项目之所以具有开创性，就是他利用了许多巧妙的实验设计并辅以生物物理的方法来避开了这些问题，尽最大可能得到了动物智力的合理数据。黑猩猩的数据在明天……不对，我怎么又想到工作上去了，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我赶紧把思绪拉回现实，发现妻子已经拆开了那个纸箱，翻着里面的东西。我拿过来看了看，是一盒盒包装精美的猫零食，上面印着我看不懂的拉丁字母，也不知道是从法国还是德国进口的，一看就价格不菲。“你买的吗？”我问妻子。妻子摇摇头：“奇怪啊，我没买过。这些东西我倒是记得，前几天在网上看到在打折，本来想买来着，都放进购物车了，但是看价格还是有点高就没点那个结账，正在考虑买不买的时候突然有点别的什么事情，我就把电脑放在那里了，忙完了之后就把这事忘了……这怎么回事？”麻团敏捷地窜到箱子里面，认真地嗅着一包猫零食，眼神中充满着期盼。“多少钱啊。”我问。“具体记不太清了，但是应该一千多吧。我看着单价挺便宜的，就买了三个月的份，但是没想到总价那么高，明明没结账啊……”妻子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打开App，看了一下购买记录，“怪了，这里显示的是那天我确实下单了，这是谁下单的呢？要不我去退货吧。”很明显，家里只有我和妻子两个人可能用电脑。不是我，那只能是妻子。“算了，买了也没关系，这些钱其实也不太多。”我一向不是一个特别在乎钱的人，不知道妻子为什么不好意思承认是她买的。我捡起箱子里的一盒猫零食撕开放在桌上，麻团把小脑袋埋进盒子里，开心地吃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确实不是我买的。”妻子的语气和表情都有点生气。“我也不是说一定是你买的，不过没关系，这个说贵其实也不贵……”我一向不是擅长言辞的人，虽然想赶紧解释一下，但是说完了自己也感觉这话不太对，马上止住了话头。“我没买过，你怎么不相信呢，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妻子的嗓音提高了。我刚想说点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我。“喵。”这一声喵叫得很响，我和妻子都朝着麻团看去。它早已从零食盒中抬起头来，正盯着妻子看着，之后又转向我，同样响亮地喵了一声，声音里好像还带着一丝的焦急。妻子被逗乐了。“好了好了，爸爸妈妈不吵架了。”她对猫一向没有任何抵抗力。妻子摸了摸麻团的头，它又把头埋进零食盒里，但还不忘在埋进去之前回过头来不安地看了我们一眼，活像一个害怕爸爸妈妈吵架的孩子。


三麻团的可爱举动化解了我和妻子之间的矛盾，妻子还决定明天带着麻团陪我去研究所，缓解一下我长期以来的工作压力，顺便参观一下我们的实验。毕竟她是动物医学专业出身，对相关领域有很大的兴趣。今天是周六，大部分人都没有来加班，办公室里也只有李雪峰教授一个人。“小王来加班了？啊，这是你的爱人吧，欢迎欢迎。这是麻团吧？真可爱。”李雪峰教授热情地和妻子寒暄了几句，还把手指头伸进猫包的缝隙中，逗麻团玩。我先看了看电脑上显示的计算结果。经过一晚上的运算，黑猩猩的智能指数被确定在0.355，这大概相当于人类三四岁小孩的智力。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这个周末努力一下，我大概就可以把这个结果写成一篇论文投出去。不过现在不忙着写论文，先带妻子参观一下吧。“教授，麻烦你照顾一下麻团，我带我爱人去实验区转转，那边有各种仪器和动物什么的，不像办公室这么安全，没法带猫过去。”我和李雪峰说。李雪峰满口答应。我把猫包打开，麻团早已在里面憋得不耐烦了，窜出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它还有点怕生，不太敢接近李雪峰，只是在办公室巡视了一圈，看到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还要好奇地用小爪子摆弄摆弄。把麻团托付给李雪峰后，我带着妻子参观了我们的实验室。虽然已经很久不从事科研工作了，但她还是兴致很足，不时地问我一些相当有专业性的问题。“迷宫实验应该有很多学者都做过了，这个意义大吗？”在迷宫实验的装置面前，老婆问我。“传统的迷宫实验意义是不大，但是我们在迷宫的每个岔路都会画一张地图，还标出了他们在迷宫中所在的位置。利用这个实验我们就可以知道猩猩把二维的平面信息转化为空间信息的能力，此外还有联想能力，低等动物看到那个图根本不会想到是地图的。另外还有多种不同的设计方案……”我给妻子详细地讲解着，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才回到了办公室。“回来了啊，我们实验室还不错吧？噢，猫在那边玩纸壳呢。”