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探论丨吴斯梦：海南表情包词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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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方言表情包在互联网时代可视化的呈现方式，使得方言词汇在大数据时代也能保留自身的特色与精华，为我们所保留和纪念。本文通过对一些较为优秀的海南方言表情包的词汇分析，发现海南省方言表情包的词汇主要为琼文话词汇，且多用“语音调拟物＋方言配文”或者“情绪图画＋词汇”两者 方法进行创作。笔者认为，海南方言表情包的创作基本为本地居民自动自发的行为，没有具有一定特色和代表力的创作者，在词汇方面，使用情况较为单一，还存在更多的发展空间。
1.1.1方言及其保护概况
海南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在2010年向海南省的五届三次会议提交提案，呼吁大家重视海南话的研究和使用，提案指出：“海南话经过漫长时间的传承，变成了海南各地广泛流行但稍有差异的一种语言。不论是从地方历史文化还是从海南社会现实社会发展上，海话的学术研究和充分使用都应引起重视。提倡在海南的各大专院校设立海南方言的研究机构，开展对海南方言的研究和保护传承。出版海南话字典等工具书，这不仅为爱好研究海南方言的专家学者提供必要资料，也为外来人员学习海南话提供方便。海南话作为汉语言的一支，尽管语音与现代汉语不尽相同，但完全可以用相对的汉字记录整理下来。用汉字写出海南话，用现代汉语读出海南话，既能用来丰富现代汉语的词汇，又有效提高海南下一代的语文水平，促进语言的融合。”这种思想与近年来语言学尤其是方言学界“抢救方言”的危机意识不谋而合[1]。
许多学者意识到，宝贵语言资源不容丧失。他们疾呼抢救方言及方言词汇，国家社科基金也设立了专门研究课题。因为有些方言在长期发展中始终能保持其本身固有的特色和地位，甚至在社会上的使用频率日渐提升，流通领域日益广阔，从而发展成为强势方言，同时，另一些通行范围不广、使用人口较少的方言，和其他语言接触过程中，受到共同语或周边强势方言的侵蚀冲击，从而丧失原本一些特点，严重者甚至走向消亡。这种情况引起许多从事语言工作者的密切关注，学者们纷纷提出抢救濒危方言的呼吁。早在1979年，日叔湘先生就已经表达了他对某些方言特点可能消失的深深忧虑。他说：“方言正在不断地变化，慢慢丧失自己的特点，破坏自己的系统性。现在赶紧进行调查，还不太晚，如果现在不着手，再过二三十年，有许多极有价值的材料就会消失。为了拯救濒危语言和方言，对方言表情包这种特殊网络环境下诞生的“方言新形势”的研究刻不容缓。
[1] 引自《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重视海南话研究和使用》2010年01月26日09:11南海网
1.1.2海南方言与方言表情包词汇概况
海南岛是中国最具地方特色的地域之一。北以琼州海峡与广东划界，西临北部湾与越南相对，东北濒南海与台湾省相望，东南和南边在南海中与菲律宾、文莱和马来西亚为邻[1]。四面环海，地理位置相对封闭，但拥有众多岛外移民。得益于这样的地理位置，海南成为“方言富岛”的条件得天独厚，“方言岛”现象也因此形成。海南方言在语言学大类中隶属于汉藏语系[2]，是现代汉语中闽南方言的一个分支。通用于海南全岛和雷州半岛的徐闻、海康、遂溪县等大部分地区。海南方言可分为琼文话、海口话、定安话、琼海话、万陵话、琼南话、 海北话等七个分支[3]
琼文话指流行于琼山县东南部、 文昌县全境的海南话。
海口话指的是海府地区的海南话。
定安话指的是流行于定安、屯昌、澄迈、琼山西南部的海南话。
琼海话指的是流行于琼海县全境、文昌县南部、屯昌县东部、万宁县北部的海南话。
万陵话指的是流行于万宁、陵水两县的海南话。
琼南话指的是流行于三亚、乐东、东方、通什、保亭、白沙县一带的海南话。
海北话指的是流行于雷州半岛的海南话。海南方言历来以琼文话作为代表。
[4]
海南方言表情包主要以琼文话表情包为主，究其原因，笔者认为这是因为琼文话使用人数较多，且琼文地区为海南主要的政治经济中心的缘故。海南方言表情包的语言选用包括了本地方言以及海南特色口音普通话(以下简称“海普”)两个部分，但避开了七个方言分支中同一意义的不同表达，（如“吃饭”在琼南话里为“kai mei”而在海口话里为“jia mei”），更多地使用了方言区中统一、流行、通用的语法模块，如”用“get jeng”（形容一个爱炫耀，也指自以为是精明而其实是离谱、惹人不高兴的言行），“VO”(不，否定意)等。
