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宴里的烟火味
瓯江畔的年味，在一席百余米长的船帮宴中迎面扑来。只见数十张圆桌沿老街一字排开，百姓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大快朵颐。“瓯江二仙”“船帮牛肉汤”“百尺高头”“三江朝霞”……一碗成一味，满桌瓯江情，船帮宴色、香、味，意、形、养俱全，不仅令人食指大动，也成为瓯江畔独具特色的新春仪式。
新春团圆时刻，船帮宴何以抚人心？我们又能从船帮宴里吃出怎样的年味、品出怎样的乡愁？
一
“民国初期，瓯江船只8000艘，每日到达永嘉终点船只平均250艘……”据记载，曾经的瓯江可谓千帆竞发，江畔的百姓以江为地，以船作犁，耕耘出生活，也孕育了淳朴独特的船帮文化。
那时，瓯江帆船从庆元与龙泉交界的小梅顺流而下，再从温州逆行而上，一来一回，至少半月以上。故乡遥，何日回？依江而居的船帮人，既想满足口腹之欲，又要缓解思乡之情，于是便在船只靠岸停泊休整之时，“以食为媒，一解乡愁”。船帮把辽阔而绵长的江与淳朴地道的宴关联在一起，就有了船帮宴。
船帮宴举行当日，船只互相紧挨，船帮人拆下自家船上的一小块船板，合拢成一张“长桌”。每条船的主人出一道佳肴，一盘一碗、一碟一锅，口味自成一家，“一道有一道的乡愁”。推杯换盏，其乐相融，设在船上的“家宴”，便也成就了舌尖百味。
虽然条件受限，但在船帮宴的置办上，船帮人颇讲究。瓯江船帮人对水产品的加工，起初以风干、腌制为主，后来增加了酒醉、酒糟、油氽等多种烹制方法。比如虾皮腌肥肉，咸香开胃，适合拌白米饭吃，被称赞“味道绝得很”。
船帮宴还遵循四时之序。水暖之时，一条鱼便是船帮人的口腹之乐。一锅鱼汤，鲜香嫩滑、地道纯粹，牵动人们舌尖、心头多重滋味，点缀船帮人更为丰富饱满的生活方式；天寒之日，宴上便是风炉的天下。煮在瓯江的山光水色里，浓香的原汤通过滚滚炭火“激发”，在味觉中烙上“船帮”印记。
江水悠悠，烟火袅袅，风景之中生出风味。船帮宴的魅力，不止于开怀畅饮，不拘泥于慢吞细嚼，其中蕴含的乡味、乡音、乡情、乡愁，让情感共鸣来得更为直接、绵长。
二
竹篙起起落落，在一个又一个的历史浪头中，瓯江船帮浮起又沉寂，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不过船帮宴的习俗迁移到了陆上，栖居于村落之中。
上了岸的船帮宴，慢慢演化为一道吉时家宴，成为一个地方生活符号。
平日里，百姓会把饭桌支在门口，约上亲朋好友、邻里同仁，用家常的烹饪方式，炒菜、炖汤，搭配一钵米饭，成为彼此的“饭搭子”。虽然桌子由船板变成了门板，享受的却依然是席间弥漫的亲情、友情。这家办完那家办，村头吃完村尾吃，就这样，船帮宴似乎成了一场家宴接力赛。
遇上佳节时，船帮宴就变得更为丰盛热闹，足足19道菜，寓意长长久久。老街上最宽敞的空地，被“征用”为临时后厨，大锅、炉灶一字排开，煤块、鼓风机随地而置。食材陆续下锅、层层叠放，各种新鲜的食材自带本源的鲜味，在煎炒中有条不紊地筹备一场舌尖盛宴。
如今的船帮宴讲求就地取材，一桌宴席少不了两岸的野笋、菌菇等，现挖现烧，乡土又新鲜。在当地人看来，船帮宴的菜要最新鲜的，不要过早从地里拔；老鸭得自家养，喂的是菜叶、米饭拌米糠；就连佐料，也是就地采来的紫苏、胡葱等，绕齿生香、别有风味。
特别是从江里捕的河虾，讲求“时机刚刚好”，大火入锅后，勺铲“左右开弓”，鲜虾上下翻转，一勺盐、一勺油，锅里飘出的都是真功夫。据国际权威检测机构瑞士SGS检测，丽水拥有水质优异的稀有矿泉水，这或许也让河虾的味道变得独一无二。当香味直往鼻子里蹿时，色泽金黄、香脆可口的椒盐河虾出锅了，每一口都充满层次感。此时，它有了自己的新名字——“三江朝霞”。
船帮宴还讲求感官体验。15层高的蒸笼，一笼有一笼的风景。八宝饭的造型全“藏”在底部，蒸熟蒸透后倒扣在盘子上，上面每种食材都有美好的寓意——处州莲子代表和谐美好、红枣代表早生贵子……“百尺高头”由发糕和年糕组成，前者依然用红枣点缀、后者的装扮则换成了枸杞；颜色搭配考究的红薯、芋艿和玉米，不仅带来视觉享受，还回味绵长，氤氲出“五谷丰登”的幸福味。
丽水市莲都区大港头首届船帮文化节现场，长达百米的“船帮宴”在老街上一字摆开 图源：潮新闻客户端
三
从一碗咕嘟咕嘟的热汤，到一种团圆的文化，都让船帮宴充满了幸福烟火味，在真味中留住人心。
吃的是食景两相宜的情调。丽水莲都区大港头村的船帮宴，设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进可寻山望远，退可凭栏听风”。与美味宴席相伴的，还有老街上的咖啡馆、文创小铺、手作店。正所谓“移步换景，杯随景动”，每桌宴席的“壁纸”不尽相同。这一刻，闲适与快活相生相伴，繁华与宁静自由切换，不少游客点赞“舌尖和心境，一同圆满”。更有质朴幽远的民谣，一曲接一曲，和席间的八方乡音融合碰撞，形成别具一格的交响乐。
品的是古老船帮文化的韵味。每一桌船帮宴上，都有一些必备的菜品浓缩着船帮文化。比如，“瓯江二仙”是酥酥脆脆的瓯江溪鱼干和鲜美细嫩的对虾，“衣食无忧”则取材于冬笋和鸡蛋，是瓯江船帮人历经急流、险滩、暗礁后最朴实的期望。同时，船帮宴注重小中见大，时常将热烈、喜庆之类的祝福寄于菜品之中，因此，宴上出现了“百尺高头”“皆大欢喜”“玉树临风”等菜名，一股妥妥的“吉祥如意味”。
感的是流淌在记忆中的乡愁。船帮虽然已不多见于瓯江上，但万家灯火闪耀时，一席船帮宴，依然寄托着游子的思乡之情，生成一份“回家看看”的集体记忆。此时，排场不重要，丰盛也其次，无论有多远，不管有多忙，归途方向永远清晰可见。辗转千里万里，奔赴一场船帮宴，已经成为很多人行程中一个共同焦点。
节，是载体，是号角，是欢歌盛舞；宴，是相聚，是召唤，是久别重逢。新岁盛启，愿你与家乡的味道常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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