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岁月——恋爱的季节（兵团连队生活记忆）

七十年代初，我到老连队时，正赶上连队的春播季节，随着兵团知青的年龄的增长，其实也是兵团知青的恋爱的季节。那时候，整个兵团连队都是半军事管理，连队一律禁止男女知青搞恋爱，谈情说爱被当做伤风败俗，被认为洪水猛兽。一旦连部领导发现有人搞恋爱，就会身败名裂，上升为一个政治问题，就会影响你的进步，招工或上大学都会成为泡影，成为全连队口诛笔伐的批判的靶子。

可是严寒的风暴挡不住春天的到来，已到来的恋爱的季节，那些风华正茂豆蔻年华的男女知青的心里早已悄悄地孕育出向往幸福爱情的萌芽……（特别是上山下乡到兵团的大龄男女知青）

连队的羊号班和猪号班都在连队南头，距离连队很远，偏僻宁静，倒成了一个世外桃源。羊号班其实只是二个人的编制，一个是兵团职工王洪青，另一个是原农场职工子弟冉大山。王洪青老家在东北农村，他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靠刻苦学习，考取了东北某中等技术专科学校，毕业后分派到内蒙古兵团，和他一块来兵团的中专同学，被分派到连部当了统计员。可王洪青不愿意整天坐办公室，他要求到连队最艰苦的地方，就这样他被分派在羊号班当了班长，当了首席羊倌，他与助手，也是他管辖的唯一的兵——冉大山。羊号班共有二百多只羊，两人轮流到野滩草地放羊，到了秋季，他俩抽闲空收割草。（作为储备冬日喂羊草料）

王洪青为人朴实厚道，已经二十四五岁，还光棍一个，因他属于兵团职工与兵团知青有区别，他允许结婚。他没有寻找连队的城市女知青，而是将老家爹娘给他娶的农村媳妇带到了兵团连队。后来他的媳妇也同军人、职工的家属一道转为正式职工。（后来，知青回城后，农场将土地承包给个人，羊号班撤掉，王洪青由羊倌又成为驾驶汽车的司机，后来进了农场生产科当了干部。直到如今，王洪青和与他风雨同舟同甘共苦的妻子及孙辈继续留守在那片河套土地上。）

王洪青的放羊伙伴冉大山，细高个，面孔端正，人也机灵，他的心里却埋藏着一个梦想，他要娶一个大城市女知青做媳妇。这年夏季的一天，王洪青留在羊号班里收拾羊圈，这是个累活，他要把羊圈的羊粪清除出来。冉大山独自赶着羊群到了很远的草滩，正巧！他在草滩上遇到了猪号班的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个子的北京门头沟女知青放猪。（本来猪号班在圈里养猪，靠猪号班五个姐妹在大铁锅里熬饲料，可是到了春夏季节，草滩上的青草和野菜乃是猪喜爱吃的绿色野味，这样又节省了饲料，让猪在田野里走走，对猪的生长有益，肉质也好。）小个子女知青放的二十头猪和冉大山放的二百羊在草滩上混合着在一起，这是连队放牧人第一次会师了！孤独的放羊汉和寂寞的养猪女聚在一起，他们聊起了天，似乎这一对孤男寡女有说不完的话。在这空旷的田野上，她们忘记了连队的纪律，他们忘记了一切。那天很晚很晚，他俩才赶着猪羊归到各自的圈里。

转天，本来轮流到王洪青出去放羊，可是冉大山坚持要继续到野外放羊，让班长在家歇一天，这让憨厚豪爽的东北汉子王洪青心里热乎乎的，他认为冉大山在要求进步，他很感到十分地喜悦。冉大山赶着羊在草滩上，他高兴地亮起嗓子吼起了西北民歌《五哥放羊》：

在他正吼唱的兴头中，猪号班的扎着两根羊角辫子小个子女知青也赶着猪群来到了草滩上，好像是他俩在草滩上定好的约会。他俩悄悄地走近了，他俩偷偷地相爱了。冉大山主动地牵着她的手，静静坐在草滩旁水渠畔白杨树下，他俩紧紧地拥抱着。春天里，田地里嫩苗都长了出来，春天里，恋情在放羊汉和养猪女的心里播下了爱的种子。

初秋的夜里，猪号班的母猪下崽，冉大山却早早来到猪圈，陪着小个子女知青一起守候。等小猪崽生了出来，小个子女知青将小猪崽抱在怀里，象抱着自己的娃娃一样兴奋，脸上泛出了幸福的红晕。冉大山这个放羊汉也象灌了半斤老白干酒，心里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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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王洪青很熟，我平日很尊敬这位放羊的中专生（六七十年代，中专学历也很牛！）我每次晚上来到羊号班，只瞅见王洪青一人给怀孕的母羊喂玉米，或抱着小羊羔喂稀饭。我问他：“冉大山干啥了？”王洪青嘿嘿地说：“大山到猪号班了，每次他回来，我就闻见他身上的猪粪味道，如今他也有了女友，当班长的我，应该关心他的婚事。”每天晚上，王洪青回家很晚，都是他那知冷知热老家的媳妇到羊号班叫他回家吃饭。

