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论 | 邵慧君、甘于恩：岭南方言的价值及其研究的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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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方言的价值及其研究的拓展
邵慧君1，甘于恩2
1.华南师范大学岭南文化研究中心/文学院， 广东 广州 510631
2.暨南大学汉语方言研究中心/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632
岭南方言是岭南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近年来随着岭南文化研究的勃兴，岭南方言的调查研究也引起有关各方的关注。这一态势充分反映了岭南方言的强大生命力，也说明“岭南文化历史底蕴的探寻和确认，既是对岭南历史传统的一种回顾、一种体认、一种激活,也是使岭南文化这一概念获得学理价值和丰厚内涵的重要条件。” （左鹏军：《岭南文化研究的学术立场与现实情怀》,岭南文化与岭南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2007年）
Part 01
岭南方言的多元性及其价值
方言是地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涵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宝贵的信息。广东地区除粤、闽、客三大方言外，还有一些使用人数较少的小方言，如粤北土语、官话、湘语等，此外在粤北、粤西、粤东等地则有部分居民使用瑶语、畲话、标话等少数民族语言。方言的多样性其实是地方文化多样性的表现，体现了地方文化在中华文化中的独特价值，值得珍惜与保留。广东方言的多元化，反映了广东别具一格的历史、地理和人文特色。广东的各种方言是了解、研究汉语发展史的可贵材料，也有助于了解各个民系迁移、开发岭南的时间历史层次。
粤、闽、客三大方言源自汉语，但在岭南生存与发展过程中，难免与当地的土著语言产生融合和相互影响。研究和认识这些方言的特点，对于了解早期岭南地区各民族之间的关系，揭示早期南粤少数民族语言的特征，具有不可低估的作用。民俗是地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方言又是民俗的主要承载工具，不少民俗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发展已濒临消失，而方言或多或少地保留这方面的内容，如俗语、谚语、歌谣等。方言与地方文学艺术亦具有密切的关系，尤其是地方戏曲和民歌，与方言相互依存。如粤语之于粤剧，雷州话之于雷剧，客家话之于客家山歌，各地方言是形成各地地方戏曲和民歌基调的重要因素之一。脱离了方言，这些地方文学艺术也就失去其独特的魅力。
方言与社会语言文字应用亦息息相关，如地名、店名、人名等，不同的区域也会带上不同的方言色彩，如珠三角多用“涌、滘 、凼”等作地名，反映粤语区多水的地理环境；潮汕一带多用“厝、竂、墘 ”作地名，则反映潮汕方言与福建闽语的密切关系。深入了解方言特点，有利于建立更符合当地实情的语言和文化政策导向。
方言在现实生活中还有许多实用价值，如了解方言的特点，有助于更有效地 “推普”，更好地进行语文教学；在刑事案件侦破中运用方言学知识，可帮助提供刑侦破案的方向和目标；在适当的交际场合使用方言，则可能增强凝聚力和向心力。方言与普通话并非势同水火，可以在社会中起到良好的互补作用，更好地为广东地区不同族群之间的交流沟通服务；方言有适当的生存环境，也能更加确保众多优秀地方文化的生命力，使之薪火相传。
Part 02
岭南语言和方言研究的拓展
在多种因素作用下，不少岭南方言已开始消磨甚至濒临消失，需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进行抢救和研究。岭南语言和方言的研究要拓展领域，要从过去侧重理论研究转向理论与应用并重，不仅在学术上提高岭南方言和文化研究的档次，拓展研究范围，而且要关注当前社会的语言生活，将学术研究更好地与社会实际生活和发展结合起来。
01
方言本体研究的拓展
第一，岭南方言调查尚未全面展开。广东粤语研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但调查研究尚需细化、精化。即便是调查做得较多的珠三角地区，多数县区也只调查了县级城市（市、区）的方言，农村乡镇一级的方言调查缺乏系统的规划，对于次方言下的方言小片的认识仍较模糊。应当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语音采集形式，尽早建立详细的语言数据库，这样不仅可以从宏观上全面把握方言素材，随时扩充修改方言数据库的内容，为岭南方言的类型比较、地理研究提供坚实的基础；省却诸多原本必须依靠人工来完成的工序，革新传统的方言研究手段，提高研究效率，所配备的录音文件又可为今后的方言研究提供真实的语音记录档案，并拓展至语音学的实验分析。
