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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论《返乡》读书会录音 |《南周》刊拙文论古典与生命的相互激活 | 真正的保存是激活:微信群讨论辑录

柯小刚戴志勇漫之 寓诸无竟 2019-04-16

明炎、子逍、惠文近日来访,无竟寓、听松坊带他们爬山,在惠山春申涧旁席地而坐,读《庄子》与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下面是一小段录音,谈及故乡的本质在于不断返回,以至于从来未曾离开者,亦须经历一种返回。录音中也有谈到书法笔法的失去和不断重新到来,谈到工夫的日新、性之日生日成等等。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听一听,惠予批评指正。录音中多有沉思的片刻,大家都不说话,惟闻山林之声,还望听友多多包涵:



这个录音也有上传到喜马拉雅的“道里书院”频道,用喜马拉雅的朋友也可以关注。


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书中的一页

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


读书惠山


正好今天看到《南方周末》刊出拙文《古典与生命经验的相互激活》,与昨天读《返乡》论及的意思颇多相关之处,不妨转发一下。文章底部还附有此文引发的一些微信群讨论辑录,谈古典教育问题。


文章是应《南周》戴志勇兄约稿所写,略记了一下今年暑假在欧洲参加的系列工作坊心得。篇幅所限,只给他们两条记录。更多记录,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翻看本公众号以前推送的文章。


《南周》纸媒10月5日刊出


布拉格查理大桥


2017年暑假参加了何乏笔(Fabian Heubel)教授组织的系列工作坊,收获颇丰。先是在布拉格查理大学与毕来德(J.F.Billeter)教授和杨儒宾教授、赖锡三教授等师友研讨“庄子与气化主体”,然后到黑森林深处的托特瑙山读海德格尔,接下来在法兰克福大学与孟柯(Christoph Menke)教授探讨“力量的习练”,最后在魏玛包豪斯大学做书画工作坊。我记录了一些心得,下文是其中的两则。


其一,在法兰克福机场等布拉格航班,与台湾书家林俊臣博士谈书法。


林俊臣说到古典的日新和生命经验的活化,可能是同一件事的两面。无论个人的生命经验,还是经典之为经典,重要的都是“经过”的“经”,而不是“验”或者“典”。“经”是活生生的动作,而“验”是动作的效果,“典”也只是固定下来的记录。


不过,如果没有物化的固定来为工夫的积累和主体的转化提供练习的可能性,经验主体的动作也会贫乏。固定下来的东西,毋宁说本来就是动作的积累。只不过,如果不去激活它,经典就成为死物。


书法的学习过程,正是动作的气化来激活物化,物化又积累气化的工夫。正如杨儒宾、何乏笔、赖锡三从《庄子》读出的“两行主体”或“气化主体”的两行运作:幽暗的生命力达诸官能觉知,官能觉知的技能复又沉入生命的无觉之觉、无能之能。这便是经验和经典之间的出生入死,出神入化,或庄子所谓“以恬养知,以知养恬”。


碑、帖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人文的书写本来追求自然之象,譬如虫食木、锥画沙、屋漏痕;而当这些人文的自然之迹刻上自然的石头,经受风雨的剥蚀,就又带来一层无心的自然书写。然后,自然的剥蚀又被人学习,在拓本的临摹中得到觉知,又成为人心的自然。


于是,在布拉格广场的教堂屋顶和查理大桥的青铜雕像上,我领悟到同样的道理。虽然来去匆匆的现代游客只会扔掉垃圾、留下自拍。


其二,听何乏笔回忆二十五年前通宵讨论要不要回到周朝。


初阳照进爱普斯坦森林,雾气从林中升起。早饭前,乏笔用中药泡脚。我也起得很早,听听鸟鸣,倒一杯气泡水,陪他小坐。连续两周的四场工作坊,已经让大家累得只想坐一坐,想想这些年的路从哪里走来。