秋末，我几次晚上浇地，我远远地看到向阳渠畔的白杨树下坐着一对情侣———放羊的冉大山和猪号班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个子女知青。他们热恋着，他俩爱的很深，似乎他们的初恋还很浪漫。后来知青大返城时，放羊汉也随着那个猪号班的小个子女知青一块办到北京门头沟，连队的放羊汉与养猪女的爱情终于等到收获的季节。

其实，那时候的傍晚，只要连里没有开会和开展政治学习活动，在田野里，五加河畔都有一对对知青伴侣在散步……艰苦的兵团岁月里，迎来了恋爱的季节。

回到宿舍，我诗兴大发，我写了一首诗《兵团岁月的初恋》：

二十年后，（1992年）此首诗被选在天津出版的《堒崘诗选》）诗集里

然而在兵团恋爱季节里，所奏出纯真浪漫的爱情乐曲中也发出了不和谐的杂音——

我初到白彦花连队的时候，就听到很多知青议论着一件事，连里一位漂亮的青岛女知青向小丽，却嫁了了比她大七岁的连队党员复员老兵，这位在大田排当排长的老兵，家在河北省武情县农村（如今天津武清区）但是他出身贫农家庭，根红苗正，正是连队组织培养的骨干分子。这件事，让还是单身汉的几位青岛和济南的男知青又嫉妒又气愤，他们纷纷背后骂大街：“逼养的！俺山东青岛姑娘是缺心眼了，还是被猪油蒙住了心，”“怎么不找个俺们山东的小伙子？而找一个河北农村老兵，一棵鲜嫩的白菜却让老猪拱了。”

这个青岛女知青是青岛某中学高一的学生，父亲是个资本家，她的个头苗条模样长的俊俏，她还弹的一手好琵琶，据说她在青岛少年宫受过名师的指点。她在连队表现不错，曾在连队宣传队。她曾二次被连队推荐选调上大学，却经过团部政审没有通过，而她的男友去年被选调到山东大学，半年后与她分手，她曾有一度思想惆怅，陷入到痛苦的漩涡。那些日子的傍晚，向小丽常独自在连队的小树林里弹琵琶，弹出的乐曲也很凄美苍凉……作为爱音乐的我很理解她的心情，但我不知怎么来安慰她。不知道她怎么知晓我也爱音乐，她邀请我与她合作演奏一回，我没有推辞，赶快和一位战友借了一支竹笛。当晚在小树林，我吹奏笛子，她弹奏琵琶，我们一块合奏了《步步高》《雨打芭蕉》《北风吹》等乐曲，（说实话，我吹奏笛子的水平和功力远不如他，我已感到很吃力。早在少年时，我曾和我大姐夫学过吹笛子和打扬琴，虽一直没有扔下功夫，但下的功夫还不够深，然而她却夸赞我吹奏的不错，我知道她在鼓励我。）我瞅到她心情好了，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正是音乐给了她最大幸福和快乐，使她暂时找到了触动心灵的路径。就在向小丽的那位上大学的男友与她分手后，董指导员就开始找她谈话，鼓励她继续要求进步，并给她介绍了这个贫农出身的共产党员复员老兵。（据说这个老兵是董指导员的武清同乡，又与董指导员是酒肉朋友，所以董指导员才充当了这个媒人，帮助老兵成个家）在当时在那阶级斗争的年代，最讲究的是家庭出身。连里虽禁止男女知青搞恋爱，但为了成全向小丽和复员老兵的婚姻，（因为那位复员老兵年龄大了）连里可以为他们俩个开绿灯。

这位青岛姑娘为了听党的话，为了进步，她服从组织的安排，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何况自己家庭成分高，找一个家庭贫农出身的党员复员老兵，年龄大些，也不在乎，又是指导员介绍，这是政治觉悟的大事！很快，连里批准了他们结婚申请。她们结婚了。

70年代初，作者在乌拉山下

久我就调到180电厂，（兵团电厂）几次我回到了白彦花连队，瞧见了这位青岛女知青向小丽，虽结婚几年并有了一个娃娃，却不减当年姑娘时美丽的风韵。一次，她遇到我，很热情邀请我去她家做客，我谢绝了。后来我听说，知青大返城的时候，大批的男女知青象一群大雁呼一片都飞回故乡。飞回了城市，此时的向小丽痛苦不堪，她才醒悟到自己的愚蠢，正是这荒唐的政治婚姻毁了她的前程，阻挠了她回城的路。向小丽向丈夫提出假离婚，她丈夫不同意，借着喝醉酒，把她暴打了一顿。后来，向小丽的娘家来了三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山东楞后生，把这个复员老兵狠狠地揍了一顿，逼他办了离婚手续。这样，这个漂亮的青岛女知青带着一个娃回到了青岛，临走时，向小丽对丈夫说：“等她回到青岛，他们再复婚，将他也办到青岛市。”

80年代初，我回到白彦花看望三姑，在白彦花车站遇到了连队的那位复员老兵，我向他打招呼，他耷拉着脑袋说：“哎！假离婚如今变成了真离婚。回青岛的媳妇和我分手了，我还每月还给娃娃寄生活费，我倒霉透了！”我实话实说：“你当初就不该娶那位漂亮的城市姑娘，她对你根本就没有爱情！你当初在老家找个农村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多好！”他久久地不再吱声，我最后安慰他：“不要难过了，回老家娶个农村媳妇，重新生活。”

后来，我再回到连队，听说这位复员老兵调回到老家武清县城工作了，他终于叶落归根。

然而在兵团的恋爱的季节里，不只是花前月下，也有暴风雨….