李雪峰从桌子上的论文中抬起头来，指了指实验室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许多纸壳做的迷宫，是我们当初给黑猩猩准备迷宫实验时候用来设计迷宫的缩小版模型。黑猩猩是肯定钻不进去这个模型的，但这个大小对猫来说正合适，而且猫最喜欢狭小的空间了。麻团在纸壳迷宫里面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我们三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看着麻团玩。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有些不对。麻团从入口走到出口，又返回去从出口走到入口，而且它一直在走最短的路线。它偶尔也会徘徊不前，然后抬起头看一会儿迷宫墙上的地图，之后就会继续沿着正确的道路一路前行。妻子和李雪峰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脸上乐呵呵的表情消失了。李雪峰站起身，从众多的迷宫模型中找到了一个更复杂的在地上放好，我把麻团抱到了那个模型的入口处。然而不过三分钟，麻团就轻松地沿着正确线路找到了出口。李雪峰一脸严肃。他找出我们设计的最难的迷宫。那个迷宫的难点在于里面有几张地图是错误的，要想走出那个迷宫，必须能在正确地图和错误地图的对比之中发现端倪。黑猩猩们花上一些额外的时间倒是可以走出那个迷宫，但是通过我们的分析表明，他们其实是在发现地图错误的问题之后开始瞎走，最后误打误撞走出来的。毕竟这些动物实验的迷宫从复杂度来说都还比较低。麻团很快就沿着正确的线路走到了我们设计的陷阱地图那里。我们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它看了看地图，朝着错误的方向走过去。我似乎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错误的地图让它找不到方向了。它在迷宫里绕了绕，停下来，之后又开始加快速度。“它好像开始瞎蒙了。”妻子说。我点了点头。李雪峰摇了摇头，面容严肃：“你们注意看，它没有瞎蒙，麻团在所有的岔路口都选择了右边的路。”我仔细看着麻团，发现李雪峰说的是对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迷宫中，如果在所有岔路口都靠右走或者都靠左走，就一定能走出迷宫。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却是一定可行的方法——麻团，这真的是你想出来的吗？还是只是巧合呢？很快，麻团跑到了出口，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一脸无辜地喵喵叫着。


四这件事情对李雪峰的影响颇深。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开始测试猫的智能指数。麻团和找来的一些其他家猫都进驻实验室，并且成了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实验动物。比起前段时间的那些脾气和身上的味道一样臭、生气了还会把粪蛋往人身上扔的猩猩们，又萌又乖还爱干净的猫简直不要太招人喜欢。然而李雪峰教授一直神色严肃，我也心情紧张，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三周的时间在实验和分析数据之中匆匆而过，各种实验结果、脑电图、核磁扫描图之类的文件也很快堆满了我的办公桌。又是一个周五，今天早上，我们完成了对猫的全部实验，接下来只需要等计算机处理数据、分析和拟合，之后我们就可以得到猫的智能指数了。“你觉得猫的智能指数是多少？”李雪峰问身边的一个研究生。“很难说，我们这个智能指数的估算方法是全新的，之前对动物智力的量化研究也一直不太系统，把之前的一些零散研究作为参考，在对比一下黑猩猩0.355的智能指数……我估计猫能有0.2左右吧。”他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我和他一样，并不知道那个周末的事情的话，我可能也会猜一个差不多的数值。但是现在我实在是不敢去猜了。李雪峰转过头，和我对视了一下。我知道，他和我正想着一样的事情。上周六只是一次非常不严谨的实验，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巧合也是时有发生的，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计算机上显示的进度逐渐推进，再过一小会，猫的智能指数就要算出来了。我和李雪峰等在屏幕前。进度推进到百分之百。