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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岁,她辞职去澳洲做了一年多体力活后

李果果 三联生活周刊 2023-07-15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28岁的黄嘻嘻本来是一名在深圳的白领,2019年曾独自赴澳,完成了半年的打工度假体验。此后,在2022年获得澳大利亚政府签证豁免后,她又重新出发,在澳洲体验了一年半的打工生活。

这一年半里,她经历了两次严重车祸,做过酒店清洁、学校清洁、披萨店后厨、加油站收银、保姆,度过了极为辛劳的体力工作时间,还经历了发烧40多度仍然要打扫酒店房间的孤独时刻。

从深圳的办公室,到澳洲的体力工作操作间,黄嘻嘻没有感觉落差,反而收获更多,甚至还攒下了小小一笔用于继续旅行和留学的“巨款”。而她身上最打动人的地方在于,无论谈论出国打工期间的辛劳、无助,还是谈论她想要追求的梦想,都同样坦然。

以下是黄嘻嘻的口述:

口述 | 黄嘻嘻实习记者|李果果编辑|王海燕

从深圳写字楼到西澳小镇

我本科学英语的,很希望有一天能接触不一样的世界,毕业后在深圳做了几年外贸销售。

在深圳的工作按部就班,不过有一点却很吸引我,就是可以经常出差,飞往各个国家参展,这也成了我亲身感知外部世界的窗口。

但另一方面,外贸销售的工资是底薪加提成,很不稳定。我刚毕业时,底薪只有2500元,转正后升到5000元,业绩好的时候能月入四五万,差的时候就只有底薪。刚毕业的时候玩心重,没有存钱的概念,一直都是月光。

《何以笙箫默》剧照

到2018年下半年,我听说公司有位同事要辞职去新西兰打工度假,我当时特别好奇地去打听了一下,得知他是申请了新西兰的打工签。我听完很兴奋,说自己也想去,他就推荐我去了解澳洲和新西兰的WHV政策。

所谓WHV,就是Working Holiday Visa,打工度假签,与普通旅游签不同,持有WHV者可在签证颁发国合法工作,但工作一般仅限于当地劳动力短缺的体力劳动。目前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个国家都面向中国大陆开放此类签证。

我就自己去搜索了一下,一通查下来,觉得条件自己都满足,然后就直接开始准备资料了。不过父母很不同意我去澳洲打工,他们希望我回老家当老师,过上拿稳定工资,有家人有朋友的生活。

但我很清楚,我已经快30岁了,想活得热烈一点,想控制自己的人生。我也想向父母证明,这样也能过得很好。

2018年底,我开始备考雅思。那时已经几年没学英语,有些荒废了,我就自己购买工具书,下载APP,在上班的间隙学英语,比如6点起来背单词,趁午休时间刷题,晚上还会熬夜刷题。

《我们善熙》剧照

这样准备了一个月,我就直接去考了,好在澳洲WHV的英语要求不高,很顺利就达到了。后期也很顺利地抢到了签证名额,一个月后成功下签。

我是2019年5月份来到来澳洲的,特地选了我25岁生日那天落地。不过我这次只在澳洲待了半年,中途回国,赶上疫情,也就继续留在了深圳,重新找了一份外贸工作。比较遗憾的是,在澳洲半年,很多想做的工作我都还没尝试,总感觉体验得不够。

但幸运的是,等疫情缓和一些,我的签证本来早就过期了,却得到豁免,被澳洲移民局重新签发了一年,等于我又白得了一个签证。所以2022年2月15日,我又来了澳洲,这次不一样,我想赚钱供自己留学,想体验各种不同的工作,想结交天南海北的朋友。

总而言之,野心勃勃。

异国他乡,野蛮生长

我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但现实是残酷的。

这次去之前,我提前安排好了墨尔本的工作和住宿,是在当地摘果子,包装苹果,结果刚到不久就出了车祸,还不懂当地交通规则被判了全责。

我当时开的是房东的车,他的车没有保险,等于要赔双方的损失。当时我只在澳洲工作了两周,根本没什么积蓄,也不敢跟父母说,就一个人偷偷哭,后来还是借了朋友很多钱,这件事最终才告一段落。

受访者供图

我当时很挫败,脑子里一门心思还钱,正好赶上边境开放,我就离开了墨尔本那个伤心地,一个人飞到了西澳卡拉萨,后面也有去珀斯,开始到处找工作,拼命赚钱。

通过WHV能接触到的工作有限,很多都是当地人不愿意做的体力活。从2022年3月8号开始,我每周要打好几份工,酒店清洁、学校清洁、披萨店后厨、加油站收银、保姆都做过,其中酒店清洁包吃住,我就一直坚持在做,做了400多天。

最多的时候,我每周工作90-100个小时,每天差不多只能睡4-5个小时。这样不到一个月,我就把因车祸欠下的债务还掉了。

受访者供图

回想起那段时间,每天4点多起床,5点开始上班,根本睡不够,加上几份工作时间不一样,又都很消耗体力,所以每天都很疲惫。在加油站上班时,要从下午3点一直站到晚上10点,累到不想洗澡,闭眼就能睡觉,一天饭也只吃一顿。

当然,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也会选择放弃。比如有一段时间,我每周天早上4点多就要起来,去做保姆工作,下午2点下班,然后休息两个小时,再去披萨店送外卖。因为身体真的受不了了,一个月后,我把保姆这份工作辞了。

身处异国他乡,有时还会被孤独感打倒。我之前在澳洲阳了两次,第一次阳的时候,发烧到40多度,但酒店就我一个清洁工,没法请假,也没跟家里人说,也没有朋友,就边哭边上班,特别难受。这些都是真实情况,我说出来也很坦然。