在白彦花连队，又有一个文雅秀气的天津女知青余青莲，她在连队早就与一个北京男知青好上了，两人一块吃小锅饭，一块同居。这件风流韵事只是隐瞒着连部领导。在全连队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没过多久，连部领导知道他们俩个恋爱的事，立刻召开全连大会，宣布给余青莲和樊爱民严重警告处分。刚过年，这位北京知青樊爱民，因家里有路子，将他办回了北京城。樊爱民临走时，和他女友余青莲交代，他回去后也着手给她办到北京。余青莲已向男友发出山盟海誓，她永远不变心，等待他的佳讯，将来在北京团聚。

余青莲一直与北京的男友樊爱民通信，让他在北京安心工作，她在白彦花连队等着他。谁知道，余青莲却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在连队不甘寂寞。不安分的余青莲又和小她五岁的连队通讯员雷刚搞起了恋爱。雷刚的姐夫是团部机关的一个股长，有些职权。傍晚，我经常看见余青莲和雷刚在小树林散步，在歇班日，他们俩还爬上乌拉山上游玩，有一次下了暴雨，他们俩个在乌拉山上挖野菜，被暴雨浇的像两只落汤鸡。等暴雨停后，他俩才下山。雨后的山坡路滑艰险，这一切预示着他们的爱情道路艰难坎坷。（回到连队，余青莲就患了重感冒，在连队医务室输了两天液。看来她与雷刚的爱情还很不顺，遇到了暴风雨）由于我在星期日连队休息时，我回团部二姑家，常和雷刚同行，我又与雷刚姐夫一家人也很熟。我曾善意地对雷刚说：“余青莲有男朋友，你不要淌这脏水。”此时，雷刚根本不听我的劝告，因为他已被余青莲的美貌迷住了，而深深地坠入了情网。于是，我悟道一个启迪：一个品质恶劣堕落的美女，就象一朵了美丽而有毒的罂粟花……

不多日，余青莲的男友从北京来到白彦花连队，他这次来准备将女友余青莲办到北京去。可一到连里，就听说他女友已跟连部通讯员雷刚好上了，他气的打了余青莲二个耳光，将余青莲的调令也撕碎了，后来他又气急败坏地跑到连部，（当时连部领导都到团部开会了）他又将雷刚暴打了一顿。我看到雷刚被樊爱民打的鼻青脸肿，我心里不好受。可是连里的其他战友纷纷叫好，说雷刚当第三者插足，挨打活该！樊爱民出了一口恶气，当天下午就搭火车回北京了。

天津知青余青莲后悔极了！东窗事发，偷情败露，她已调不到北京了，与她同居三载的男友樊爱民就象扔一块抹布一样，将她彻底抛弃了。这是余青莲脚踩两只船，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余青莲死心踏地和雷刚结婚了！连里的知青和职工家属们都议论纷纷，有的说：“雷刚是一个好小伙，却找了一个二锅头！”（二锅头是嫁过男人的寡妇）有的说：“余青莲就是一个破鞋，让雷刚捡上了。”

1979年，知青大返城时，余青莲与雷刚假离婚，她办病退回到天津。雷刚怎么办？雷刚的姐夫在兵团撤走，他转业到巴盟劳动局。在他姐夫的帮助下，雷刚调到了铁路部门，安排到包头直达天津的列车上当了一名列车员，每到休息日，列车到天津，他就回天津家与媳妇余青莲团聚。

80年代末，一次，我在天津北大关附近的赵家场大街，碰巧遇到了雷刚，我欣喜万分，我想请他到一家饭馆聚聚，可他谢绝了，心情不好的他说：“下次吧，我还赶快地给家里买菜。”我很关切地询问他：“你何时才调回天津？这样跑车回家，不是长久之计。”他叹气地说：“一时半会儿调不回天津，凑乎地过吧。”说罢，他与我握手匆匆告别，我望着远去的他那消瘦的背影，心里感觉到沉甸甸的。我也想过，雷刚与余青莲的婚姻道路能走到底吗？以后我又搬了二次家，我再也没有见到兵团战友雷刚。

每当我想到连队战友雷刚，我心里就想不通，战友雷刚为何在兵团连队找一个有男友的女知青？他的生活道路为何这样艰难？难道是命运的安排吗？

在兵团的恋爱季节，年轻的雷刚迷失了方向，他选择错了爱情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