计算机的黑色屏幕上上显示出三行白色大字：计算完成物种：Felis silvestris catus（家猫）智能指数：0.527李雪峰猛地吸了一口气，我也低叹了一声。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这个确凿的结果仍然让人难以接受。猫的智能指数超过了0.5。虽然这不意味着简单的“猫具有人类一半的智力”。但是这也足够可怕了。有着工具使用能力和简单语言能力的黑猩猩，智能指数也不过0.35左右。它们是否应该被赋予一定范围内的人权这种话题甚至都偶尔出现在一些生物学和社会学界的讨论中，科幻小说里面也有许多其他物种突然崛起的情节，一般都会伴随着不同种族之间血腥的大战。现在我们居然发现，充满整个地球的猫居然有比黑猩猩还高出许多的智慧，这对社会要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简直不敢深想。我也知道，猫和狗这样的家庭宠物可以识别人的一些命令或者感知人的一些情绪，不过人们一直以来都认为这更多的是一种条件反射行为，它们其实是无法理解那些命令和情绪真正的意义的。但是现在的脑电和核磁共振结果表明这些传统观点其实只是人类的固有印象，它们不仅理解了，而且可能理解得比人类之前认为的程度还要深刻许多。我和李雪峰的异常表现引起了实验室其他人的关注。很快大家围了过来，看到了这个结果。李雪峰立刻组织了一个讨论会。与以往的有说有笑不同，办公室里的人都面色凝重。李雪峰教授用左手拄着额头，用疲惫的声音说：“我们商量一下，这事情怎么办吧。”“首先一定要保密。”我赶紧说。妻子是开宠物医院的，无论是喜欢宠物还是讨厌宠物的人我都见得太多了。这个消息一出，那些极端分子比如动物虐待狂或者物种共产主义者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用手指头想都觉得吓人。“嗯，我同意。”李教授点点头。不过保密是不可能的。我心里暗想。课题组已经有十来人了，除了我很了解的李雪峰，其他人面对这种事情到底会做出什么选择，这实在是不好说。这样的研究结果一定会汇报给上层，其他相关课题组以及行政人员都会陆续加入，知道的人每多一个，保密的可能就减少一分。不过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这样还有时间应对一下。又是一阵集体沉默。李雪峰叹了一口气，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好吧，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到底为什么出现了这样的结果。”“这有可能是快速进化导致的。”组里的另外一位博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一般说来进化是很漫长的过程，但是少数情况下进化可能导致生物性状的急速改变，典型的例子就是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飞蛾。为了在被煤烟熏黑的树干上隐藏好自己，飞蛾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就从白色为主进化成了黑色为主。此外还有人类对于大鱼的选择性捕捞让鱼类整体变小了，非洲象的象牙以及落基山大角羊的角也是例子。”“这个说法有道理，这确实很有可能是强大的进化压力下生物的快速进化，至于进化压力嘛……我估计就是因为人类开始养猫养狗当宠物。”说完，李教授转过脸来看着我。他知道，作为课题组唯一有猫的人，我对这个事情的理解最为深刻。越是聪明的宠物就越容易受到人类的喜爱，因此也将获得更好的生存条件，更容易把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几代之后，动物就会越来越聪明……我想起了我们对家里那只聪明的猫的喜爱。“就先朝着这个方向试试吧。我一会写一个报告，和有关部门说一下这个事情。课题组其他项目先停一下，大家集中精力应对一下这个研究。我们还需要一些猫做重复实验，家犬的实验也要做。此外，和家猫家犬亲缘关系比较近的物种也做一下对比试验吧。”工作安排完，李教授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我刚才想到一些别的东西，我还想搞一些其他的跨领域研究，也许我们该找找古生物学方面的学者。”李雪峰浅浅地笑了一下，有点神秘。古生物学？我有点想不通他要做什么了。“就这样吧，忙了这么久，这个周末大家都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也等等相关部门的回复。到时候，恐怕我们课题组就闲不下来了。”李雪峰说道。我也把麻团带回了家。妻子对实验结果并未表现出过大的意外，毕竟她也亲眼目睹了三星期前麻团走迷宫的出色表现。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么，那一箱猫零食真的不是我买的。”“对不起。”我也笑了。不过我知道妻子并不是想要我道歉。我们现在都知道到底是谁在妻子离开电脑后偷偷按下了下单按钮了。


