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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怕看这篇稿子的人不多

中国记协微信 中国记协 2024-04-29



有些文章稍微长一点、节奏慢一点,但越读越有滋味。
作为中国记协微信“我在现场”编辑部,我们收到了一篇高质量的投稿,但又怕看这篇稿子的人不多。
投稿人是新华社广西分社记者黄孝邦,他在新闻界很有名,尤其是他用影像见证“天梯少年”的成长11年的历程,是践行“四力”的典范。
这篇文章,他完整地回顾了这段经历。时光无言,他和孩子们共同成长。很多时候,感觉他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始终牵挂着他们的成长。
来听他,将时光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在现场 | 我们很怕看这篇稿子的人不多


本文作者:黄孝邦

(一)

又到一年春节时,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七百弄山区弄勇村的孩子们又回到了山里,很多人通过微信向我发出邀请:黄记者,今年还来我们弄勇过年吗?

这是每年春节前,我都会看到的一句话。

如今,那些曾经与我朝夕相处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今年节前,他们向我发出邀请。

2023年春节,我到弄勇村回访,待了5天,这是我十多年来第3次在这里过年。那时,我们就约定,2024年春节再见。

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七百弄山区,峰丛耸立,山高路陡。长期以来,这片大山将人们紧紧围困在这里,高山沟壑不仅阻碍了发展的脚步,也阻碍了孩子们的读书追梦之路。

这里交通不便、缺水少地,自然条件极其恶劣,联合国粮农组织官员曾到此考察,认为这里是“除了沙漠以外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从2012年起,我坚持在这里跟踪采访一大批爬悬崖“天梯”上学的孩子。我攀爬了数十个瑶寨的上百条山路,深入校园、家庭、田野等,系统性地记录孩子们的生活状态和成长环境,共拍摄了10万多张照片和大量视频素材,并不间断播发了大量稿件。

作品从少年的成长故事、追梦历程和命运变迁,多角度展现了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不仅是改变基础设施、产业、教育,更是给孩子们追逐梦想的舞台和成长的力量。

2023年,我采写播发了《11年过去了,那些爬悬崖天梯上学的孩子们长大了》《弄勇村这十一年 大石山区“天梯少年”十一年成长记》《回家,千山万弄里的牵挂》 等一些列稿件,这是我十数年持续深入基层调查研究的最新成果,展示广西大石山区一大批小学生人物命运的变化,呼应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巨大成就。

(二)


十一年前无路可走,十一年后再访迷路,归去来兮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是不是又走错路了?”

“没错吧,我记得是走这边。”

“错了错了,倒回去。”

2023年春节前,我和当地干部哲哥又一次进入七百弄山区。这是我们在车上常有的对话。

多年来,我们经常结伴下乡采访,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很熟悉。但如今,大山里的路网建设不断完善,村屯公路纵横交错,我们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迷路。

哲哥说,几个月不来,这个路口就多了一栋民居,那个山坳又多了一条公路。

而十一年前,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采访时。我们对话最多是这样的:

“哲哥,等一会,我要休息一会。”

“快到了,你坚持一会。”

彼时7月份,我们驾车从县城到学校需3个半小时。当时,乡道到学校的水泥路是弄勇村唯一的一条公路,其余20多个瑶寨都尚未通公路。

那是我们第一次拍摄孩子们的放假回家路。

在烈日下,我们爬两个小时山路,拍摄孩子们爬悬崖回家。一路要攀爬,又要拍摄,十分紧张。在悬崖上休息时,全身衣服已经湿透,手脚不停颤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以后再也不想爬这样的山路了……


如今,从县城到弄勇村,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在村口,不断有青年们围过来。

“黄叔叔,我是蒙萱汰,技校毕业了,现在在广东。”

“我是蒙萱任,现在在辽宁读书,大二了。”

在他们读小学时,每年我都会跟他们朝夕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带我去山上看风景,找野果分给我吃,教我玩他们的小游戏。

那些年,孩子们睡在拥挤的大通铺上,我在老师宿舍、教室、办公室,都睡过。


2015年,我在弄勇村过春节。因为山里缺水,我从县城带了一大桶水,用来洗脸刷牙,晚上就睡车上。

采访之余,我牵线搭桥,大到建宿舍、修水柜,小到协调捐赠床架、棉被、席子、饭盒......多方位改善孩子们的学习环境,曾经有一段时期,他们不用带太多的生活用具到学校。

今年春节,蒙萱任和蒙萱汰热情邀请我到他家住,他们说,现在家里建起了三层小楼,还有大水柜,很方便了。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搬进新宿舍楼,还备有席子、棉被、饭盒……我们住宿生都不用带生活用具去学校了。”