广东的闽、客方言，除近十几年来几所地方院校就近做过些调查研究外，至今没有全面铺开作系统调查。对于广东三大方言、三大民系鼎足而立的格局而言， 这种现状不利于岭南各地的共同发展。此外，对于一些濒危的小方言土语更需要抢救记录，如潮汕地区的军话、粤北土话、珠三角水上话、电白旧时正话等，均已濒临消亡的绝境。
第二，理论研究的缺失。广东学界向以务实平稳、和谐不争而令人称道，本地学者做了许多扎实的田野工作，但在理论的阐释上还略嫌薄弱，独创理论不多，与京、沪等地的方言研究相比，缺乏理论的创新和高度。因此除需要做更细致的田野调查工作外，还需要对方言的语言本体作更多深入的分析研究。而广东方言的地域分布、方言特征的地理学研究、方言分区、方言的形成和演变历史、方言与民族语的关系等课题，也皆需研究和梳理。
第三，少数民族语言的调查研究不足。岭南的少数民族语言是岭南文化的瑰宝，可惜随着汉化速度的加快，许多少数民族后代已放弃或基本放弃母语，转而使用当地的汉语方言，少数民族语言的消逝速度比汉语方言的消逝速度还要快得多。因此必须投入更多力量对少数民族语言开展普查，抢救调查这些少数民族语言，编写《广东壮语调查研究》、《广东瑶语调查研究》、《广东畲语调查研究》等，在此基础上，撰写《广东少数民族语言概况》，这既是保留少数民族语言的善举，又对岭南汉语方言研究有极大的助益。
02
方言应用研究的拓展
第一，方言与社会生活的关系。当今社会对方言的看法比较宽容，广东省尤甚，允许在特定的场合使用方言。但什么样的场合属于特定场合，使用方言的程度以及使用的规范标准等还都需要仔细研究；此外方言在社会交际中的角色，方言在旅游文化中的地位，方言文学与大众文化的，关系；方言在新闻传播中的价值、定位与运用，都值得深入探讨。
第二，方言的传承与教学。随着城市化进度的加快，外来人口的激增，城市规模的扩大，本土人口的外迁，行政区划的变动，各地方言的传承已有了危机，地道的方言不断受到侵蚀而变得混杂，甚至出现不少无方言的下一代。在普通话影响下，广州话的不少词语在慢慢向普通话靠拢，一些旧的、颇具文化色彩的词语已经消失；周边的次方言向广州话靠拢，广州话取得一种次标准语的地位，同样是以各地方言的消亡为代价的。建议有关部门重视这一问题，可在中学的某一阶段开设“地域方言与地方文化”之类的选修课。
第三，方言与文化遗产的关系。方言是前人积累下来的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各地都在抢救地方文献，如木鱼书、粤讴、童谣、地方戏等，但对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方言研究尚嫌不足。文化、文献研究若能与方言研究紧密结合，必能相互促进、相得益彰，将有助于拓展研究视野，有助解决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也可以极大地丰富方言语料库。
第四，方言与推广共同语的关系。广东是推普的后进省份，这既与地方文化发达、地方经济强势、地缘紧邻港澳有关，也与方言和普通话差异较大、方言表达亲和力较强、对方言与推普关系的认识不到位有关。只有正确、全面地认识了方言的特点，找出其与普通话的系统对应关系，明确方言与共同语在社会生活中的良性互补，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为广东省各地甚至港澳地区的普通话推广找到一条 更切合实际、更有效的路径。
第五，方言与自然科学的跨学科研究。语言与自然科学的跨学科研究越来越受到重视，如病理学研究的失语症、阅读障碍、书写障碍、发声障碍等，语音试验方面的语音分析、语音合成等，计算机方面的语音输入、人机对话、人工智能等，都可能与不同的方言特征、方言分布有关，这方面的研究目前还处于初级阶段，需要自然科学专家与方言学者通力合作攻克难关，这方面空白尚多，可以说大有作为。
Part 03
研究观念与研究方法的更新
首先，研究观念的更新。要提倡在保护知识产权的前提下，尽力做到科研资源、信息资源、人力资源的共享，研究者需具有现代眼光和与之相适应的研究观念，地方主义至上、固步自封、自我设限、拒绝学习和更新等都是岭南文化研究的大忌。此外，要以科学、严谨、实事求是的态度来统领岭南方言与文化的研究，这是研究岭南文化时应有的语言哲学观。
其次，在研究方法上，注意从传统研究方法向现代研究方法转型。岭南方言的研究要上档次，研究者的眼界必须更广阔、手段更丰富，引进国内外先进的科学研究方法，使岭南方言研究更上一层楼。广东经济腾飞所具备的雄厚物力，足以引入一些高端技术来制作电子方言分布地图和方言特征地图，建立囊括文字、语音媒体、图像等内容的方言语音和词汇数据库、专题专项的方言语料库等，使岭南方言研究如虎添翼。
最后，提倡团队合作。从传统的个人的单兵作战趋向多学科、跨单位的集体合作，研究规模更大，人力资源配置更加合理，也更具现实意义和高能效的特点。团队合作还应注重部省属高校与地方院校的联合，这样既有助于吸收地方地缘的优势而顺利开展研究工作，也更有助提高地方院校的科研水平，共同前进。此外，还要提倡和欢迎业余研究者和社会文化团体参与到岭南文化的研究中来，岭南文化研究中参与人数越多，社会效应就越大，兴旺发达的希望也就越大。
（原载《华南师范大学学报》2009年第4期）
本期编辑丨陈灵梓
本期审读丨陈灵梓
责任编辑丨甘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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