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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14)黑麦:有一些事情,看着看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阿斗的梦 阿斗跳墙 2023-07-22

五月的麦田。(摄影:作者)

作者:黑麦

又到一年麦熟时。

去年五月,湖北襄阳老家的外婆病重。她已经九十岁了,多种疾病缠身,忽然身体就冷了。舅舅和二姨哭着把她送到镇卫生院,不接收,又送到市里。舅舅给我的母亲打电话,说外婆病危,速回。他给家人亲戚都打了同样的电话。我给母亲买了一张高铁票,又赶紧网上查询离京政策、回乡政策,给老家的村委打电话问询。

离京需要健康码、核酸阴性证明;回乡不仅需要这两样,还有行程码,还要村委会出具书面的接收证明。接收后还要集中起来隔离,每天核酸,为期一周。即便如此,在村委这一关还是遇到困难。他们不肯出证明。在村委做事的堂哥打来电话,语重心长地“劝退”,让理解他们的工作。

戴着口罩,在地铁站匆匆的人群里,我接到这一通电话。听着听着,不让回乡的消息转为无力的悲哀,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

经过两天抢救,外婆度过危险期。同在家乡的妹妹代母亲和我去看望了外婆。

正是麦收时节,几个姨有的从武汉赶回来,有的从市区回来,正好帮舅舅家收麦子。妹妹走一路,拍一路。一路都是金黄的颜色。然而,丰收也掩饰不住外婆的“垂垂老矣”,还有同样被疾病折磨而瘦削下去的舅舅。舅舅反过来安慰我们:“管得紧,算了,等过年再回......”

从小在外婆家度过很多个暑假,留下几大筐还要多的欢乐。得知她病重的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其他亲人都能够在身边守孝,而独独少了我们,为外婆担忧的同时忍不住大哭一场。

春节将至,疫情遁得毫无踪影。我和母亲提前买了火车票,去舅舅家看望外婆。过年前后,母亲小心伺候,略尽孝心。

我们还算幸运,经历波折终得以骨肉团圆,而疫情三年,多少生离死别,每天上演。

前几日,我经过一废弃村庄,看到厕所墙上贴着的这个:

有一些事情,看着看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却既悲哀又愤怒,既愤怒又无力。

回顾过去的三年,疫情最早发现在武汉,由湖北蔓延至全国。一开始病株毒性强,杀伤力大。在武汉,在湖北,多少不堪回首的伤痛,留在了2020年的春天。60天的方方日记,陪伴我度过了最初最难熬的那些日日夜夜;后来,我还参与了读者日记接力,参与了那段历史,为那个春天,留下了我的记录(见:方方日记接力之37:民间声音的崛起)。

到2020年夏天,情况已经好了不少。这一年的9月份,我还回乡一次。当时不需要健康码、行程码、核酸证明和接收文书,也没有被隔离起来的麻烦。继新型冠状病毒之后,陆续出现好几种变株,专家说什么的都有,谣言更是满天飞。政策时紧时松,但一直没有放开。

至2021年夏天,我还去了一趟浙江安吉,也没有各种“码”的限制。只是在高铁上与一名“疑似病例”同车厢,导致回来后被电话调查,拉走隔离一天。那一天,对于我已足够漫长;被白大褂和救护车拉走的那一刻,楼下老太太们的眼神已足够刺人;在宾馆改成的隔离点,消毒水味道、严阵以待的大白与三次捅嗓子眼儿的经历已足够让人难受。

没想到,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2021年初冬,奥密克戎变株出现在天津。整个城市停工停学,折腾到过年。大规模的、全民性的、“免费的”核酸检测正是这个时候横空出世。我们小区搭建起了军绿色帐篷,从学校抽调的老师志愿者穿上红马甲,北方天气雾蒙蒙灰突突的,人们在寒风中排成的长队慢慢蠕动,等待着一根根白色的小棉签捅进嘴巴......

这一捅就是整整一年。

捅一次管几天,变为三天连测,三天连测升级为连测五天,五天不够便改为一周或10天。有些服务行业更是要求一天一捅。没有核酸检测的阴性证明,便寸步难行。再后来,动不动小区管制,不让出门。单位管制,回不了家。家门被封,每日禁锢。谈何正常的生活!

在这样悲愤无奈的情况下,倒是逗乐的段子很多。然而,听多了也苍白无力。人们就是这样寂静地、悲哀地活着。倒是朋友圈的一些社区基层工作人员,像打了鸡血一般,每天天不亮工作,凌晨还在加班,要不催着人们做核酸,要不在搞流调。一些学校老师或单位干部也被调动起来,加入到“为民服务测核酸”的队伍中来。

(奇怪的是,疫情结束后,朋友圈中的这些人,之前一天会发十多条朋友圈的,现在都不见了,似乎整个人间蒸发了。)

物极必反。“免费的”核酸测多了,终究无法再“免费”......最后真是乱象百出,丑态毕露。最后到去年年底,经过一阵高过一阵,星火燎原般的呐喊,有天清早起来,社区的核酸棚、核酸屋忽然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没有核酸了。行程码终结了。不戴口罩也不会有人斥责你,或者不让你进公园了。疫情结束了。春风重新吹暖了大地——大地上似乎回归正常生活的人们,能够重新四处旅行、平安归家的人们,可否还记得那些冬夜的呐喊者?

疫情结束之初,进公园没有保安检查各种码,还真有些不适应。进而会心一笑,禁锢时间久了,好像容易习惯自我禁锢。核酸检测退出了,偶尔还见到核酸小屋,空洞洞的窗口,像不愿意离场的怪物。

过年时回到湖北家乡,关于疫情的一切,也被抹得干干净净,只有田垄凸起的几堆新坟,在提醒着确有什么事情发生过。疫情三年,人间多少悲欢离合,多少撕扯谩骂站队攻击。

有多少天使的身影,就有多少恶魔的利爪。有多少奉献的爱心,就有多少贪婪的私欲。有多少正义与良知,就有多少谄媚与糊涂。

言及于此,想到这几年因为疫情在网络上认识的一些朋友。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年龄不同,职业不同。面对汹涌如潮般不分是非不讲逻辑而只知谩骂的人们,大家因为日记聚集到了一起,三年里,在捧读日记和耕耘园地的同时,为郑州水灾筹款购买物资并奔赴现场发放,助力边远的乡村图书室办下去以服务留守儿童,为生活困顿的残疾人士举办网上摊位,让爱心绵延不断地传递下去。

今年春天,疫情终于宣告结束,朋友们一个个在武汉,在北京,在上海,各地相聚,热烈拥抱,畅叙友情,畅想未来......大家的笑容是那么美,大家的文字是那么温暖,情义弥足珍贵。

而曾经的鬼魅,如纸做的老虎,早已烟消雾散。这再一次证明,爱,才是更为坚实而永久的。

五月的麦子熟了。悦目的金黄在大地上铺展开来。人们自由而喜悦。疫情过去半年了,该忘的已经忘掉;不该忘的,我们还会记得什么呢?

是以为记。


【作者简介】黑麦:八零后。热爱人间草木,及一切无名之人。一枚园地耕耘者。个人微信公号:驽马十二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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