乏笔忽然谈起一位老朋友,在二十五年前的法兰克福一起学中文,通宵达旦争论要不要回到周朝。是的,两个德国小伙子彻夜讨论要不要回到周朝。然后,正是在这样的清晨骑车回家,穿过寂静的街巷。刺骨的寒冷和孤独,令人永生难忘。


《诗》云“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周朝之周也是周遍之周。在全世界的危机中思考普遍价值,本就是诗书周礼的基本工作。这个工作今天仍然没有完成,而孔子和苏格拉底的孤独也仍然在延续。


乏笔说,那时他会用篆书写《孟子》的作业,然后用大胆的德文表述来翻译,还要附上自己的感想和疏解。这样的作业在现代学院体制中是很难被接受的。他的那位朋友终于无法忍受学院,像浮士德一样选择了漫游。


他的这位朋友喜欢中国的古琴。后来,他又在爵士乐里发现:在这种貌似现代的音乐形式中,反而更能找到古典的感觉。因为它贴近呼吸,可以成为生命修养的工夫形式。不过,他教人学爵士乐的方法,竟然是先写书法。对于他来说,中国书法是音乐的最高法则。


对于他来说,书法和音乐的真正意义在于进入日常生活,成为日常生活中最不日常的部分。伴随生命的成长和转化,成为每天唤醒自己的钟声,以及每天重新开始的道路。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工夫修养——“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


系列工作坊期间,在托特瑙山海德格尔木屋前的合影。右起:钟振宇、杨儒宾、何乏笔、赖锡三、林俊臣、郑凯元、柯小刚、张轩辞。摄影:林素娟。



真正的保存是激活:

微信群相关讨论辑录



戴志勇:早上有点关于教育的感悟,刚才回看柯老师的文章,发现与文章的主題有些相通之处,我也贴一下:


细致彻底地研究儿童的发展,得出一套理论与方法,再严格据此进行教育,这是一种方式。承认对儿童发展永远难以彻底弄清,在研究各种教育理论的同时,对任何理论保持一定距离,只将有意识的教育视为个体成长与生活场域的一部分,专注于对教育现场的理解和改进,这是另一种方式。后一种方式可以避免广泛存在的教条主义之弊。问題是,如何理解教育现场?这已经需要一些根本的教育理念,需要对儿童的深入理解,对人之为人的基本信念。关键的一个差别在于,教育者是否能在这些理念、理解、信念之外,保留一种更根本的「权」,这种灵活性和开放度,是生万有之「本无」,它使教师保持在一种根本创造的状态,也使儿童保持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可能空间,同时也会对现有的教育理念与世界观,留下一眼永不枯竭的活水,造成一个根上的刺激。


无竟寓:讲得好,通乎杜威而进乎杜威。把“权利”进一步解说为“经权”的“权”,很有启发。


戴志勇:经历,经验,经典,文章中说的那个幽暗的生命力,与经典的相互激活,在教育上或许也是这样,新的经典产生于这种相互激活与出新,这是温故而知新的一个根本机制。


陈漫之:读柯老师的这篇文章,让我想起今天读到海德格尔书中谈到的作品的“保存”。他说:“这种‘让作品成为作品’,我们称之为作品之保存。唯有这种保存,作品在其被创作中才表现为现实的,现在来说也即:以作品方式在场着。”这里虽然只是谈文学艺术作品,但也可以跟柯老师文中关于古典与生命日新的谈话印证一下。


对经典真正地保存和延续,一方面当然离不开印刷业、博物馆,但这些事实上只是提供了一种物质的可能性。而真正的“保存”却是“激活”,即在每一次当下的重读中契入读者自身的生命体验,这样才经由作品进入它当初被创作时的“敞开性”之中,如此作品才真正地“复活”起来。此即海德格尔所说“以作品方式”在场着。那么我们这每一次的重读和激活,便不当只是单纯地“焚香跪拜”,而是使自己仿佛一跃而成为当初创作者本身或者他的一部分。经典的价值延续,也只有在这样的“在场”状态中,才得以持久的发生。


暑期魏玛的工作坊海报




暑期在魏玛的工作坊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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