《漂洋过海来看你》剧照

但是,我的付出至少还有回报。我在澳洲工作了一年零三个月,有时候时薪能达到38澳币(折合人民币183元左右),一年多的税前总收入大概有16万澳币(折合人民币约77万),扣完税大约还有12万澳币(折合人民币约58万)。这些钱,不但能支撑我的留学梦,还能覆盖我心心念念的冰岛和瑞士旅行。

这些钱我之所以都能存下来,主要是因为工作的酒店包吃住,节省了每周至少200多澳币的食宿费用。另外,干一个小时就能拿一个小时的钱,这种时薪制也使人快乐,每周发工资的时候就很开心。

另外,大家都觉得做体力活的确会带来落差,毕竟在国内,都是坐办公室敲键盘的。但我觉得体力工作也有简单纯粹的地方,不用动脑,没有压力,也没什么职场上的勾心斗角。有时候下班后,我还能一个人开着车去海边听歌,感觉很惬意很舒适。

受访者供图

在这里,我也接触到了很多温暖的人。2022年10月9号,我在高速公路上又出了一场蛮严重的车祸,连人带车在空中飞了两圈,然后头朝地摔下来。最后,一群陌生人砸窗撬门,把我救了出来,还帮我叫了救护车和警车。

在酒店里,一些常住的客人记住了我,有时会送我超市购物卡和现金,还有口红香水,2023年1月1日元旦时,还给我送了新年礼物。还有2023年5月21日,是我的29岁生日,酒店所有人都偷偷地在本子上给我写了信,送上了祝福。

我在西澳还认识了来自全世界的背包客朋友,他们来自法国、菲律宾、越南等不同的国家,大家都很享受探索这个世界的过程。还有我的流浪者朋友Steven,晚上偷偷帮我洗车的大叔等等,遇见他们真的很开心。

工作了一年后,我已经达到了WHV续签的要求,但今年3月,我还是把澳洲的所有工作都辞掉了,我的目的是体验人生,而不是一直停留在体力工作里,所以我还是想先读书来提高自己。

受访者供图

辞职后,我办了申根签证,准备去欧洲旅行,5月份还申请了法国巴黎奥运会志愿者,7月则会飞回澳洲准备留学。

WHV的旅程结束了,但我的下一段旅程才刚刚开始。

落地冰岛的瞬间

S.H.E的《你曾是少年》里有一句歌词:“你我来自湖北四川广西宁夏河南山东贵州云南的小镇乡村,曾经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如今,我眼中的了不起不是白领高大上的工作和不菲的工资,对我而言“开心地赚钱,开心地活着”就是我的成功,我觉得自己做到了。

这里我想特别提一下辞职后的冰岛之行。想去冰岛,是因为18岁的时候听到冰岛这个名字,觉得好听。那时不会想到,我这辈子能有机会真的去冰岛。

访者供图

落地冰岛的那天,我真的特别开心,还记得那天特别冷,风刮得我脸特别疼,但冰岛也真的很漂亮,房子五颜六色。我一个人坐在石墩下,想着想着都差点哭出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别不容易,从河南到冰岛,我,一个普通女孩,也终于完成了自己朴素而浪漫的梦想。

来冰岛之前,我在巴黎转机的时候夜游了埃菲尔铁塔,之后又从冰岛去了瑞士。我很喜欢的一部韩剧《爱的迫降》,很多取景地都在瑞士,我还一个人坐火车到因特拉肯小镇,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体验了一把剧里的滑翔伞,当时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满眼都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景色。

《爱的迫降》剧照

我还在山脚下给妹妹定制了一款仅限当地制作的手表,感觉很有纪念意义。回国后,妹妹还跟我说,我的经历让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她要好好学英语。

这一圈旅行结束后,我就回国了,用攒下的钱给我妈买了一个LV包,花了5500澳币,当时折合人民币大概26000。我买的时候也特别激动,我自己从来没有买过奢侈品,也不崇尚名牌,但很想给家人最好的。我想表达的不是我买了一件奢侈品,而是终于靠自己完成了很多梦想,我妈也真的很开心。

这次回国,我妈老是问我累不累,我总是说:“一点都不辛苦,可好玩了”。虽然他们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吃了多少苦,也不知道我出过两次车祸,但其实爸妈肯定都懂报喜不报忧,他们也知道我不容易。

这个月我就要回澳洲准备留学,一方面是想提升自己,另一方面,我想留在澳洲,当一个小小的农场主,种下瓜果蔬菜,过自己向往的生活。

一个中国女孩想跑到澳洲当农场主,这个梦想听起来异想天开,很多人都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有人私信嘲讽我,但我不会在意,说出来也并不感到羞耻。因为也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愿意跟我一起做这个梦,这是我的动力,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要继续去折腾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生命力的生活。

受访者供图

我想当一个让农民无所事事,也能感觉幸福的农场主。农场里一半种蔬菜水果,可以卖到超市,另一半可以养马养鸡养牛,弄充气城堡,弄小型游乐场,再买个投影仪和音响,白天听歌拔草种地,下班开露天party,晚上看露天电影。

这样的画面描述起来,听起来很想当然又异想天开。不过去年我自己在农场做工的时候,即便要摘一整天的奇异果,即便太阳很晒,但可以带着小音响听歌,边摘边吃,晚上还可以躺在地上看星星看月亮。这种画面我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幸福。

如今,这些虽说看起来像做梦,但我落地冰岛的瞬间就一直在想,梦想难道不是可以实现的吗?

这就是我的梦想,它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遥不可及,人生有很多种活法,这就是我想要的那种。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当了农场主,可能也要四五十岁了,但是没关系,等我到那个年纪也会遇到像我现在这样的年轻人。






排版:孙孙Boy /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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