其主要的传播方式有两种，即微信贴图市集上发行和网友自制。较为流行工作室方言表情包是海口王传祺文化传媒公司制作的“波波椰系列”、“卖鱼阿vo”和“小岛神兽系列”，其余多为个人行为指引下的兴趣或需求创作，没有统一的语言图画体系和方言区限制，下载量也不是特别突出。
[1] 百度百科语。
[2] 汉藏语系(英文:Sino-Tibetan languages)一词由法国人让·普鲁祖斯基(Jean Przyluski，1885-1944)于1924年提出，属于语言系属分类的一种，是用汉语和藏语的名称概括与其有亲属关系的语系，分为藏缅语族和汉语族，是四百多个语种的统称。中国为该语系语言使用人数最多的国家，中国大多数民族为汉藏语系民族。
[3]单从语音、词汇方面考虑,琼海话似乎更能显示出海南方言的代表性特点。所以我们以琼海话作为基础来进行语音语调分支的研究。
[4] 图源：《海南方言的特点》 梁明江，海南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1994
1.2工作室创作的方言表情包—以“波波椰”“十大神兽”系列为例
1.2.1表情包案例简介
波波椰：椰子是热带海岛——海南岛的象征，是群众喜闻乐见又极富本土特色的海南风物之一。而方言表情包人物形象——“波波椰”作为海口王传棋动漫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传棋工作室）独立设计的海南本土卡通动漫IP形象，立志以海南岛吉祥萌宠的名义出现。他的形象是由一颗正在成长的椰子苗变化而来的，代表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强烈的求知欲。赋予他的生命价值的是深度发掘与传播的海南文化。“波波椰”的造型以深绿浅绿为主色，具有天然可爱的野性，也代表了一种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他睁大的双眸是通往他质朴心灵的窗户，天然的呆萌也让他捕获了海岛无数少男少女和阿公阿婆的真心爱怜。
小岛神兽情报局：波波椰的小伙伴们，诞生在小岛上的“语言神兽”。以方言谐音的形式幻化除了十大“神兽”形象。如神兽之一的“甲鲸”，便是海南方言中“假精”（得瑟）的谐音。
1.2.2表情包主体词汇使用思路的阐述与辨析
（1）波波椰海普表情：
“波波椰海普表情”系列表情包的词汇转化，采取的是“情绪图画＋方言词汇音译配文”的统一模式。“海普”是对带有海南方言口音、语气的普通话的简称或戏谑说法。情绪图画是指带有明显情绪色彩和画面表情的图画，具有个人主观性，能体现当时的心情和状态。比如表示疑问的情绪图画一般带有问号，表示尴尬一般都有三条黑线。
从上图的“波波椰方言表情包”上可以看出，方言表情包的文字一般是对海南方言词汇的普通话音译，如：“密啊（mi a）”、“脑白(nao bai)”、“替啦(ti la)”等，其文字组合不存在具体的意思。为了让音译过来的方言词汇与海南方言的原本意思重合，“波波椰”主要通过脸部的表情、情绪和肢体动作加以强调和表达。比如“密啊”是海南话“什么啊”的音译，配图便是一个表情疑惑的绿色小人，还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麦噶啦”是“不要吵”的意思，配图就变成了一个表情严肃，努力集中注意力看书的小人——这是方言表情包中常用的图画表达技巧。通过可爱的、具有地方特征的Q版人物传情达意，一方面更直观地体现了方言表情包的沟通作用，对于非海南方言区的使用者或接受者而言更易理解，夸大了方言词汇的传播范围。一方面也更有利于方言表情包制作者对方言IP形象的塑造。
“波波椰”表情包单个表情词汇释义：
败色水（丢脸）； 剁咦（搞定）
假精（嘚瑟）； 倒丁么（傻）
HIANG（厉害）； 哦耐（难受）
丽姥（骚气）； 盖被（盖上被子）
替啦（感叹词，类似“啧啧”）
前世人的事（岂有此理）
么侬喂（宝贝）； 密啊（什么啊）
脑热（生气）； 拜拜公（祭祀、拜公）
别啷我哦（别骗我）；脑白（傻）
瓦爱鲁（我爱你）； 厌酸（讨厌）
虽仔（衰仔）； 麦嘎啦（别吵）
枪噶咯（活该）； 拜跌（糟糕）
户底啊类（去死吧） 角爱啵（谈恋爱吗）
（2）小岛情报局神兽篇：
