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 | 林颂育：陈泽平老师和他的学生们

教诲如春风，师恩似海深。

陈泽平老师和他的学生们

但他说，他是一个粗人。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形象管理不佳，明明是李如龙老师的后辈，外貌更似同龄（没大没小的我们还会补刀，何止同龄人，简直比李老师还显老）。他说在外吃饭，不敢吃鱼，因为不够细致，怕被鱼刺卡了丢脸。他不讲究吃，吃饱就行，大白馒头拍黄瓜，得意做泡菜是一绝。生性自由避领导，每每吃饭都往后辈桌上凑。他自称自己是个农民，在他的守耕堂里犁着他的一亩三分地（一辈子看似只做福州方言研究，但只要是内行的人都知道那是怎样的“小题大做”）。他安土重迁，某些学校出重金邀请他去工作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一动不如一静，拿钱也是要有压力的，钱有得用就可以。

他说他傻傻的，连招的每个学生也是一样傻傻的，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没一个精明的，没一个有领导气质的。他说他不擅长交际，习惯自己做自己的事。这点不仅是真的，还真得令人不可思议。你若看他成果数量和质量，就想象着他该给学生分配多少任务，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别说写，就是校对、打印之类的小活儿都不曾让学生做过。他说学生在校才几年时间，忙自己的事都不够了，哪能占用他们的时间。作为他的学生，我们都惊讶于他的效率，不知道他哪来的时间一个人单打独斗地默默地就做成了那么多大事。后来，慢慢地也窥知了一些，且看他的邮箱就跟即时通讯软件，且看你凌晨两三点发的邮件他依然可以快速回复，电脑上，一根根香烟陪他熬了多少夜；跨界求知，见多识广，默默耕耘中练就的才思敏捷，言简意赅让人望尘莫及。他说难得讨厌一个人，但一旦讨厌，就很主观很彻底，吓得我们都常常自我反省，怕一不小心成为他最讨厌的人。他说他不太赞成学生义无反顾地要读博，因为要付出太多，特别是女生。还取笑我们会一路一博到底，一心想留高校的，多半是社会生存能力有点缺陷的。当我们反驳他也一样时，他会像个小孩得意地说他没读博，他就是硕士毕业而已。

同门中天资聪慧的不多，刻苦勤奋的不少，懒散随性的也不少，但多有个共同点，家境普通但乐观向上，对外内向但对内爽朗。学业不突出但态度很端正，反应不灵敏但心境不浮躁，碰到这样的学生，老师应该是最没辙的吧，骂不得说不得（心疼老师），再高的心气儿也只能慢慢回落。总归老师被他的学生们带着慢慢地融入了接地气的生活里。学生时代和老师关系亲近是一个莫名的值得炫耀的事。看着别的师门都有定时的聚会，我们很眼馋。终于鼓起很大的勇气向老师提出邀约。接通老师家的电话，听到老师的声音，自报家门后告诉他，我们找师母商量事情。他很奇怪，问了句你们和师母能有什么交集？当时的想法就是老师会听师母的，师母是会理解我们的。结果意外地顺利，师母答应了，老师也被迫来参加了。第一次聚餐，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老师和师母来赴约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他们说两个人跑，总比一群人跑好。第一次是相当拘谨的，直到有个师兄说要给师母敬酒，感谢师母，老师略带不解地问：“为什么感谢她，她又没做什么？”师兄略喝了点酒，壮了壮胆说：“您看起来那么严肃，您知道每次我有问题往你家打电话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吗？可是每次都是师母先接的电话，师母那温柔的平缓的声音让我一下子就镇定了。”还依稀记得那时那个师兄略带哭腔，是委屈？是感恩？是激动？反正应该是相当复杂的。老师也有点自我检讨地说，师母确实经常会提醒我，对学生要温和一点，学生也就是个孩子，也都很不容易。从此开启了我们畅所欲言的新篇章。每一年为毕业学生送行聚餐成了一个惯例，我们每个人都特别珍惜这一年一次的师门聚会。毕业后难得相见，有研讨会能碰面，那必然又是集聚一堂畅聊一通。每每这时老师常会教育我们，说你们傻是真的，难得出来就要多和其他人交流，尽是内部交流多浪费，然后又被我们围着天南地北地乱聊了……

师生一场，不曾有过彼此抱怨，但却有不少自我批评。于学生，自惭形秽，实在没有多少像样的成绩来让老师以己为荣，但当别人夸他的时候，他常常会说，是学生不错，不是他好。于老师，他也会为自己不会假借什么学术资源，权利资源来助力学生成长而心存歉意。我们之间有个默契，导师，学位论文指导教师，学位论文通关了，毕业了，导师的职责就算尽到了，剩下的所有往来交通都是纯粹的情之所牵，义之所达。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名利随缘。

（撰文：林颂育，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2011届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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