五按照李雪峰的计划，后续实验在科技部的支持下展开了。平时显得冷冷清清的研究所好像突然变成了繁华的闹市。这种非军方的学术研究是很难守得住秘密的。就算成果还没公开发表，作为动物行为学方面的权威，全世界这个领域的科研人员都在盯着李雪峰教授的学术动态。遗传学、分子生物学、进化生物学、动物心理学、古生物学等或近或远的领域的研究人员也常来交流，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些考古学家和天文学家频繁到访，和李雪峰一谈就是几个小时。在不同领域的科研人员的帮助下，我们的实验方案取得了重大的进展，现在我们可以根据很多动物在一些历史记录中的行为以及一些化石和骨骼上的证据来估算某个物种在过去的智能指数了。一切证据都表明，猫的智力在近期急速进化，短短的三十年间，猫的智能指数从0.2左右升高到了0.5左右。对家犬的实验也得到了类似的结果。人类的饲养导致猫和狗快速进化的证据越来越充分。组里写的报告经过一级一级的传递，许多非学术界的人也知道了猫和狗很可能具有了一定的智慧，加上知情人员的亲属，现在全世界多多少少知道点这件事情的人数恐怕要上万。相关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社会上的气氛也越来越躁动。网上不时就会有人透露出各种或靠谱或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关于人类究竟能不能和另外一种智慧生物共存的讨论也愈演愈烈。一方认为人类应该恪守底线和人性，不应该无缘无故地杀灭一种生物。而声音更大的另外一方则引经据典地证明人类从来没有办法和另外一种智慧生物共存，一个智慧物种在地球上的崛起一定导致一场灾难。虽然他们引用的例子都是一些和现实无关的幻想文学作品，但是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这种事情的例子只能去幻想文学里面找。“今天有个来医院打疫苗的顾客都在说这个事儿，我估计你们这个秘密是守不住了。”一天做晚饭的时候，妻子一边搅拌着碗里的鸡蛋，一边和我聊天。“嗯，毕竟李雪峰只是个普通学者而已，这种事情要一级一级上报，等到声音传达上去，高层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知道的人已经太多了。”“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妻子叹了口气。妻子的预感应验了。几周后，我正在实验室对付着一大叠核磁共振图，科技部负责协调工作的任处长突然快步走进来，打开了挂在实验室墙上的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受到近来关于‘猫和狗具有超级智慧’说法的影响，世界各地爆发了支持动物权利以及反对动物保护主义的游行。在少数游行中，双方的支持者产生了暴力冲突，下面让我们关注一下来自前方记者的报道……”实验室中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抬头看着电视。动物保护主义者一方举着巨幅的猫和狗的照片以及诸如‘他们也能感受到快乐和痛苦’等各式各样的标语，还有人会把自己化妆成动物的样子，举着一个血淋淋的假人头，呼吁大家换位思考。另外一方的游行也针锋相对。十几人扛着一张巨大的宣传画，画上一只很邪恶的猫一只爪子踩着地球，另外一只爪子下面是许多人的尸体，并用仿佛滴着鲜血的字体写着‘保卫我们人类的文明’。极端的动物反对者甚至公开虐杀宠物猫和宠物狗。虽然加了一层马赛克，但是那个场面仍然让我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任处长紧紧地抿着嘴，眉毛皱成了一团；李雪峰盯着电视，脸色铁青；意大利进化生物学家弗朗西斯科正来实验室访问，看到这一幕，捂着嘴跑了出去；我也感觉胃部似乎被顶了一下，强忍着想吐的冲动。“任处长，不能再拖了。”李教授说。“嗯，再这样下去恐怕越来越夸张，没准还要出暴乱，是该赶紧和民众说明情况了。”任处长回答。我能想得到一直瞒下去的情况，没准明天连“震惊！猫和狗的智商居然超过人类！”这种新闻都会跑出来。“我这就汇报一下，今晚或者明天请李教授和王博士简单地做一个报告，科技部的领导会来，可能还会有首长会来听，好好准备一下。”任处长和李雪峰说。“任处长，”李雪峰严肃地说，“如果这个要求对您的工作造成了烦扰很抱歉，但是我要求只和首长汇报，再多一个人都不行。至于公开发布的消息，我会让小王准备好。毕竟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不能重复之前的错误了。”