“黄叔叔,一定也是你在帮我们。”



读技校、读大学、工作,甚至有的已经成家,当年攀天梯、爬悬崖、挤大通铺的孩子们,都已经成长起来了。

2023年春节,我没有像以前一样拍摄很多很多的照片,更多的是静静地聆听和感受。

今年春节前,蓝天德成家了。当他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觉得有些惋惜。去年春节见面,还在学校读书的他在征求我的意见后,畅想未来:从技校毕业后继续读大专,甚至还要读本科。

蓝天德说,2023年6月,父亲病重,医疗费用很高。他只能先挣钱,并成家,以这样的方式来尽孝。如今父亲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他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他也非常感谢我在他父亲病重期间的安慰和支持,蓝天德给我发了这样一条信息:“感受到了另一种父爱如山。”

弄雷村的蒙秋艳如今在广西医科大学读大三,每年春节,她都会发祝福信息给我,邀请去家里一起过年。她在转发新华社稿件时说,很幸运有人来记录他们的成长,图片很温暖,也给他们力量。


很多时候,感觉他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始终牵挂着他们的成长。他们的人生经历,是艰辛、困苦、波折、迷茫,是喜悦、收获、顺遂、希望,成长的种种体验,都是每一个发展过程的一种必然。

(三)


回首第一次来这里采访时,我震撼于这“悬崖天梯上的学校和村庄”。故事的记录也从此刻开始。


那是2012年7月,孩子们翻山越岭地上学:攀天梯、爬悬崖,布满荆棘和艰险。随着采访的不断深入,孩子们的学习、生活,都在极度的贫困之中。


当时,这里是广西大石山区具有代表性的贫困角落,也是脱贫攻坚中难啃的“硬骨头”,我决定选择这里扎根,从孩子们的求学之路开始,“解剖麻雀”——校园建设、教师队伍、体育活动、人物命运、家庭情况、村庄变迁等。


一个选题就是一条枝干,一张照片、一段文字就是一片叶子,每一个喜怒哀乐的瞬间都是枝叶里的养分。我把在七百弄山区的蹲点报道比喻成在当地种下一棵“树”。

如2012年,我先后发表了《山区寄宿学生的求学路》《悬崖求学路》等反映弄勇村和弄雷村孩子们上学路难行的稿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地解决孩子们交通问题,如弄勇村在2015年就修通了一条到弄顶屯的水泥路;弄雷村则在孩子们上学必经的悬崖边上修建了护栏,并在几年后,将哈宝屯整体搬迁至公路旁。

《火热的山区校园篮球赛》《篮球——山区师生爱篮球》《足球——山村孩子的“足球梦”》《山旮旯里的“体育梦”》《贫困山区小学生的体育课》《寒冬中的小球手》等,则反映了山区学校的体育现状,引起了党委政府和社会的广泛关注。

《放羊娃的苦乐暑假》《山弄孩子的暑假》《背上童年》《扶贫正在改变暑假生活》等,则从日常生活反映大山里的别样童年,让外界看到了一个真实又不一样的童年世界。

《告别“大通铺”的弄勇小学 》《为了山区寄宿孩子安睡——广西攻坚“大通铺”》,从住宿这一细节,反映了孩子们在学校的生活状况以及当地党委政府的努力。

此类反映校园学习和课外生活的稿件还有很多,全面反映了孩子们的校园生活生态。此外,我还通过拍摄采写大量反映当地生产生活、民俗文化、脱贫攻坚等方方面面的稿件,来展示孩子们所生活的山区的整体状况。

如《弄勇村的晚会》《舌尖上的脱贫与振兴》《20个月,奔走5万公里,更换15个轮胎……与时间赛跑的极度贫困村第一书记》《山弄里的建筑变迁》《水的故事》《贫困山村弄勇的未来》《航拍广西大石山区扶贫路》等一大批稿件,全景式展示大山世界的全貌,帮助外界更了解孩子们的生活。

(四)

再展望时,当年的“悬崖天梯”如今走出了多样人生。

十二年前,我多次跟随弄勇村的孩子们上学和回家,途中要攀爬一处20多米高的“天梯”。


当时蒙宣汰只有8岁,因为年纪太小,需要哥哥在前面牵着,后面有同行的姐姐们顶着才能爬过悬梯。11岁的哥哥蒙宣任,还背着兄弟俩的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具,每次要花一个多小时才能抵达学校。


