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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LQ】和滨柃一起顽强

ZLQ ZLQ 留群的榴裙
2024-09-04



算起来是前年了,12月初在植物园分类区逛。
突然间看到一片一人高的灌木,满树深绿的小叶间正在开着细密的黄白色花。
一靠近,就闻到了一股煤气味儿。
看看挂的牌子,是滨柃。
边上一个路过的小伙子说:“嗯……这个气味,很上头啊。”
我点点头:“是啊,感觉是煤气泄漏了。”
他说:“啊,煤气啊?那就是硫化氢了,煤气里有添加的。”
我细细分辨——的确臭臭的,但并不很像硫化氢。后来查到天然气里添加的臭味剂叫做四氢噻吩,听上去很复杂,一查分子式是C4H8S——哈,含硫就对了!
我心想小区里一定不能种滨柃,太干扰人们的安全感了。


说来也很是奇特,每次遇到滨柃,它身上都挂着名牌。不然,我大概还不能这么快认识它。

▲  总是自带名牌

第一次见到滨柃,是暑假去古田山做义工,在酒店门口的大花坛里看到它和好多不同的植物混种在一起,挂了名牌。

这灌木小小的叶子是敦实的革质感,有一点点齿边,带着山茶科的典型特征。正好碰到保护区的工程师,他说好多树种都值得推广,这些就都先种着看一下。原来是引种的。

一年之后的盛夏,在嵊泗的六井潭景区,长长的通往海边的栈道两侧都是滨柃,粗壮结实的样子很惹眼,也挂着名牌。

植株看着就长得很扎实,每一根枝条都粗粗短短、壮壮的,看起来多大的风雨来袭都不会太多摇晃。沿海之滨正是滨柃的原生地,它名字也是这么来的吧,天生就能扛风雨。


但那两次遇见,都是在夏天,滨柃不开花。

直到前年冬天的再次遇见。当时大概是花儿已经开了一阵子了,一碰就掉。地上密密一层落花,浅浅的黄白色。


▲  12月的滨柃 


摘了一小截枝条装进密封袋打算回家记录。如果不保湿,花儿会很快蔫掉,变形掉落,叶子也是。

等空下来台灯下细看,小枝上布满极细小的疙瘩,有点水泥墙面布满了小砂粒的糙感。厚实的叶子边缘有点儿反卷,叶子便拱得像个乌龟背。翻到叶子背面,主脉非常明显。

但枝条的背面看起来和正面太不一样了——

正面看着花儿隐隐约约,但翻转到背面,花儿密密匝匝的。叶腋里,圆滚滚的花儿都脸朝向下,肚子鼓鼓的,咧大了嘴露出金黄色的花蕊,有点像迷你版的茶树的花。

翻来看去,很无奈地觉得要画个正面、再画个背面才能表现出它这种状态。


花儿太小,解剖时候只恨自己手指粗。想起读书年代,老师经常帮我们自制解剖针,就是把缝被子的针,屁股烧红了拄进铅笔屁股的木头里,于是铅笔上长了一根针,暗器似的。其实是双头利器——记录也好用、解剖也好用。于是立即找来缝被子的针,果然利索。

花瓣儿黄白色,五片。一肚子雄蕊大概有十几、二十个,花药金黄色;正中间是一个相比之下显得很瘦弱的雌蕊。

花萼是绿和紫红错杂的颜色,内轮是五片,比较大;外轮是很小的两片,这个其实是苞片。


花儿太细小,要凑近了才能看清;可是凑太近了,一朵小花儿都能把我熏到恶心。这典型是虫媒花啊,站在它的传粉昆虫的立场来说是:“嗯!舒坦!

所以画得好慢。

熏到恶心了,就拿密封袋把它封上。喘口气、晃悠一会儿,再来继续。滨柃是海边最顽强的树,但我也是很顽强,决心画到底。


干燥的天气过了一晚,滨柃的叶子更见反卷了,花也扑簌簌地落,这让我很焦虑,赶紧加快节奏。


▲  雄树枝条的正面(左)和背面(右)


但是,等到终于画完之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分钟,绝望的事发生了。

我当时想起还取了一小截带果的枝条的,就去把果枝找出来,打算接着画。熟练地翻过枝条看背面,果然小小的、圆圆的果实密密的一大溜。

看看它的结实率这么高,想着好这一口的虫虫还不少?或者这种虫虫特别贪吃? 