他指了指电视，电视上的两拨人已经开始互相扔石块了。任处长愣了一下，但他还是理解了李雪峰的话中隐藏着的危机。“嗯，我会尽全力满足教授的要求。”“谢谢了。这真的很重要。”李雪峰说。任处长离开后，他把我单独叫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小王，你应该听懂了刚才我说的意思。”房间的窗帘拉着，我看不清楚李教授的脸，但是他的声音异常凝重。“一会我们会把最近的所有成果整理并且发布，我会单独和政府汇报，你来负责开那个公开的新闻发布会。智能指数的课题只有你我最清楚，一会也需要你来帮我处理报告，这些事情是怎么也瞒不住你的。等我们把不同组的研究成果汇总上来的时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最重要的，发布会上有些内容绝对不能说，而且也绝对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绝对不能。”“可是公众已经猜到了啊……”猫和狗的智商很高，高到可能足以成为智慧生物的级别。这个消息已经基本等于公开的秘密了，隐瞒这个事实并没有好处。李教授摇摇头：“当然不是这个事情。小王，你还记得当初我非要找古生物学家做交叉研究的事情吧……”在那间小房间内，李教授告诉了我最近的一个交叉研究的成果。为了不被偷听，他的声音很低，我想经过走廊的人是不会听到他说的话的。但如果真的有人在走廊，他们一定能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那是我把水杯掉在了地上。


六发布会是我和任处长去开的。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报告。自然状态下，物种的智力进化非常缓慢，而智力指数一旦超过0.5，智力进化就会加快——这是因为智力达到一定程度的物种可以结成一定的社会结构，能够形成某种形式的文明，促进自身的发展，比如人类。此外还有一种智力指数在短时间内急剧增加的可能，就是低智力的物种和高智力的物种亲密地生活在一起时。猫和狗就是这样的。现在猫和狗的智力指数已经增加到了0.5以上，也就是说，如果放任他们自己发展，他们会发展出自己的文明。这些大概就是我们课题组最近的所有研究成果了——除了李雪峰最后告诉我的那个成果之外。我不知道李雪峰教授对首长的报告做得怎么样，事实上，自从那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任处长说他在第二天直接飞到了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最近忙着和政界的人士打交道。关于这件事的社会动荡在发布会后第三天达到了最高峰。据统计，全球大概有几百到一千人因此丧命，而死于各种极端活动和冲突的无辜猫狗更是难以计数。各种宠物商店、宠物医院等成为了众矢之的。为了安全起见，妻子的宠物医院早已关张，然而出于职业责任感和爱心，她还是冒着危险收留了好些猫和狗。好在因为我在这件事情中的特殊地位，我的家里得到了额外的保护，因此没有出什么大乱子。随着各国政府加强应对以及大众对此热情的消退，在将近一个月后，关于这件事的各种暴动才逐渐散去。联合国也在这个时候发布了各国政府针对此事的决议。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重新看到李雪峰教授的。在联合国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和许多大国的政要一起坐在了主席台上。新闻发布会上那篇报告的纸质版被联合国珍藏。在地球的文明史上，这篇稿件具有重要的意义。它标志着地球文明从此以后不再等同于人类文明。近日，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李雪峰教授所带领的课题组对家猫和家犬的智能进行了研究。研究结果表明，家猫和家犬的智能远超过人们之前的认知，甚至已经超过了人类的祖先南方古猿。经联合国大会决议，联合国谨代表世界各国政府宣布。物种Felis silvestris catus，即家猫，物种Canis lupus familiaris，即家犬，从此刻起被视为具有文明潜力的智慧生物。联合国所有成员国一致同意，故意伤害或杀死以上两种物种的任何个体的行为将被视为非法，具体法律将随后由各成员国自行决定。为了防止人类对家猫和家犬的文明演化造成干扰，同时为了表示人类对于一种具有文明潜力的智慧生物的尊重，饲养家猫和家犬作为宠物将被禁止。联合国将设立若干自然保护区，并逐步将全球的家猫和家犬进行迁移。科学研究机构将对自然保护区定期进行考察和维护。我们充分考虑和理解了社会各方的意见。