少年时的艰苦生活,让山里的孩子们在学习之余,分担生活的责任。放羊、缝衣服、做饭、挑水、种玉米,蒙宣任和蒙宣汰从小就学会了几乎所有的生活技能。

与弄勇村的“天梯”上学路相比,隔壁弄雷村的悬崖峭壁,则让孩子们上学之路更加艰险。他们每天都要经过一处200多米长、100多米深的悬崖。

那时,11岁的蒙秋艳作为高年级的姐姐,每次都要走在队伍的最后。爷爷叮嘱她说,要照顾弟弟妹妹们,注意安全。


蒙秋艳说,有一次上学路上,一位姐姐过悬崖时不注意看脚下的路,不小心滚下悬崖,幸好在10多米深的地方被石头和树木卡住。老师听闻后,急忙救援。那个姐姐的额头,至今还留着长长的疤痕。

所以每次爬悬崖,她都觉得很危险,特别是雨天路滑时,需要手脚并用,提心吊胆地通过。

一定要努力读书,走出大山,这个梦想一直在支撑着蒙秋艳。

10岁的蒙科佑刚读二年级,按理本该读四年级了。蒙科佑说:“因为担心我年纪太小,爬悬崖上学不安全,所以我9岁时才上学。”

十一年前,蒙宣汰希望能尽早出去闯荡,打工挣钱养父母。

在他的记忆中,包括爸爸蒙桂苏在内的父辈们,大多常年外出打工。每年春节前回家,爸爸都要背着沉重的行囊和年货走山路,不管有多晚,蒙宣汰和哥哥都会守在门口等候,遥望远处的山坳:一年没见面的爸爸变什么样了,他带回了什么礼物……

那时候,哥哥蒙宣任说,他的梦想是考上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


孩子们渐渐长大,大山也是日新月异。“天路路网工程”让孩子们的上学路不再艰险、“营养改善工程”让孩子们告别黄豆拌饭、“攻坚大通铺工程”改善了孩子们的住宿条件。

随着大山的沧海桑田和孩子们的长大成人,我在广西七百弄山区种下的第一棵“树”,也枝繁叶茂,逐渐开花结果。

2021年,蒙秋艳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广西医科大学。同年,蒙宣任也考上了辽宁省交通高等专科学校,19岁的弟弟蒙宣汰技校毕业后在广东一家汽修厂上班。

21岁的蒙富松从卫校毕业后,回到家乡成为一名村医;21岁的蒙柔玉已经从幼师毕业,现在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舞蹈,追逐着儿时的歌舞梦;24岁的蒙宣伟,技校毕业后,在南宁一家工厂上班,目前已结婚生子。


(五)

今天的新变化意味着昨天成为历史,摄影记者的拍摄工作面临着跟时间赛跑的巨大压力。思考和困惑,使命感和紧迫感,驱我前行。

孩子们对我这个陪着他们翻山越岭去上学、去放养、去收玉米,一起挥洒汗水、携手共同成长的叔叔,也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有一年,我在学校里住了两个多月,每天都会收到孩子们送来的祝福小纸片,一共有上千张之多,而学校一共才200多个学生。最多的祝福语是“黄叔叔,祝您长命百岁!”

2023年春节,我又一次在弄勇村度过。孩子们返乡过年时,都会主动告诉我,他们现在的情况。

每次在村里过春节,很多村民都会邀请我到家里去吃年夜饭,我在上一家刚准备吃,一群年轻人就跑过来,拉我到下一家去吃,然后整桌人又一起到下一家拜访……年夜饭就这样一家接着一家,从上午吃到深夜。

十一年间,山乡面貌和生活条件的巨变,成为山里娃成长路上铭刻于心的记忆。我也把自己深深地扎进了大山,和大山里的人们融为一体,一起走在路上,一起见证成长。

从2012年9月份发出第一条报道《山区寄宿学生的求学路》至今,“瑶山蹲点影像日记”系列报道已经持续了十多年,播发图片上百组。

十多年来,我爬遍了数十个村寨的山路,在数十个学校间奔走……报道覆盖区域从弄勇村辐射到周边两县的村寨和学校,在社会上产生持久影响力。


十年树木,百年育林。我想,摄影报道也是如此。

对于一个摄影记者来说,记录过程远比展示结果更加困难,记录变化远比记录瞬间更加复杂。

影像记录不是去等待一个结果,而是去浇灌一个未来。蹲点调研,需要有一定的范围和一定的数量,才能让作品更有深度和厚度,也更有说服力。

根扎得有多深有多细,作品的生命就能延伸得多长,拓展有多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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