“小岛神兽情报局”系列表情包的词汇转化，采用的主要是“方言谐音拟物＋方言词汇音译配文”的方法。表情包的制作者巧妙地将海南方言词汇从抽象变为具体，幻化成毒蛤、甲鲸、帕鲁迪狐、戈壁鸥等十大“海南方言精灵”，在此基础上进行情绪图画的创作。这十大“小岛神兽”的形象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取材于现实生活中本就存在的动物，如狐狸、鲸鱼、鸡、蛤蟆等，并利用方言谐音依次命名。如表示“嘚瑟”之意的词语，在海南方言中发音为“假精（get jeng）”，谐音“甲鲸”。所以“嘚瑟”的情绪在表情包里就是一只洋洋得意、鼻孔朝天“鲸鱼精”。而“帕鲁地狐”则是海南方言“pa lu di hu(打你)”的谐音，所以在表情包中，这个情绪的表达方式就是一只扬着巴掌的狐狸，配文“看到这个巴掌了吗”。
或许是考虑到了这种词汇转化方式的传播限制，制作者在部分配文中运用了普通话或者英文的词汇来加深受众对该方言表情包的理解。如表情“继续编”的配文直接是“继续”二字，而“我觉得很棒”这个表情的配文则是“I think hiang”。“hiang”在海南方言中只表示“厉害”的意思，表情包中的“我认为、我觉得”之意，是直接用英语词汇传达的。
“小岛神兽情报局”系列中的这些拟人化词汇形象活泼、灵动，能够传达给我们词汇的情绪意义，但实际上却并不是方言词汇本身。相对于“波波椰”系列而言，“小岛神兽情报局”系列的词汇形象设计融合了本土化的特征，更多地采用一种趣味解读的形式对海南方言进行结构和重塑。虽然在方言词汇的转化与传播上偏向于内向传播与本土吸收（外地人无法理解动物与方言的联系），但也不失为互联网背景下一种有趣的、有借鉴意义的方言词汇的再加工方式。
“小岛神兽情报局”单个表情词汇释义：
VO（不）； 随必（土鳖）
这么甲鲸（这么嘚瑟）； I think hiang(棒）
哦哆（难搞）； 车大炮（吹牛）
再拼丫固（再说一句）； 尿蜥嘞（小事嘞）
1.2.3海南方言表情包部分常用词汇分析：
①假精：
常形容一个人爱炫耀、显摆。与“嘚瑟”之意相近。海南话读音应该是get jeng(未标明声调)，e和英语音标中/e/的读音一样，普通话中的e读作/ə/。
②败色水：
【色水】（dig dui），原义指家具或贵重物品表面上的涂层，以保护和美化物品。引申义指令人感到体面或引为自豪、光荣的东西。【败色水】，指有损体面、自豪、自尊或光荣。色水又写作“饰水”。
③拜公：
即拜太公，指祭祖，祭祠堂，用石菖莆煮水洗身，换洗衣，陆河客家人称之“拜公太”。
④脑白：
指脑子坏掉了。海南话中的“白”(音)是坏掉的意思。海南话中经常用“脑白么”来反问，意思就是，你脑子坏掉了吗?是句常用的骂人话。
1.3方言表情包的创作对词汇的影响
在海南，方言表情包的创作基本为本地居民自动自发的行为，没有具有一定特色和代表力的创作者，风格跨度大，表达方式不够统一。这就导致在词汇使用方面，存在以下几点问题：
第一，意义的表达与接收形式不统一：因为创作者分布在不同的海南方言区，同一意义在不同地区的表达词汇的差异，导致表情包词汇的理解存在一定的障碍，表达与接受信息的形式不够统一，容易导致方言表情包意思的模糊不清和词汇误用。
第二，词汇风格偏向娱乐化与低俗化，不利于方言表情包的正向传播：表情包创作多为文化水平参差不齐的网民，他们制作与传播的意义更多的在于娱乐化的“朴素的传播自己”(牛根生语)，缺少对于方言与词汇的继承与发扬，也缺少方向感与使命感。这就导致方言表情包词汇的使用一般呈现低俗化特征，长久以来容易影响到方言的发展与推陈出新。
第三，缺乏系统机制，碎片化严重。方言表情包的传播运用了互联网的移动端、交互动画等全媒体时代的特殊传播形式，其特点就是传播迅速但信息繁杂。依托于此诞生的方言表情包，运用与设计都流于表面，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独立的词汇体系，在更多的时候，只能用作娱乐，不能作方言词汇研究和保存作出更大的贡献。
参考文献
[1]吴惠娟. 海南闽语与普通话常用词汇的异同比较研究[D].东北师范大学,2011.
[2]詹伯慧.第四届国际闽方言研讨会述评[J].中国语文,1995(05):398-399
[3]陈鸿迈.海南方言词探源[J].海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02):58-62.
[4]林小木.网络表情包新闻配图研究[J].编辑之友,2019(11):4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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