人类内部的不同肤色、不同种族和不同国家之间，尚且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和纷争。面对一种完全不同的智慧生物，任何人都会怀有疑虑和担忧。这是每一个人类个体对于人类整体的认同，联合国感谢你们的思考和付出。然而不必过于担心。家猫和家犬目前的智能还很原始，人类仍然具有足够的控制力。如果这两种物种在进化过程中逆文明而行，走向野蛮和暴戾，人类会及时进行干预。长久以来，人类作为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生物，一直在文明的道路上孤独地探索。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在文明中的大家庭中迎来新的成员。这也是我们重新认识自己的进化道路、更深入地理解智慧和文明本质的一个绝佳机会。最后，联合国希望这次事件能让大家理解，世界很大，宇宙很大，面对复杂的物质世界，联合国希望人类中相互冲突的各方能保持克制，逐渐放下对彼此的仇恨，将眼光投向我们应该面对的大海——那里的波涛将是群星。


七“每次来这里，我都会想念麻团。”妻子的话把我拉回到二十年后的现实之中。她正扶着科考船的护栏，目光望向远方的岛屿。当初人类迁徙宠物时，麻团就被送到了这座岛上，这里现在是家猫的自然保护区。“不要太挂心了，也许他们创造了一个部落，甚至帝国。”猫的自然寿命只有十余年，现在麻团早已不在人世。妻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我们谁都没有点明这个事实。“甚至……麻团会成为猫文明中的神话人物。在未来的历史中，也许他比我们还有名。”妻子笑了。许久，她感叹：“我真的没想到，当初世界各国的政府商量出来了这样的意见。说实话我还以为人类会灭绝掉猫和狗。”我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妻子是无话不谈的，但我心里还是有一个最深的秘密从未和她说过。学术界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只有处在研究最核心的我和李雪峰，政治界知道的人估计两只手也数的过来。不过既然大家都不那么关注这件事了，告诉妻子问题也不大。她不是爱传闲话的人。“其实当初做这个决定是有一些其他原因的。人类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善心大发，而是出于保护自己的角度才决定保护猫和狗的。”我稍微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的人了，于是缓缓地和妻子说。“毕竟，我们要维护人类自身的生存。你还记得那个联合国决议吧。如果我们发现猫或者狗的文明对其他可能的智慧生物有刻意的灭绝倾向时，我们会怎么做呢……”妻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惊讶地张大了嘴，转过头望着我。“李雪峰把人类文明极早期的智能指数演化也研究出来了，这一部分没有对外公开。”我知道妻子猜到了答案，“在南方古猿之前，人类远祖的智能指数也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从0.2提高到了0.5左右，和家猫家犬一模一样。至于是谁帮助了人类进化，我想答案也很明显了。他们对人类又是什么态度……想想我们对猫和狗的做法就知道了。我想，那些政治家都是聪明人。“如果我们对刚刚踏入智慧生物门槛的猫和狗做了不好的事情，人类会遭遇什么可不好说了。”我抬起头望向天空，“毕竟，我们曾经的‘主人’，也许还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呢。”太阳已经落入水面，深蓝色的天空中，点缀着几颗晶莹的寒星。远处的岛上，似乎也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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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最好的科幻小说，往往不是虚构某种可能性，而是让读者惊醒：它所构想的现实，其实可能已经发生。今天人类身边的猫猫狗狗，它们所处的环境，跟当年人类的猿人祖先相比，哪一个更适合物种进化？答案不言而喻。所以，人类也必须面对身边这些新的智慧物种的挑战。而作者甚至更进一步，用这个设定，类比出了人类在宇宙中的处境，为费米悖论提出了一个新的答案，不由让人眼前一亮。——宇镭

赵佳铭科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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