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作者。
作者：红珍
年年的立冬都是11月7日，今年的偏偏晚了一天。立冬可以晚，但儿子的生日不可以。昨天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今天要怎么给儿子过生日。谁知早上儿子出门跟我打招呼，我居然忘了个精打光，连句生日快乐都忘了说！还是在家人群里看到大家纷纷祝福儿子，我才恍然大悟！其实我们都不怎么作兴过生日，只是我现在偶尔会灵光一闪，想到自己也许哪天就忽然离世，应该整一些仪式感让他们留下深刻温暖记忆。但我终究还是个神经大条的人，现在还被化疗药毒坏了脑子，常常忘事。好在这一天并没过去，等儿子下班可以去外面撮一顿，也算是一种仪式感吧。厨房的下水管又堵了。儿子昨晚烧了一壶热水倒下去就没再管。今早陈先生跑来告状，说水池子还是堵，儿子这么大的人，倒了热水没疏通也不晓得想办法，好像他在这个家是来做客的……吧啦吧啦说了好久，还是意难平，一个人继续嘟嘟囔囔，直到出门去上班。我跟他说，谁一上来就会的嘞？这跟年龄没多大关系，跟经验有关系。你应该跟儿子分享经验，教他怎么处理，而不是直接上来指责他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他之所以生气，其实是自己处理不了，产生焦虑导致情绪失控——他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很多事五十多岁的他也还不会处理呀。他这是希望儿子能帮他分担，只是期望值有点高：你都没教他走，怎么能指望他跑呢？这也怪我，以前我把家里的事都包了，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女汉子，把两个男人宠得啥也不会。唉～家里两个没啥生活能力的书呆子，若我这根顶梁柱塌了，生活真要一败涂地呀。顶梁柱只能打起精神，下单了一台下水道疏通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大点事儿啊！只是以后他们还会遇到新的难题，两个人还有得吵。陈先生的固执我无能为力，只能在儿子身上寻找突破口了，我得撑着他迅速成长啊。周六开始减少到两瓶药水，打完针我就逃回家了，周日中午去老妈那里吃完饭才回医院。这两天，我居然没发烧，医生也觉得神奇，说验个血看看，争取让我回家休养几天。验血结果出来，我的血小板居然升到了正常值！医生查房时直接把出院小结带来了：我终于可以离开医院咯！只是这样的“大逃亡”谈不上是一场胜利。实际上，我的下一个疗程时间已经到了，这是医生网开一面让我回家短暂喘口气。不知不觉治疗了三个多月，我因黄疸外置的胆汁引流袋也带了三个月。不容易呀不容易！我这个大条之人，常常起身就走，忘了这个袋子是自己的一个外挂器官。甚至有几次迷糊到要把装着引流袋的包包放进出租车后尾箱！肚子上有根管子，淋浴便成了奢望，只能擦澡。又因为太虚弱，擦个澡自己都完成不了。蕾蕾说，如果她跟我住同城就好了，她来帮我。听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得多亲才会帮这样的忙啊！周日回医院等电梯时，一个小男孩一直盯着我看，愣了好一会儿我才醒悟：我忘带帽帽咯！苏姐说我光头比戴帽子更帅，所以我在病区都不戴帽子。因为习惯了不戴，偶尔出去也会忘了。不过，光头出街还是需要勇气：样子怪一点没关系，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咯。周六回家，在楼下遇到正在遛狗的沈姐。她和我一样，也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几个月没见，她的头发稀薄得令人触目惊心：头皮清晰可见！这种稀薄，我觉得，比光头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更大。刷到过一部梅姨的电影《亲情无价》。一位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家庭的女人，在孩子们都长大时发现自己患癌了。
担任文学教授的丈夫把女儿叫来照顾妈妈。女儿有自己正处于上升期的事业，出于对父亲的崇拜，不情不愿地来代替母亲操持这个家。无意中看到父亲跟助教暧昧，父亲在她心中光环不再。当她得知母亲对父亲的“多情”心知肚明时，她忽然理解了在她心目中平庸乏味的母亲的不易。影片中有个镜头让我难以忘怀：梅姨颤颤巍巍地由女儿扶着站起来，头发稀薄得能数清——只凭这一个背影，梅姨将一个临终病人演绎得入木三分！也正是那几根稀薄的头发，让我受到刺激，在自己化疗开始掉发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剃光头。梅姨最后请求女儿帮她结束病痛折磨。女儿终究不忍心。但梅姨还是走了，不想为难家人，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自己结束了生命。我给陈先生分享这部电影。说有人评论，一个女人为家庭做出这样的牺牲是否值得？我说，婚姻关系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果付出的一方心甘情愿，对她来说就会是幸福的。然后我又说，我这一生都在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虽然谈不上优秀，但我对自己还算满意。如果治疗不起效，我不想一直在医院待着，拖累家人，成为别人的负担。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在生命尽头看见的都是华袍下的虱子。害怕家人失去耐心弃我而去。陈先生在黑暗中搂着我，说你已经很棒了，有病就要治，我没觉得那是负担。这个曾经的甩手掌柜，在女汉子脆弱的时候，收起本能的逃避，挺直腰杆站成了伟岸的男子汉。
聆听良知，坦鸣心声。
我手写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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