看着紫黑的果皮,碾压之下却流淌出纯正的普蓝色,或者说花青色。


▲ 果实、蓝色及雌花

碾压果皮时已做好了被臭味熏昏的准备,结果却根本不臭。里面有褐色的种子,大概十来粒,比芝麻细小,用放大镜看一下,种子表面还有细微的突起。


▲ 左:滨柃种子(右为黑芝麻乱入)

按着柱头的模样子房应该三室,想着横切果实验证一下却失败了,多汁的果皮混着种子在刀下一团浆糊。

果实全部掉落之后,残留的黑色花萼非常端正,一朵朵五瓣花一样牢牢固着在枝条上,厚实得一枝墨梅似的。


问题是,我突然发现这一枝上也有花儿,而且和先前的很不一样。

它们不是圆滚滚的,而是细长苗条。

我惊讶地把花儿打开,发现它们都没有雄蕊而只有一个雌蕊——原来这是雌花!


看来之前那些是雄花了,因为那里边的雌蕊看起来很细弱,柱头看着似裂非裂,有一个小小疙瘩应该是退化的子房;而这个雌花里边的雌蕊,子房圆鼓鼓的,很饱满,柱头很壮实、很分明地三裂。

由于省略了一大堆雄蕊,所以雌花的外形就比较纤细。

原来是分雌雄花的!再仔细回想,觉得还是雌雄异株的——落花一地的那几株,全是雄树!雌树是要结果的,可不能这样子落花。

雄花大肚腩,雌花很苗条。滨柃这是充分证明有货不在肚大啊!


▲ 雌花、幼果及老果 


越看越复杂,这大概是我迷恋这样子细细做记录的原因——会不断地有新的发现,让欣喜一层层升级。

好像没什么用。

但是有新的发现时就好像把黑暗捅破了一个口子,射进来一道极明亮的光。

猜到一个谜的感觉很快乐。

虽然,射进来的光常常又让我发现前面还有一层黑暗。


因为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滨柃难道是花果同期?

仔细看,在雌树枝条上找到了极小的圆圆幼果。解剖一下,发现圆圆的形状其实那两片肉质苞片,马甲似的,比较短小;剥去两片马甲,又剥下一层外衣,五片,应该是宿存的花萼;然后就暴露出黄白色的长椭圆形的幼小果实,压破了里面是一包籽。

但这幼果是黄白色的呀?还不怎么圆?紫黑色的圆果实到底怎么来的?查植物志又说它果期在6-8月但现在是12月……


它的外衣只有两层,我的绝望是一层又一层。

后来我又去看过它们很多次。小鹿同学每次去植物园也会问我要不要拍个谁?我总是说:“煤气花。”


后来才明白,滨柃幼小的果实形成之后,并不是一天天地长大的,它们会很长时间蛰伏不动。应该是冬天太冷不适合生长吧,那些宿存的花萼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估计就是帮助幼果抵挡严寒的。

直到春天都过完了,忽然有一天,它们醒过来了似的,开始一鼓作气涨涨涨,突破了外衣的束缚长成了圆胖子,成熟时候还摇身变色。


原来我在那个冬天采到的,是当年的盛花和去年的熟果。


滨柃原本生于滨海的岩滩石缝中,常绿、很扛风雨、极耐盐碱,种子甚至经得起海水浸泡,枝叶密生极耐修剪……一身优点。不但沿海防护林可以,北方盐碱地也可以,据说日本很早就将滨柃栽植为庭园及绿篱植物。但杭州不多,在孤山俞楼到西泠桥之间的大草坪边看到过几株,我猜花气味大概是它们最大的缺点。



▲ 3月幼果▲ 5月幼果▲ 9月成果

——    一种植物的笔记的确需要一年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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